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互纏抱

正值仲夏，火辣辣的天氣里伴隨著潮濕的風。跌宕起伏的雲，在蔚藍的天空中奔跑。岩壁上的松柏，蒼翠挺拔，昭示著生命強大而堅韌。

施工隊進場，攪拌機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山谷回蕩，猶如脫貧曲，歡快而熱烈，原本安靜的村莊，開始熱鬧了。

但是，何清國沒有來現場……

滿載水泥砂漿的工程車，穿梭在村委會至青谷溪的這條路上，十數名工人，上下輪番著鐵鍬，揮灑著汗水，臉上綻放著笑容，內心充滿著對新生活的嚮往，讓人深深體會到，「幸福生活是奮鬥出來的」。

龍江村委會至青谷溪，途經廟溝，高坎以及龍眼等地方，村委會所在地喻家坪海拔高度960米，廟溝210米，高坎和龍眼海拔高度大致850米左右。青谷溪與喻家坪海拔高度略平，兩地遙相呼應，相得益彰，呈「v」字形。喻家坪到廟溝，在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中，海拔高度竟相差750米，廟溝到青谷溪海拔高度相差700米，數據的背後，可見地理的複雜和條件的惡劣，喻家坪到廟溝，廟溝到青谷溪，懸崖和峭壁是這裡的主要元素，就在這樣的絕境中，硬是開闢出了一條公路來，真可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值得再次提醒的是，喻家坪到廟溝，廟溝到青谷溪，不是盤山公路，而是在局部幾個地方繞了幾個小彎而也，彎急路陡就是為這個地方量身定製的標誌性辭彙。

「千萬要注意安全哦。」負責工程安全的趙師傅，每天都拿著一個小喇叭，放在嘴邊，不知疲倦地提醒著拉砂漿來回的工程車。

硬化是從青谷溪開始的，古樹下，青灰色的水泥路面，每天以五十米的速度向喻家坪方向延伸。

一天，天上下著小雨，路面經不住工程車的蹂躪而泥濘起來，工程車裝著滿滿的水泥砂漿，掛在低速擋疲命緩行，發動機的雜訊很大，駕駛員已經把制動踏板踩到了極限，只要操作稍有不慎或機械故障，就會面臨葬身懸崖車毀人亡的危險。

「不好了！」坐在副駕駛的呂芳女士，兩眼冒著火花，鼓得很圓，盯著前面的路，絕望地看著丈夫手中不聽使喚的方向盤，在極度恐慌中嘶吼著。

「快，跳！！」呂芳的丈夫徐達，在廟溝轉彎時，車子承載過重，加上路面泥濘濕滑，剎車失去了作用，車子沒有朝著指點的方向行駛，前輪已經超過了路的邊緣。

「好，快。」徐達如夢初醒，死死扭住方向盤的僵硬的手指，聽到妻子聲嘶力竭的呼號，才潛意識地鬆開了方向盤，恍惚間將車門打開，從車上滾了下來，癱軟在地上。

隨後，呂芳從另一側車門，不知是跳還是滾，重重地也落在了地上，呂芳想從鬆軟的沙土上站立起來，但不知為何，她就像石頭滾動一樣，徑直朝著懸崖邊滾去，徐達在車的左邊，看不清車子右邊的呂芳，沒有來得及多想，只是知道如同他一樣落在地上了，一點援救妻子呂芳的思想都沒有準備，徐達癱軟在地上，半天仍然沒有爬得起來。

「救命呀！」呂芳本能地發出了呼救，不寒而慄的聲音在懸崖上來回穿梭，恐怖得讓攪拌機都停止了攪動，忙碌的工人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才放下手上的工作，瘋一樣地向著聲音的地方跑去。

徐達也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大腿側面的肌肉已經撕裂，一道深深地白口子沒有流血，完全可見裡面的白骨彷彿冒著白氣，徐達潛意識地抬了一下腳，沒有能抬動。妻子聲嘶力竭的呼救，徐達急在喉嚨眼上的心碎了，拚命地用手支撐著身子，喊著妻子的名字，一匐一拐爬向懸崖……。

「呂——芳——」徐達失去理智的聲音在天空已經凝固，鮮血開始往外涌流，他昏迷了。

呂芳滾下了懸崖。

但是，她奇迹般被繩索大小的葛藤網住，沒有掉進深不見底的谷底，聽見丈夫的絕望的叫聲，她大聲地安慰道：「老公，我沒有事。」

事情容不得徐達昏迷不醒，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身後的車。

車子，繼續向前，向前……

幸好，路的邊坡地帶，全部堆放的是因擴路丟棄的沙土，天氣下雨，沙土潮濕鬆軟，車子慢慢地就陷入了沙土之中，四輪已經不見，車子前臉剛好碰到一棵五十齡左右的杉樹，攔住了車子繼續前行的路。

「喂，120嗎？」包工頭蔡奇第一個連跑帶滾到了現場，看到眼前的一切，來不及更多觀察，就撥打了急救電話。

緊接著，蔡奇叫來人手，將徐達傷口簡單包紮后，把人移到一草坪內。

同時，又用繩索系住籮筐，將呂芳從懸崖的半腰上提了上來。

呂芳看見徐達，徐達看見呂芳，不顧一切地沖向對方並喊著對方的名字，在草坪內，相互纏抱，跪在地上渾身發抖，豆般大小的汗珠從頭髮絲中不斷地冒出來，被冷汗浸濕的衣褲緊緊地貼在顫抖的身子上，眼神無光，雙手合十，仰天長嘆著。

「哎呀，……人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萬幸了。」十數名工人看見徐達、呂芳還有車子，異口同聲，安慰著徐達夫婦：「祖宗結德，祖宗結德啊！多虧這顆杉樹了。」

「來，我們將車上的砂漿鏟掉，」包工頭蔡奇見車子不能動彈，招呼了一下大家，並掄起鐵鍬上了車，大家你一鏟我一鏟，車上的水泥砂漿慢慢減少，蔡奇一邊擦著汗水，一邊繼續說道：「這樣，既可以減輕車子重量，避免再次側翻，又防止水泥砂漿凝固……你們說是不是啊？」

「一舉兩得，還是包工頭經驗豐富。」人群中有人在肯定。

徐達夫婦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拖著剛從死亡線上奪回來的身體，相互依偎著，看著人們掄起的鐵鍬，不知什麼滋味，眼睛再一次模糊了。

「你保險交的是哪家公司的呀？」蔡奇問了一句魂飛魄散的徐達。

「記不得了。」徐達惶恐地搖了搖頭。

「好像是叫大什麼地的公司。」呂芳眼神從蓬亂的頭髮中透了出來，補了一句。

「哦，就是大地保險公司，我熟悉……」蔡奇說。

「喂，大地保險公司謝經理嗎？」蔡奇跳下車來，掏出手機撥打了保險公司的電話。

「是……的，……哪……位？」大地保險公司謝經理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蔡奇聽完這句話幾乎耗時半分鐘，原來廟溝這個地方因海拔低，電話信號弱。於是，蔡奇來到喻家坪再次撥通了大地保險公司謝經理的電話，說道：「你好，謝經理，龍江村一工程車側翻，需要出險和救援。」

「龍江村是什麼地方呀？有人員傷亡嗎？」謝經理問道。

「屬和平鎮，與磨丫村相連，」蔡奇回答道：「駕駛員受傷，不算嚴重，救援車來到龍江村委會，我們再聯繫哈。」

「好。」謝經理回應道。

……

「嗡兒……」120急救車剛翻過磨丫與龍江村交界地的最高處野雞嶺，隨後救援車又風馳電掣般在龍江村翻山越嶺，短而急促的警笛聲響遍了龍江山村，空氣驟然變得緊張而又有人情味。

徐達夫婦，還有十數名工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朝著警笛聲方向望去，無助的心理才有了几絲希望，臉上泛著紅。

很快，120接走了徐達和呂芳。

救援隊伍開始展開救援，拖車團隊教科書式的救援方法和流程，在短時間內將徐達的車拖到救援車上，駛離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