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朝廷瑣事
相較於一年中的其他月份,九月是最好的時光。
秋分剛剛過去,從季節意義上來說,秋分正是秋天的中點,也是這個季節最為華彩的階段,晝夜均而寒暑平。
滿朝的袞袞諸公以及眾位統兵大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秋高馬肥,這是最利於虜人作戰的時節。
萬幸,虜人剛剛經歷朝中政變,無暇南顧,宋廷又得到半年以上積蓄力量的時間。
秋播不同於其他需要那麼急,氣候不冷不熱,因此,對於農人來說,勞作反倒成了一種享受。
秋糧已經進倉,百姓們心裡很是踏實,就如同那一座座糧倉,滿滿的。
秋播可以從寒露一直忙到小雪,這之間有著一個半月的跨度,足夠農人們慢條斯理的幹活。
中國傳統的二十四節氣是以黃河流域的氣候農事為參照,因此,江南的要更晚一些。
九月里,最讓百姓們歡喜的還是一年一度的新酒「呈祥」。
這是每年新酒上市的啟動儀式,就類似於後世各個行業的展會一般。
得益於去年的《小李飛刀》的問世,以及新式的農稅,今年全國的酒業生意格外紅火。
朝廷各路酒榷的收入較之往年均超過五成以上。
青甸園的第一批新酒也開始四面八方的發貨,有的商戶著急,早早的就到山陰候著,渡口全是各家的商船。
又因為才罷秋收,百姓清閑,平白又多出些賺錢的營生。
就說青甸園,光是耕牛就超過百頭,套上大車便能拉貨七八石,佃戶們哪怕只是趕車這類輕鬆的活計,每天也能得錢二三十文。
因為青甸園的新酒面世,意外的還帶火了山陰的另一個產業。
青樓!
僅靠山陰現有的是肯定不夠的,因此,隨著商戶趕來的還有許多大城的名妓,甚至是行首。
這些青樓小姐們被各大商行邀請來充當氣氛組,為商家招攬客人。
衣著華麗,珠光寶氣,化了精緻漂亮的妝,騎著同樣盛裝的馬匹或是乘坐四面無遮的華麗馬車。
可謂是最早的車模,當然這裡賣的不是車罷了。
更貼切的說應該是品牌代言人。
美人和美酒,似乎再沒有比這更旖旎般配的組合了。
經過兩個多月的沉澱,金廷開始趨於穩定,並且秘密備戰。
當然,這只是他們單方面覺著秘密。
由於宋金合議還在,完顏宗幹上表,派人送還昏德公的棺木,想要藉此掩蓋大金國愈要南下的動作,分散康王的注意力。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招妙棋。
趙構對於這送回來的三口棺材也是頗為頭疼。
為什麼是三口?一個是太上皇,一個是皇太后,還有一個是皇后。
對於這三口棺材的處理,考驗著趙構的政治智慧。
政治智慧是個什麼東西?
就眼下這件事來說,怎麼樣才能做到優秀以上的答卷?
明明有難言之隱,卻要做的冠冕堂皇。
明明想草草了事,卻要做出一絲不苟的樣子。
明明關注的是事情的實際意義和利益,卻要在形式上兜圈子。
首先一點,要不要開棺驗明正身?
如果裡面真是徽宗,那就是大逆不道。
可如果不是,那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梓宮歸葬,這是國之大事,需要做的周全得體,趙構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再次召開廷議。
相比於其他朝代,宋代的朝堂氛圍是最民主自由的。
饒舌的大臣們在那裡綱常禮法的高談闊論,說的興起更是手舞足蹈,就差個籃球了。
趙構則是不動聲色,氣定神閑,考察著下面的這些朝廷柱石。
果不其然,還真有一人進入趙構的視野,確切的說,此人原本就被趙構所欣賞。
最末尾的樞密院編修胡銓出列答道,「梓宮入境,當承之以槨,由禮部預製袞冕翚衣,納入槨中,不改斂,用安陵故事也。」
這就相當於是給這三口棺材上了一個攔精靈,不開棺,帶套子...
趙構聞言,將目光投向禮部尚書孫近以及掌管朝廷祭祀禮儀的太常寺卿。
見他二人並不出聲反對,當即便拍板下來。
從宋廷接到梓宮,到梓宮入土,前後僅用了不到20天,足見工程的簡單。
歷代的皇陵工程,經年累月是稀鬆平常之事。
始皇帝的驪山陵修了三十七年,漢武帝的茂陵更是長達五十二年。
就這點來說,宋朝這些皇帝別管是否昏庸廢物,確實有夠節儉,都這麼富有了,既沒有大修宮殿,也沒有浩大的皇陵,「愛惜」民力。
徽宗等人的陵墓更是可以用簡樸來形容,從朝廷的花費便可見一斑。
前後總計用錢三千六百餘緡,還比不上張俊的兩個沒奈何。
一個中等富豪的墓葬都不止這點花銷。
而恰恰就是這個有些大逆不道舉措,令趙構在群臣以及百姓心中的地位再上一個台階。
胡銓也因此由樞密院編修直接完成N級連跳,升任簽樞密院事,進入小閣。
其實按他的官級品秩,勉強也是夠的,只是這人傲骨天成,懟天懟地對空氣,放到唐初,妥妥的魏徵二號,這也導致他身上的差遣低的離譜。
再加上前些年時局動蕩,相位變更不斷,沒有他一展抱負的機會。
建康的十月已經有了寒意,行府之中卻還沒有升起炭火。
現在的趙構已經有些魔怔了,似乎真的將自己代入了勾踐的角色。
不過,至少目前來說,還算是一件好事,至於來日滅了大楚,能不能共富貴,那都是后話。
御書房中,趙構單獨召見胡銓面對,算是對「新員工」的...勉勵?
「朕現在還依稀記得胡卿當年的策論,治道本天,天道本民,只是...哎...」
胡銓自小潛心學問,強記博覽,建炎二年的殿試策論,洋洋洒洒上萬字,原本趙構是要將其列為一甲第一。
只是因其性格耿直,言辭犀利,說現在的宰相不如過去的晏殊,范仲淹,因而惹得當時的宰相呂頤浩所不喜,移為二甲第五。
胡銓坐著,上身筆挺,不卑不亢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臣不敢忘。」
趙構點點頭打趣道,「胡卿以為,如今的宰執可比從前?」
胡銓難得的露出些許尷尬表情,當年殿試之時,他才26歲,意氣風發,看事情難免偏激,扯了扯嘴角,「如今的趙相併不遜色於范文正公。」
趙構有些意外,這個評價可以說是到頭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能讓他服氣之人,轉而意有所指的問道,「那樞相呢?」
聽到這個問題,胡銓有些猶豫,因為現在的秦檜不知道那根弦搭錯了,竟然主戰,還頗為積極,著實看不懂。
斟酌許久才緩緩開口,「再看。」
別說是胡銓了,趙構其實也看不懂現在的秦檜。
第一次拜相之時的那句,南自南,北自北,氣的趙構差點沒當場砍了他。
後來蟄伏之後的溜須無所作為,再到現在的力主開戰。
處處都透著詭異。
按照慣例,任何的有志之士,對於執政理念都有其脈絡可循,並且大多從一而終。
唯有這秦檜,反覆無常,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趙構搖搖頭,暫時不去想這些瑣事,又勉勵胡銓幾句。
現在擺在他面前最大的事便只有一件。
那就是北伐,真正意義上的北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