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講武德
管家福伯的兒子登上屋頂,瞭望坊內情況,不過上去沒多久他便趕緊順著竹梯又滑至地面。
他飛跑了幾步,穿過庭院,在家主趙二郎面前控背躬身道:「老爺,坊里起火了。瞧那方向定是范家無疑,離咱家不過七八條窄巷的距離。」
「再探再報。」趙二郎吩咐道。
「喏!」福伯之子忙應道。旋即,他又跑到庭院對面,順著竹梯爬上屋頂。
「阿郎毋憂,咱家院子里養魚的大缸常年蓄滿水,廚舍里有多餘的瓢盆。無咎少爺幼時找匠人做來打水仗用的唧筒,小老也都細心收著呢。」
聽福伯說完,趙二郎不由得拉起對方的手拍了怕,說道:「人家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古人誠不我欺啊!」
而就在趙二郎說話的時候,趙家院牆外面突然傳來幾聲狺狺犬吠。趙福連忙擋在了趙二郎身前,旁邊的趙常也把橫刀舉起,護衛住自己的父親。
除此之外,這犬吠聲中還夾雜著幾聲稚童的呼救聲,讓人不由得心頭一緊。
「怎麼了,我怎麼聽見有小孩喊救命?」一直躲在東廂房裡趙母崔氏,這時也湊到門扉旁邊,隔著門詢問道。
「阿母別怕,兒子在門口守著,沒……」
然而,趙常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輕「咦」了一聲。他的眼神比尋常人要好,因此看見有一團黑影,突然翻躍過從自家的院牆,落入了院子裡面。
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碩大獒犬,在黑暗之中,常人只能看到兩顆銅鈴大小的眼睛。
而它背上,還趴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此時雙手正緊緊環住獒犬的脖頸。
趙常偏了偏頭,借著院內的火光,隱約看清那小孩的模樣。「小瓜子?」
他大步走了過去,趙二郎想拉住兒子卻慢了半拍。那隻獒犬看見趙常走來,立刻齜牙咧嘴,口中發出嗚嚕嚕的威脅聲響。不過,趙常卻絲毫不懼,蹲下身子把狗頭輕輕一巴掌拍到一旁。
果不其然,這條獒犬背上馱著的正是他認識的那個「小瓜子」,這是他給坊內那戶范姓鄰居家小孩起的綽號。
看到趙常——雖然這人之前老是取笑自己的圓臉蛋,但對方好歹是鄰里街坊家的大哥——小瓜子一時間沒能繃住,「哇」的一聲就痛哭流涕起來。
不過,這小丫頭也很機靈,沒有光顧著痛哭。而是一邊哭鼻子,一邊講起自己的遭遇:「嗚嗚……我嘴饞,半夜起來偷偷去蜜庫,想要拿兩個荔枝煎吃。阿母平時不許我晚上吃糖,說小孩子晚上吃糖會壞了牙齒……嗚嗚……誰想到我在蜜庫看見了賊人行兇!嗚嗚……那些賊見人就砍……那人好凶……我一害怕就跑去找大黑。嗚嗚……大黑拖著我從狗洞爬出來,又馱著我跑到這裡。嗚嗚……不知道阿爺、阿娘還有大父他們怎麼樣了。嗚嗚……蔓纓好害怕……」
這個名叫蔓纓的小丫頭,今年大約五歲。她是范氏家主最小的嫡親孫女,最是受寵。雖然趙、范兩家交情不深,但都在同一坊內居住,平日低頭不見抬頭見,因此趙常倒也認得范蔓纓。
而且,因為她臉蛋圓嘟嘟的卻有尖下巴頦,所以趙常未進學時,十一二歲也最是調皮的時候,常常會將其喚作「小瓜子」。
她說家裡遭了賊,再結合剛剛福伯兒子在屋頂看到的火情。一來二回,事情倒也都對上了。趙常趕緊把范蔓纓從獒犬背上抱下來,放到地上。這條狗被范家樣了十幾年,頗有靈性,否則之前也無法帶小主人逃得兇險。
現在,它似乎是感受到了趙常的善意,故而也不齜牙咧嘴,而是吐出舌頭大口大口喘息。馱著個五歲的小孩,又拼力跳過趙常家的院牆,相對狗而言已經老邁的它的確累得不輕。
只是還沒喘勻了氣,這狗子便驀地渾身哆嗦了一下。接著,它就死死盯向趙家院子一角,張口就沖那方向狂吠不已。
「出來!」趙常猛地扭過頭,揮刀指向那方向,同時口中大喝了一聲。
果不其然,那裡有人。先是一聲冷哼,繼而便有一身穿褐色短襖,臉上蒙著角巾的賊人,一步步地從趙家院子角落走了出來。趙常注意到,這傢伙手上那把利器,竟然在滴著鮮血。
「讓人結了小三才陣,又藏身設伏,這可不是尋常宅院備賊的辦法。」火師說話似乎是經過刻意遮掩,因此趙常聽不大出他的口音,「呦呵,身上套著的東西,有點門道啊。小子,不想落得那范家人一樣的下場,就給我乖乖站到一邊去!」
先殺人立威,後言語威脅。
雖然看起來大喇喇的,但實際上這個追殺而至的傢伙,一看就是個不好對付的硬茬子。
同樣地,對於趙家的布置,火師亦暗暗感到心驚。「這宅子有點邪門,」他提醒著自己。
尋常人家的僕役,可不會結這種邊塞廝殺漢才會的陣勢。而且,尋常人家又敢在家裡私藏甲胄這樣的違禁物品?
「站一邊去?」趙常臉色一凜,眼中似有兩點火芒跳出,「我待在家中,你上門殺人,然後又讓我站一邊去?普天之下,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