第48章 48

當秦知意以為事情已經平息的時候，網路上突然掀起狂風驟雨。

那間酒吧正處於繁華地帶，多的是夜生活豐富的男男女女從那裡經過。

《快樂成長》大火，宋沅的性格又很討喜，明明是首富獨子卻一點紈絝子弟討人厭的架子都沒有，吃大白饅頭都能吃得噴香。

宋沅被帶上警車的那一幕有不少人目睹，他人氣高，路人對他臉熟，輕易就能將他認出來。

有好事者很快就把照片發到了網上，一時間眾說紛紜，輿論嘩然。

【標題：這是SY么，怎麼被帶上警車了？［附圖］】

【我靠還真是，從酒吧里逮出來的？出什麼事了？】

【出動這麼多警察，看來事兒不小啊】

【我朋友在那裡當調酒師，sy被帶走的當晚，酒吧就封了，我到現在都沒聯繫上我朋友，應該是出大事了】

【我家離這個酒吧不遠，去看了看，確實被封了，還拉了警戒線，有便衣在門口守著［附圖］】

【節目里都是演出來的人設，這種紈絝子弟遲早要本性暴露，翻車了吧，活該！】

【警方和宋家那邊還沒出公告，先別造謠吧，可能是在酒吧里打架了？】

【普通的打架鬥毆不可能有這麼大場面，盲猜一個sy碰髒東西了】

【紈絝子弟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吐了，路轉黑！】

秦知意囫圇看了兩條，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去了其他論壇，發現總有那麼一兩個關於宋沅被帶上警車的帖子飄在主頁。

秦知意都不用點進去看就知道裡面在討論什麼，無非就是些臆想和揣測。

秦知意曾經就是被眾人踩踏潑髒水的對象，她知道那種滋味兒，彷彿世界上所有的善意都繞著自己走，只有咒罵和唾棄伴著一夜又一夜。

秦知意很擔心宋沅，他現在才十七歲，再陽光開朗的孩子也不可能毫不在意。

秦知意上樓，敲響了宋沅的房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秦知意也沒有催促，耐心地等著，過了兩分鐘宋沅才過來開門。

與上午興沖沖的模樣截然相反，即使他現在努力保持平靜，秦知意也一眼能看出他笑容里的勉強。

秦知意：「幹嘛呢？在寫作業？」

宋沅悶悶地「嗯」了一聲，點點頭。

秦知意看到書桌上亮著的手機屏幕，心裡一緊，拍拍宋沅的肩膀，「也別太累了，要不要喊錢多多他們來家裡玩？網上那些流言蜚語千萬別在意啊，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警方發了公告就好了。」

秦知意表情和語氣中的緊張表露無疑，宋沅一眼就看了出來。

宋沅不想讓別人太擔心，剛才錢多多和江寒冰他們也在小群里艾特了他。

雖然看上去是閑扯，但宋沅還是能感覺到他們都在擔心他。可這是他自己惹出來的事，犯不著讓其他人跟著一起受累。

「行了行了知道了！」宋沅狀若不耐煩地趕她出去，「正好好學習呢，凈耽誤人家上進！」

秦知意戳他腦門兒，「你就嘴硬吧，可別半夜偷偷哭，我可不哄你。」

「哈！我會哭？秦知意你不要造謠我！」

說著宋沅看了一眼跟在秦知意腳邊的黑豆，一把撈起來。

矮胖軟糯的小奶狗熱乎乎一團，抱在懷裡存在感十足，宋沅捏著黑豆的肉爪子揉搓，一邊揉一邊繼續對秦知意揮揮手，「秦黑豆我徵用了，你不要做我學習路上的絆腳石。」

宋沅說完就把門關上，裡頭傳來小奶狗被揉搓到哼哼唧唧的小奶音，然後就是小爪子誇嚓誇嚓撓門的動靜，但應該又被宋沅強行薅了回去，只來得及嗚咽兩聲就被宋沅的笑聲蓋過。

秦知意：「。」

唔，兄友弟恭，也挺好。

秦知意勉強放心下來，老管家卻滿臉急色。

他昨晚早早就回副樓休息去了，早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下午輿論發酵，衝浪八百倍速的老管家看到自家小少爺突然有了好幾個黑詞條，嚇得差點撅過去。

秦知意安慰他：「別擔心，警方那邊應該也快發公告了，宋沅沒做錯什麼，輿論會反轉的。」

但是說歸說，秦知意也知道輿論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平息的。

謠言傳了一百遍難保不會被人們當成真相，宋沅現在才十七歲，如果這事兒處理不好，那就是會跟隨他一輩子的黑歷史。

再加上秦知意一直關注著網上的動靜，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

一波是宋沅學校里的同學，為他在網上到處對線，堅信他不會做出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

還有部分《快樂成長》的忠實觀眾，認為就算要給宋沅在輿論上定罪，也得等警方發了公告，證據確鑿再說。

另一波是普通網民，拿著幾張照片當證據，批判宋沅的小作文洋洋洒洒，好像要把宋沅貶進泥里一樣。

秦知意看不下去了，叫來司機就去了宋氏集團。

前台還是上次那位小姐姐，見秦知意來了立刻眉開眼笑。

「太太來啦！」

說著，前台小姐姐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片，「高總助吩咐過了，等您再來就把這個給您，您用這張卡可以去公司的任何地方。」

秦知意點點頭，然後接過來，「宋總現在在公司么？」

誒？前台小姐姐一怔，立刻回答，「在的在的！」

秦知意對她和氣地笑笑，拿著許可權卡朝電梯間走去。

前台小姐姐重新坐下來，納悶地撓撓頭。

太太對總裁的愛稱居然是「宋總」？

挺別緻的倒是。

……

秦知意到達頂層總裁辦公室的時候，宋鄴還在開會。

小秘書一愣，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打招呼，然後趕緊通知高總助。

高總助又趕緊去找宋鄴。

等宋鄴氣喘吁吁地從樓下的會議室回到總裁辦公室，秦知意已經坐在沙發上等了三分鐘。

她臉色不大好看，眉心緊皺，時不時看看腕上的手錶。

很煩躁很不耐煩的樣子。

宋鄴咽了口唾沫，試探道：「來了？」

秦知意抬頭看他一眼，突然冷笑，「喲，宋總，日理萬機啊！」

天爺了，他又做錯了什麼！

宋鄴努力想笑一下，但是失敗了，只好慢慢在她對面坐下，「有什麼事嗎？」

秦知意凌厲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宋鄴坐下去的動作有些頓住，不知道該坐還是不該坐。

「你兒子都被人罵慘了，你現在倒跟沒事兒人一樣？」

哦，原來是這事兒！宋鄴放心地坐下來。

「你放心，公關部跟我報備了，我已經讓他們實時跟進，只要有造謠言論一律做刪除處理。」

說完，宋鄴將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姿態鬆弛。他這個回答，這個做法，就算沒有八十分，及格應該是沒問題的。

但沒料到秦知意壓根不滿意，反而更煩躁了。

「跟進？這就是你跟進的結果？」

秦知意在手機上劃了幾下，找出一個帖子給他看。

標題是：首富獨子深夜被帶上警車，酒吧同時慘遭封鎖，內幕和真相是什麼？

「宋總，識字嗎？要不要我給你念一下？」

宋鄴接過手機，抬眸又看向秦知意，猶疑道，「這帖子里好像沒有造謠？」

他仔細看了，帖子下面的回復樓層並不連貫，應該已經被刪掉了幾個造謠言論，剩下的內容沒有臆測宋沅碰了髒東西的。

秦知意險些氣個仰倒，宋沅那天晚上的照片滿天飛，被很多人拿來批判，說紈絝子弟遲早要完，人設崩塌瘋狂翻車之類的。

怎麼宋鄴他就不當回事呢？是看不見么？感情那倆窟窿眼兒是白長的？

宋鄴看秦知意實在不滿，便十跟她解釋，「你看，這條是在問宋沅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進警局，下一條回復說不知道，等警方發通告，然後這一條——」

秦知意打斷他，「這一條說宋沅讓他覺得既虛偽又噁心，一生黑。」

「所以呢，你為什麼不刪，你實時跟進的效果在哪裡？」秦知意咄咄逼問。

宋鄴頓了頓，回答道，「但是這條並不在造謠的範圍內，充其量是對名譽的侮辱，他作為宋家的人，不能連這些都承受不住。」

「宋氏已經坐到了這個位置，如果不涉及到造謠，是不會管的，宋家從來不幹捂嘴的事。」

秦知意瞠目結舌，「那照片呢？上警車的照片傳遍全網了，總能刪一下吧？他才十七歲！」

宋鄴：「照片是真實的，沒有任何p圖痕迹。」

「等警方調查完畢自然會發公告，公司這邊也會發，他已經十七歲了，不能一直軟弱地活在溫室里，連這種波折都邁不過去。」

秦知意沒料到宋鄴居然是這種想法，黑著臉，忍無可忍扭頭就走。

宋鄴見狀不妙，一直追到公司大堂，還想解釋幾句。

然而秦知意一把推開他，當著所有員工的面怒斥——

「滾！你他媽有病，我不想看見你！」

秦知意坐上車揚長而去。

空氣瞬間凝滯，宋氏集團的公司大堂沒有一丁點聲響，秦知意剛才那聲怒斥像一道驚雷，把所有人釘在原地。

直到宋鄴首先動了動，路過的員工才猛然回過神來，瞬間做鳥獸散，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先跑了再說避免引火燒身。

有的反應慢的小員工原本獃獃地站著，被同事揪了一把才後知後覺躲到員工休息室。

休息室里十幾個人，甭管臉生臉熟，都是倉促躲進來的。

靜默了一會兒。

突然有人小聲道，「太太剛才，有點帥啊……」

這句像是喃喃自語的話如同火星子點燃了整個休息室。

「太太剛才讓宋總滾，是滾吧？我有沒有聽錯？」

「你沒聽錯，太太還罵他有病。」

「總裁剛才臉色怎麼樣，我沒敢看，你們有膽子大的看沒看到？」

「估計很嚇人吧，我擔心他回家跟太太發火。」

「我看到了，就挺……」小員工試圖努力形容，「你們知道田螺姑娘嗎？」

「？」

小員工的表情糾結到有些扭曲，「總裁剛才的臉色就像那種給主人家刷了八百個碗，結果因為靈智不全一不小心全給砸碎瞭然后被打了一頓的……田螺姑娘。」

宋鄴回到辦公室，他現在依然有些茫然。

她又生氣了。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看她的反應的的確確是很生氣。

還讓他滾。

可是他剛才的話，到底哪個字不對呢？

宋沅都十七了，已經在溫室里生活得足夠久，才剛遇到點小波折就被這麼寶貝地護著。

想他十七歲時已經是實際上的宋氏掌舵人。那時候父親決策失敗，母親突發重病，公司瀕臨破產。

宋氏人丁不旺沒有人能幫得上忙，還不是他一個毛頭小子想方設法四處奔走扭轉乾坤？

那會兒他還沒成年，出入生意場到處都是看笑話的人，都等著把他連宋家一起踩進泥里，永不翻身。

他爬出來了，他這麼努力。

可是她說他有病，還說不想再看見他。

宋鄴活到這麼大第一次心裡生出些委屈的情緒。

「總裁？」高總助覷著宋鄴的神情小心翼翼道。

宋鄴回過神來，「怎麼？」

「警方那邊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稍後就會發布通告，您看咱們這邊？」

高總助其實挺著急，這可不是能一拖再拖的事啊！

小少爺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孩子學習不大好，但心地卻很不壞，待人接物有禮貌，長相也出色，如果生在別人家肯定要被父母寵著長大。

但自從小少爺出事，都快一天了，總裁卻跟沒事人似的，只是交代了讓公關部跟進，就再也沒了下文。還不如太太這個剛進門沒多久的后媽上心。

高總助聽手下的小員工說了剛才的事，聽說太太當著所有人的面罵總裁有病。

嗯……

高總助推推眼鏡，他進宋氏集團十幾年，為總裁工作十幾年，只覺得太太罵得其實沒錯。

但他當員工的，還要指望老闆發工資，當然不敢把這個話說出口，只能等著對方最後的決斷。

宋鄴讀著警方讓人送過來的文件，一頁一頁翻過去，沉默良久。

久到高總助以為這件事將要被輕飄飄揭過，以為宋沅不會再得到任何來自家族的公開支持。

宋鄴終於開口了，「嗯，發吧。」

高總助的心一下子落到實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來不及多說話就去找公關部起草公告。

*

宋鄴不願意將這件事壓下來，秦知意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她懶得再去說服宋鄴，乾脆走自己的路子。

秦知意這段時間也認識了幾個娛樂圈大腕，讓他們牽牽線總能聯繫上各家平台，能刪多少就刪多少吧，總比什麼都不做任人罵強。

剛聯繫上大眼平台，高總助那邊的消息就傳過來了。

對方喜氣洋洋的，語速極快。

「太太這下不用操心了，警方發了公告，公司這邊也會跟上，您放心，小少爺行得正坐得端，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秦知意這下總算略微鬆了口氣，但還不能完全放心，她打開每個論壇，把所有跟宋沅有關的帖子和回復全都看了一遍。

【靠，搞半天是被別人陷害啊，好慘！】

【對方姓盛，已滿十八歲，估計要被判刑了，用那種髒東西害同學，什麼仇什麼怨。】

【宋氏那邊的官方號也發公告了，該說不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集團事務以外的事。】

【畢竟宋鄴就這一個兒子吧，未來的繼承人，肯定得重視。】

警方的公告一出，在網上狂歡著散發惡意的賬號全都靜默了。

錢多多他們狠狠出了口惡氣，大號小號一起開，追著那些人恨不得罵出二里地。

秦知意刷微博看錢多多他們妙語連珠，笑得要死。

錢多多鍵盤敲得飛起，「看我趕盡殺絕！」

宋沅擺擺手，「算了算了，窮寇莫追。」

秦知意：「喲，你倆最近語文學得挺好！」

而宋沅依舊是弔兒郎當的樣子，一邊靠在沙發上揉黑豆，一邊問秦知意要水喝。

秦知意看他這兩天怪可憐，溫柔體貼地把瓶蓋給他打開，還插了根吸管。

宋沅揚眉吐氣，很是享受了一番從后媽到管家再到傭人的照顧。

直到傍晚時分，宋鄴突然回家。

宋沅「騰」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著他爸越走越近，脖子一縮，期期艾艾道——

「爸，公司沒受影響吧？都怪我，要是警醒點兒也不至於就跟盛智宇去酒吧了，他怎麼說了幾句軟和話我就信了呢？唉……」

宋鄴看著面前這個男孩，這是他的兒子，一派天真，眼神單純，此時在為自己可能影響了公司的口碑而內疚。

宋鄴眼神複雜，開口道，「沒事，都解決了。」

宋沅點點頭，「哦，那就好。」

宋鄴慢慢呼出一口氣，說：「對不起，宋沅，這次是我的錯。」

宋沅呆愣，怎麼又道歉了，昨天不是道過歉了嗎？

宋沅實在是摸不著頭腦，然後被宋鄴趕回房間玩去。

秦知意見宋沅走了，也起身想回房，雖然事情解決了，但她現在看到宋鄴就來氣，實在不想和他單獨相處。

但宋鄴卻不讓。

秦知意皺眉，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宋鄴語氣很溫和，「別生氣了好嗎，這次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下次肯定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

秦知意斜他一眼，陰陽怪氣，「喲，宋總怎麼會犯錯？」

宋鄴：「宋沅那件事確實不是因為他和盛智宇那點小小的矛盾。」

秦知意一愣，正色，「怎麼說？」

「盛智宇的舅舅——就是那家酒吧實際上的所有者，他和我有些舊怨。他給盛智宇開了一張空頭支票，讓他毀了宋沅。」

「他認為宋沅就算喝了那杯酒，也不會向我求助，這樣宋家就白白折損了一個繼承人，而我什麼都不會知道。」

宋鄴嘆了口氣，「是我的疏忽，是我的錯牽累了宋沅。」

秦知意沉默地聽著，過了一會兒，突然問——

「你是在為你決策的失敗而懊惱，還是在為自己對宋沅不夠關心而後悔？」

「你是真的對宋沅感到歉疚嗎？或者是僅僅在憤怒對方做下的小動作？」

「你有沒有想過，對方為什麼會認為宋沅即使被毀了也不會向你求助。」

宋鄴驟然抬眸，卻看到秦知意憐憫而又冷淡地看著他。

「醒醒吧宋鄴，你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