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意無窮
寒江染紅霞,風沙乍起,難見青山滿目。
靈氣螺旋從祝余雙手一路延伸出去,快速旋轉,層層纏繞,眼看便要將祝家家主徹底包裹。
祝家家主雖已為血肉傀儡,反應卻極迅捷。在纏繞尚未成型前,便已周身湧起陣陣火焰,抵擋祝余的深黃靈氣。
曾經幾度火焰與靈氣螺旋成僵持之勢,卻屢次被黃沙覆火般撲滅。
育沛鬆了口氣,酥手抬起,明眸中透出了悟神情:「這裡的風沙大了不少啊。」
「真可謂,佔盡地利。」白無英笑道。
這招單論氣象,已遠超納靈了。
不斷旋轉纏繞的深黃靈氣卻並非只是束縛,在其高速螺旋的同時,亦如磨砂般將所過之處的血肉攪得翻飛。
深黃靈氣果真如將方圓千里囊括其中困住千萬人族的黃沙域界一般,將捲入其中的物體統統撕裂、分離。
可這個時候,分明已困獸之鬥般的祝家家主,卻只是陰冷而不屑地笑著。
很快祝家家主已被絞殺得不見人形,但其周身仍有火焰湧起,宣示著戰鬥還遠未結束。
而祝余臉色蒼白,看起來已然力竭。
但他的眼神,依舊堅定。
影傀操縱的祝家家主,卻沒有乘勢而上。
「準備好迎接驚喜了嗎?」祝家家主仍掛著詭異的笑。
在祝余驚愕的眼神中,祝家家主的身體漸漸崩解,化為陣陣黑煙,從頭到腳逐漸消失,最終再無蹤跡。
與此同時,白無英手中飛出不知何物,如離弦之箭向著黑煙消散的模糊方向急速飛去。不多時此物折回,居然是一隻機關隼。
收回隼后,白無英有些失望。並沒有捕捉到影傀的氣息……
祝余終於從緊張的戰鬥狀態中脫離,他再也支持不住,喘著粗氣,癱坐在水中。
杜若秋眨眼間便到了他身邊,將祝余攙扶起來。
祝餘喘著粗氣,眼神有些虛浮地看向三人。
之前他們對自己雖然和善,但多少只是陌生人之間的你來我往,只是危機關頭的仗義相助。
而如今,祝余從他們眼中看到了一點之前沒有過的東西。
那是認同。
……
長河沉默著流向遠方,岸邊林木成蔭,本就陰翳的天光更難以透射,林中幽暗寂靜,無關晝夜。
少年於此立碑,殘花點點落於土包,微弱光線在枝葉交映的縫隙處投下,勉強看清上面的字。
「祝氏家族全族長眠於此」
向北半里,極目望穿,是被影傀摧毀的村子。
連殘桓斷壁也未曾留下,只有漆黑一片的焦土見證這場可怕的災難。
如果不是直面了二叔公的「血肉傀儡」,祝余或許只會逃避,不敢面對這副慘狀、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幾個時辰前,他伏身焦土,情難自已,於無限悲痛和憤恨中立下血誓,久久未曾起身。
在那之後,祝余捧一把村莊焦土,細細撒在冢中。
……
又是不見月光的夜晚。
篝火劈啪作響,照亮寂靜的深林,溫暖光亮照在祝餘四人臉上,投射出的影子延伸入莫測的黑暗之中。
「沒想到你還挺有一手。」白無英抿口祝余做的肉湯,不禁嘖嘖讚歎。
祝余微笑道:「哪裡,還是白姐威武。居然能煉出封鎖食材鮮味的奇巧器物,其中食物儲量更令人瞠目結舌。」
血仇藏於心,從此淡然處。刃對鬼,笑與人。
「人人皆稱器道為末流。我偏要以器入道,打破世人偏見。」白無英神采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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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
「末流?不是說所謂的『人族十大神兵』,誅天滅地嗎?」
「以訛傳訛罷了。當前器道境地尷尬,所謂的神兵,弱者無法使用,於強者又助力有限,高不成低不就。」杜若秋幫著解釋。
白無英白了杜若秋一眼,卻依舊鬥志昂揚。
「丹道又何嘗不是如此?」育沛苦笑道。她挽了挽肩頭青絲,手中綠光成蝶,翩翩起舞。火光照亮她皎潔的額頭,其下是純凈而堅定的神情,「道阻且長,即使殘月難全,亦要行至天光。」
「你們這種堅持……真是令人佩服呢。」祝余緩緩道。
白無英斜看祝余,似笑非笑地道:「小子,畢竟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有深埋於心的過往,用微笑示人,然後不得不、也必須前進。」
祝余若有所思。
聊了半天有的沒的,四人終於酒足飯飽,盤坐於篝火前。
「之前我就想說……需不需要留個人守夜,如果影傀偷襲,好歹能提前做好準備。」祝余問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但個中手段還不能告訴你——倒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考慮到影傀或許在你身上有其他布置。」白無英說話還是那麼直接。
「小兄弟,若我所料不錯,你的納靈靈氣,有三相?」
「是的,杜大哥。」祝余點頭,並思忖片刻,決定全盤托出,「是陰相、風相和土相。」
「矛盾至極。」白無英做出評價。
祝余面露尷尬,表示贊同。
「靈氣屬相意在相輔相成,自成體系。風相本應是輕靈之相,卻有了土之厚重,此為舍長取短。既失土相健雄,我自巍然不動,又失風相無拘,再無千變萬化。第三種陰相,更與風土難以搭邊。」杜若秋也先潑了盆冷水,「不過……祝小兄弟你的戰鬥天賦超然,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模仿詭界黃沙,找到屬於自己靈氣屬相的戰鬥方法。」
「這詭界黃沙,究竟是何物?」祝余疑惑道。將人族諸多疆域囊括其中的彌天黃沙,到底源於何處?何物?或者說,何人?
三人沉默,對視一眼,最終杜若秋道:「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規模驚人的『虛界』。」
「所以……虛界就是相當於法陣結界咯?」
「虛界,不可名狀。」杜若秋否定,並給出了形容。
祝余無法理解,他接著問:「所以黃沙是虛界境界的鬼族造成的?」
「更在虛界之上。其中投入的強者數量亦是難以想象。」或許認為這個話題過於沉重,杜若秋轉而道,「你對靈氣的理解運用大抵正確,天資實然聰穎。」
「消耗不小吧。」白無英則唱著反調,字字誅心,讓祝余滿臉苦笑。
如此自相矛盾的屬相,對精神和肉體的消耗都令人望而卻步。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選這樣的屬相。風相的靈氣散似煙花,無拘無形,隨意變換,可是包含了土相特徵,每一粒靈氣微粒都無比厚重,卻又難以驅動及形成防禦,稍強的攻擊便會一鬨而散,恰如流風。陰相更是與二者八竿子打不著邊,僅在滅除火勢時小有作用。
靈氣屬相併不一定越多越好,相輔相成而非互相衝突才是上佳。
和二叔公血肉傀儡一戰,祝余佔盡地利,漫天黃沙為我所用,但靈氣還是很快見底。若非影傀不知為何,主動令血肉傀儡消散,可能真就要杜大哥他們解圍了。到時候真是自己打自己臉。
好在祝大哥及時寬慰,元旋境還是有可能分離這些靈氣特性,並一一使用或隨意組合。
「你要知道,之所以天地異象,洶湧不滅;與人力所為的區別在於——形成氣象。此氣象,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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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候,乃是一種意境……」杜若秋面朝祝余,嚴肅道。
隨後,他示意祝余面朝自己,規矩盤坐。
祝余已然知曉杜大哥這是要指導自己修行。
篝火在風中搖曳起舞,模糊了四人面龐。一人傳道一人傾聽,二人旁觀時而輕笑。
直至夜深。
……
祝余受益匪淺,杜大哥的很多言語顛覆了他本就淺薄的認知,令他茅塞頓開,更對未來方向得到初步的了解。
同時他也把詭異心臟裹挾其入黃沙的事情和盤托出,只是最後,他有意將精神離開黃沙后看到的光景隱瞞起來。
杜若秋三人亦不解其中緣由。在對祝余體內的封印加固后,便就此作罷。
「早些休息吧。影傀秉性睚眥必報,上次我等將其重創,不出幾日,它必然有所動作。」
祝余驚愕發現杜白二人很快以盤坐狀進入修鍊狀態。
修鍊,也可以作為一種休息嗎?
一陣香風徐徐吹過,祝余扭頭看到鵝黃倩影坐於自己身旁,含笑遞給自己一個錦盒。
朱唇輕抿,明眸如月,雅質幽蘭,如此文靜溫柔的女子,在祝余終於壓下血仇念想后,引發他內心的悸動。
「這……這是……啥,使使不得吧……」祝余突然結巴起來,雙手停在空中,拿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育沛見祝余做如此狀,想要用手捂嘴掩去笑意,卻依舊發出細弱蚊蠅的笑聲,那聲音令得祝余心頭酥酥麻麻的,恰如三月煙柳飛絮落於河堤。
「這是我研製的丹藥,我叫它『小紅』。」
接過錦盒時,祝余與育沛的指尖有了些接觸,那溫軟的感覺轉瞬即逝,卻留在祝余心間。
育沛也有些羞赧,先前的輕微觸碰讓她不禁收手,差點讓錦盒掉落。
祝余打開錦盒,果然看到裡面躺著幾顆色澤通紅的丹藥。
「通常一重境修者所服用的丹藥,由於火候、成分和時間考量,總是造成至少六成藥效的流失。這是我改進后的成果,就拜託你試藥啦。」
「試藥啊……」祝余尷尬一笑。
如果這時白無英未進入修鍊狀態,指不定要來一句「那是,整個宗門都找不到像你修為這麼低的,找誰去試藥啊?」
「祝小哥哥儘管放心,百利而無一害。」育沛篤定道。
……
朝花夕逝,花開花落,兩日匆匆劃過。
方圓千里已無人煙,唯有黃沙肆虐。但眾人心裡清楚,影傀依舊隱遁於此,隨時準備反撲。
育沛的丹藥果然神異,不僅讓祝余迅速穩固納靈境,他更篤定自己在納靈已走得足夠遠,靈氣充沛遠非前日可比。不知是否是這小紅丹之功,祝余原本燒焦的頭髮很快便長好復原。
與此同時,祝余肌膚愈發粗糙皺褶,同時指尖漸漸尖銳突出。他心裡明白是詭異心臟的影響,亦只是默默修去,佯裝不見。
終於,在這一天,遠處血色光柱衝天而起,強烈的氣場縱然相隔千百里,祝余也能清晰察覺。
杜白育三人同時起身,氣氛凝重。
「影傀終於宣戰了。」
祝余也要動身,卻被攔住。
「影傀的後手,可能是你;但也有可能你只是障眼法。無論如何,我們不會讓你冒這個險。此地已被暗地我布好劍陣,用於防備;還有,這是遁符,若是我們遭遇不測,你便捏碎此符,它會把你待到我們宗門,屆時你一定要把這裡的消息告訴他們……」
祝余恍神功夫,三人已再無蹤跡,惟三道流光消失於天際,那血色光柱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