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父教子
申時三刻,涒灘。
萬物吐秀,傾垂也,當食夕飯。
徐豹回府,趙常歸宅。
從西市到長樂坊,向東橫跨了八座坊市,還穿過了朱雀大街。一路上,趙常走得不快不慢,正好趕著飯點才踏入的家門。
「福伯,」在中門前,趙常看到家中管事,隨即同他打了聲招呼。
「公子,主母於北堂備好飯菜,老爺也已經從公廨回來了,就等您吃飯了。」
趙常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他讓福伯自去門曲的西邊的廡舍就食,隨後便邁步走過中堂,先除去了靴子,又洗過手臉,方才走進了堂屋。
「阿爺,阿母。」向東西對坐的父母施禮,得到了許可,趙常規規矩矩地走到屬於自己的桌案旁邊,跪坐下去。
這種坐姿雖然對他這樣身材高大的人不算友好,但因為老父親趙二郎從小就要求趙常如此這般吃飯讀書。每日練習不輟,趙常也就漸漸習慣了。
「今日未時,你在西市裡鬧出好大的事端。得虧有老五在,要不然你們這幫人就慘了。」
筷子還沒拿起來,趙二郎劈頭蓋臉地就問起了趙常,只是話還沒有問完,他就被坐在對面的趙常老娘給攔了下來。
趙崔氏,乃趙常之母,趙二郎之妻。
她可不是等閑的婦人:不僅娘家是累七世的望族,而其本人還是崔氏的嫡脈。
以趙崔氏的家世,嫁給趙二郎這樣的吏員,妥妥是下嫁無疑。因此,趙二郎怕老婆,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食不言,寢不語。」崔氏僅僅是一發話,趙二郎馬上就懂事地閉上了嘴。
「主婦治北堂,在這間屋子裡吃飯的時候你少絮叨我兒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讓他好好吃晚飯,你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多謝阿母!」接了敕令,趙常連忙抓起碗筷,開始對面前的飯食下手。
桌上擺的都是他平日愛吃的:醋芹、燉羊尾、炙羊肉,酸棗糕、蒸藕玉井飯,以及一盤切得極薄的魚鱠,旁邊還擱著用橘皮、搗碎的熟栗黃以及薑末一起用烏梅醋調和成的金齏蘸料。
見趙常吃得香甜,再結合之前有人報來的、趙常離開西市的具體時間,趙二郎馬上就猜到這小子擺明就是掐著點回的家——趕上飯點,堂屋裡是自家媳婦說得算。
無奈地搖了搖頭,趙二郎不由得小聲嘀咕:「他還在長身體?他身量都比我高出一尺多了。我像他這般大的時候已經開始操持家業,賺錢奉養父母都好多年了……」
崔氏又瞪了趙二郎一眼,後者立馬不敢繼續造次,再想發牢騷也只得作罷。
而趙常則一邊扒拉著碗里的飯,一邊偷眼看向阿爺阿母。見自己老爹偃旗息鼓,他就知道今天這事情就算過去了。反正惹出來的禍已經解決了,老爹還是自己的老爹,總不能向著外人吧?
「無咎,慢點吃。」
崔氏慈祥地看著自家兒子,見他三兩口就把自己桌上的魚膾吃完了,連忙把擺在趙二郎面前那盤端起來,「把這盤拿走,這魚阿母讓幫廚用骨湯燙過,去了寒性,多吃點也不會傷脾胃。」
趙常問:「阿爺不吃么?」
崔氏答:「你阿爺就喜歡吃金齏汁。」
趙二郎被單方面剝奪了話語權。
……
雖然家資頗豐,但積年當小吏的趙二郎還是養成了惜財的習慣。吃過夕食,趙家一般便不會燈熬燭。酉時一到,鳴街鼓打了六百下,坊門閉合宵禁開始,整座宅院里的人便大多去與周公會面。
只有趙常是個例外,他盤腿坐在在鋪著兩層錦緞棉被的床榻上,圍著一床被子,望著窗外天上的繁星,靜靜出神。
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有著一個異世界靈魂的他,每每在度過慢慢長夜時候,思緒都會漂泊到其他一些地方:
甲,好好活著,科舉釋褐,光宗耀祖;
乙,好好活著,鮮衣怒馬,恣意人生;
丙,好好活著,經營貨殖,富甲天下;
丁,好好活著,三妻四妾,多娶老婆……
以上種種美好願景,實現的前提都是要好好活著,趙常心中非常篤定這一點。
合上被子,趙常躺倒在床榻上,不想再做選擇題。與此同時,宅院外傳來了打更人敲響的鐃鈸聲。「亥時二更,關門閉窗,防偷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