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補天織

「嗯……為什麼呢？」

陳奕發現自己竟意外的沒有那麼震驚，倒不如說，他心裡或許從一開始就有這種想法了。

因為，那些模特，確實是太過詭異了。

他的這個為什麼倒是把孫木知給問倒了，他有些驚訝的看著陳奕。

「你都不會覺得害怕之類的嗎？」

「還行吧。」

畢竟，陳奕可是個每天都跟一顆類似於眼前模特人偶的頭睡覺的人，對這種總該是有點抗性了。

「陳師弟，果然不一般呢……機會難得，要進去看看嗎？」

「嗯。」

於是孫木知轉身走了回來，在陳奕的身前，拉開了店門。

叮鈴鈴！

似乎整個希望市的商店裡都有的門鈴響起，一個面色蒼白的婦人走了過來，她一身黑色連衣裙與髮帶，異常的合適，給人一種她天生就該這麼穿的感覺。

婦人微微行禮接著打量起了孫木知身後的陳奕。

「虞夫人，這位是我的新師弟，他對您的這些模特人偶很感興趣。」

孫木知側身介紹到，婦人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任何錶情。

她所有的舉動都是那麼的輕，不夾雜任何多餘的動作，宛若一個人偶，精細，優雅。

「您好。」

陳奕同樣笑著點頭回應，這位虞夫人給他的感覺，與佛黎非常的相似。

虞夫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在用手做出請便的動作后便坐回到了黑色藤椅上，作起了針線活。

「虞夫人就是這樣的，你別在意，這麼多年我都沒見她說過幾句話，她喜歡安靜，讓我們自己看。」

孫木知在陳奕耳邊輕聲說著，不忘瞟虞夫人幾眼，生怕吵到對方。

「嗯，沒事的，我自己也可以逛，師兄你先回去也可以哦。」

因為孫木知本來就是剛離開這裡的，所以陳奕並不想讓這位好心的孫師兄為了自己再花費時間。

「嗯……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孫木知斟酌了一會，便同意了陳奕的想法。

他叮囑過一番后便帶著門鈴的叮鈴聲離去了。

屋子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一絲聲音，彷彿就只有陳奕一人在這。

陳奕看向還在織著什麼的虞夫人，確認這裡確實還有一個人外，便放心的開始觀賞起來。

房間並不亮，甚至可以說是很暗，只擁有最基本的能看清店內物品的光源。

店鋪不大，卻有著許多的模特，它們身上都穿著精美的服飾，雪白的肌膚，無神的眼睛，樣貌栩栩如生。它們看著陳奕，彷彿下一秒就會動起來。

雖說陳奕並已經適應了不少，但被這麼多的「模特」注視著，還是感到一股寒氣湧上他的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再次看向虞夫人人所在的方向，確認對方確實沒走後，才敢放下心來走向那些模特，細細打量起來。

「我可以摸她們嗎？」

「……」

陳奕在確認了虞夫人確實是點了下頭后，一臉激動的顫抖著雙手摸向了那「模特」的手臂。

冰冷，細膩……

如金屬般冰冷又如嬰兒般的細膩，這種感覺十分的熟悉，陳奕仔細回想了一下，終於回想起了這種觸感。

「佛黎的臉就是這種感覺的，不過她的要更細膩些……」

非常奇怪，如果按孫木知所說的話，現在站在陳奕面前的確實就是一具屍體，但他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兩者結合起來，這些「模特」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件件完美的藝術品……

「這是皮膚嗎……不對，是更細膩的東西……」

陳奕完全沉溺在了對這「模特」的研究之中，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滑過它們的手臂，臉頰……，終於，他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這是縫上去的！」

陳奕吃驚的發現，這些模特的皮膚竟然都是用線縫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皮膚。

這打開了陳奕新世界的大門，他的表情逐漸興奮起來。

「這個也是……這裡也是……」

在幾個月前，陳奕身體里的繡花針還有氣的時候，他可是每天都在縫製著各種東西，什麼衣服鞋子襪子，幾乎所有的穿著用品他都能靠那根繡花針縫出來。

雖說一開始是被逼迫的，不過後來，陳奕也漸漸真正喜歡上了縫織的那種感覺。

但是，那些普通的縫織，絕對不是繡花針正真的力量。

當初送給陳奕繡花針的師母說過，這是一根能縫製萬物的繡花針。

陳奕自然是記得這些話，他也嘗試過，縫出了一根手指。

可是，無論他怎麼縫，最後所縫製出的，不過都是一團手指形狀的玩偶，其他東西也一樣。

他一度以為是繡花針的問題，可是現在，他的看法改變了，這根本不是繡花針的問題，是自己技術的問題啊！

觸摸著那與真皮無異的皮膚，感受的那細膩的線條，陳奕知道，這些並不是用氣而是用真正的線縫製出來的。

他又看了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發現那些衣服也同樣是完全手工的。近看衣服上的每一個圖案，每一針的線條，都是陳奕所無法達到的頂級技術。

「咕……虞夫人……哇！」

他滿臉崇拜的扭頭，卻正面碰上了虞夫人那張蒼白的臉，被嚇了一跳。

「你看的出來嗎？」

這是陳奕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很低，很冰冷，卻又格外的動聽。

此時虞夫人漆黑的眼眸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奕，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

「啊……嗯，您太厲害了，這些都是怎麼作到的？像這根睫毛，還有這個……」

陳奕立刻從驚嚇中緩過，一臉興奮的詢問著關於這些人偶的各種問題。

「啊，抱歉，我問太多了……」

陳奕突然想起虞夫人並不喜歡吵鬧，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閉上了嘴表示歉意。

「這個是這樣織的。」

令人意外的是，虞夫人非但沒有生氣，還繞過陳奕將手摸向了模特，模特被觸摸到的臉頰如絲一般化為了無數白色的線垂落了下來，露出了裡面血淋淋的肉。

虞夫人的手如流水一般，輕輕將那一根根垂落的絲線撫起，她從袖口拿出了一根無比纖細的銀白色繡花針。

垂落的絲線被挑起，乾淨利落，不帶一絲多餘動作，虞夫人的將絲線與剩下的「臉頰」相連，指尖翻轉，幾秒那根絲線便再次完美的回到了模特的臉頰之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陳奕入神的看著那精妙絕倫的手法，忘卻了一切，連呼吸都變輕了。

虞夫人一根又一根的將絲線接上，慢慢的，模特臉頰上血淋淋的血肉再次被被潔白的肌膚掩蓋……

幾分鐘后，陳奕張大嘴巴，不斷輕撫著模特的臉頰。

「沒有一點痕迹……」

他笑著看向了一旁的虞夫人，眼中充滿了崇拜。

「補天織，是這招的名字。」

陳奕第一次從虞夫人的臉上看到了淡淡的笑容，很美。

「能請您……」

「要跟我學嗎？」

幾乎是在陳奕說話的同時虞夫人也發話了。

「可以嗎！」

陳奕的臉上滿是激動。

「嗯，我很喜歡你欣賞它們的表情。」

「嗯嗯！」

下午，陳奕與虞夫人聊著關於編織的東西。

雖然虞夫人的技術已經可以說是編織界的頂峰了，但畢竟一直處於希望市，沒有出過去，所以一些外界的技巧她並不知道。

不得不說虞夫人對編織確實有著高深的研究，那些陳奕學了幾個星期才勉強掌握的技巧，虞夫人只需要幾分鐘就能學會。

「嗯嗯，原來還能這樣的啊。」

一談到編織，虞夫人就像是變了個人，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陰冷與生人勿近的感覺。

她是真的很喜歡編織。

兩人就像朋友一般談了一下午，一直到黃昏，陳奕想起還得回家準備晚飯，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分別。

「你明天一定還要再來，我會教你補天織的。」

「嗯，我會回去徵求師傅的同意的，倒時我打電話給您。」

「嗯，再見。」

能與人分享自己所喜歡的事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陳奕這一天過得很開心。

走出店鋪后，陳奕回頭看到了佛黎想要的那件洋裝。

「虞夫人，那件能幫我保留一下嗎，等我有錢會來把他買下。」

陳奕指著那件洋裝詢問道，誰知虞夫人讓他等一下，直接就走進了店裡。

不一會，虞夫人提著一個精美的袋子走了出來然後塞到了陳奕的手裡。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奕推脫，虞夫人還是強硬的將袋子放在了陳奕手上。

「這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到如此開心，這是朋友間的禮物，你一定要收下。」

陳奕發現自從來到希望市后好像是個人力氣都比他大。

「好吧，以後我會給您錢的。」

最終，陳奕傲不過對方，只能收下。

橙黃的夕陽照耀打在了虞夫人漆黑的遮陽傘上，她目送著遠去的陳奕，不斷揮著手……

「呵呵，怎麼樣，以後好好乾活報答我吧。」

陳奕將背包拿起，帶著笑意淡淡的說著。

（哼，笨蛋……）

筆記本上傳來沙沙聲，陳奕輕笑一聲，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

晚飯時間，老樣子的是顧赤峰沉默著，顧小滿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陳奕點頭稱是。

突然，電話響了。

「喂？噢，好的。爸爸，找你的！」

顧小滿將話筒遞給了顧赤峰，他一臉疑惑的接起了電話。

「師傅臉色沉重的樣子呢，怎麼了？」

「嗯嗯，沒想到還有人會給爸爸打電話，真稀奇。」

陳奕兩人好奇的看著表情越來越古怪的顧赤峰，他一直到掛斷電話都沒說過一句話。

回到飯桌上后，顧赤峰神色古怪的看著陳奕，接著道：

「陳奕，你以後每天到虞雅那去學編織。」

「誒？嗯，好的！」

陳奕先是楞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顧赤峰所說的虞雅指的就是虞夫人，立刻點頭同意到。

顧赤峰的神色越來越古怪。

「你幹了什麼？」

「沒幹什麼啊。」

陳奕一臉的無辜。

「沒幹什麼……」

顧赤峰心說你放屁，同門幾十年的師妹從認識到現在，除了必要的交流外，跟他說過沒超過二十局話。

可是今天，她不僅說話了，還帶有語氣，而且還是打電話！

你跟我說你什麼都沒幹？！

「原來她家還有電話的啊……」

顧赤峰呢喃著，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