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考號風波
貢院門前的廣場,來自全國各地的舉子全都雲集與此,或是按地域,或是按不同的書院,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了一起。
趙常自然也不例外。
他很快就找到了四門學的同窗,此時,這些人也都和他一樣剛剛經歷完搜檢。
只不過,相比於被輕鬆放過的趙常,他的這些同窗們就顯得有些斯文掃地了。
不少人身上的圓領缺胯衫都還沒有來得及繫上,行囊也都有些散亂,甚至還有人丟了鞋襪。
這還算好的。更慘的則是那些因為所攜吃食汁水較多,剛剛一通搜檢,弄得滿身都是污濁。別說考試要一連考九天了,恐怕兩天過後,這些人身上就會散發出刺鼻的餿臭味。
而這批最慘的那幫倒霉蛋里,怎能少了趙常認識的白子仕?此時,這個白子仕正不斷用葫蘆里的清水濯洗自己衣裳的下擺,想要將上面一團濃的化不開的油污洗乾淨。
「無咎兄。」因為趙常在四門學入學較早,所以幾個熟識的同窗一見到他,便紛紛向其交手問好。而趙常也放下肩膀上的挑子,向這些人逐一回禮。
只是,這些人里不包括白子仕。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白子仕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要考進士科的、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而趙常則只是一個考明算科的偽讀書人。
「給之,再沖沖你的衣裳。」王宗器湊到白子仕跟前,將身上攜帶的水葫蘆遞給他,兩人因為一起出去鬼混、一起挨了揍,所以最近關係還不錯。
「多謝了,元子。」白子仕也用表字稱呼對方,兩人表面上確實顯得非常熟絡。可實際上,白子仕其實也不怎麼瞧得起這個商賈之子。
「看來,你對那位趙學兄不甚親近啊?」王宗器低聲說道,臉上還帶著一點促狹的笑意。
被人戳穿心思,白子仕也乾脆就不藏著掖著了,同樣壓低了聲音回答道:「那傢伙可不是什麼良家子。他阿爺就是一個小吏,多半也是貪鄙兇殘之輩,我輩豈可與其為伍?」
「給之說得有理。」王宗器點頭應和。
他家中經商雖為豪富,但並未發跡之時,確實免不了屢屢被小官、小吏威脅勒索。正是因為如此,他父親才會將其送入四門學來讀書,好博取個功名以為家族的託庇。
只不過,王宗器吃喝玩樂還行,讀書真的是不怎麼成器。若非四門學的士子有資格直接參加春闈,以王宗器的學識,他恐怕連考個舉人的身份來參加這場春闈都是問題。
王宗器唯一的優勢就是家裡有錢,而他又是家中獨子,家中錢財沒人能和他爭。
鼓搗半天,白子仕總算是沖乾淨了自己的衣裳,可在把水壺還給王宗器的時候他卻發現了一個問題。「元子,你怎麼就帶了這麼點東西,應試的筆墨硯台和九天的吃食怎麼都沒帶?」
面對白子仕的疑問,王宗器哈哈一笑,只是從蹀躞上的一個鹿皮袋子里掏了掏就取出了兩個很明顯是被人特意熔出來的銀錠子。「誰說我沒做準備?有這東西傍身,走哪還能短了我的吃喝?」
原來,這傢伙不是什麼東西都沒帶,而是帶了不少財貨。雖說科舉考試對舞弊徇私監察得非常艷麗,但那也不是絕對的——如果考生特別有錢,確實是能夠獲得一些優待。
比如說,春闈考試這九日,考生都要在貢院里度過。而他們考試的地方,則被稱為考號。每個考號都是一間三面磚瓦,加個房頂的小屋子。只是,近年來朝廷屢開恩科,考生的數量比較多,考號有些不夠用了。禮部沒有太多錢財撥給貢院興建新的考號,只能建了一些「蝸房」臨時充數。
這些蝸房沒有磚瓦,只是豎幾根柱子,搭上大梁,挑起個架子,用草席當作屋頂,再用把秫秸稈塗上白灰當牆。一俟颳風下雨,外面下大雨,這種考號裡面就得跟著下小雨。在裡面連續待九天,應考的士子人都能發霉了,那感覺要多酸霜有多酸爽。
一般來說,考生的考號都是隨機分配的,倒霉蛋就要被分到蝸房裡。可是如果那考生有錢,又能夠提前打點一下負責分考號的官吏,那麼就可以百分百被分到條件更好的考號。
除此之外,若是給的錢更多一些,巡查的官吏雖說不會幫忙作弊,但是提升一下考生這九天的生活質量還是沒問題的。反正貢院這九天也都有人值守,勻出幾床乾淨的被褥枕席,從伙房給考生帶些新鮮的飯食也不是什麼太過出格的麻煩事。
當然,想要享受以上種種特殊的待遇,都有一個前提:捨得花錢,得打點好貢院里的官吏。
白子仕看到王宗器拿出來的銀錠子,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何後者說自己早有準備。「還真是來貢院春遊來了。也是,以這商賈之子的學問,想要考中恐怕得他親爹當閱卷官才行。」
不提白子仕的腹誹,王宗器著實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壓根就沒看出面前這個狐朋狗友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屑。「給之,你不是看不上趙常那個田舍奴么?且看我的,看我怎麼整治那傢伙。」
「你要怎麼做,這可是春闈考試,千萬可別惹事。」白子仕這回倒是沒有附和,他和九日游的王宗器不一樣,對於這場科舉考試他可是寄予了厚望,自然不希望橫生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