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局外人

中午，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也許是早上，我也不知道。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封字條，寫著：「下午，展會辦公室開會，特此通知。」這說明不了什麼。可能是是早上就已經走了。

不知為何，從宿醉中清醒過來的張雪峰在頭疼的作用下意外的聯想到了這句經典的文本，並意外的覺得很附和自己的現狀。

「看樣子高檔的酒喝多了也一樣會頭疼啊。」張雪峰看了被隨意扔進垃圾桶的酒瓶子。

勉強回憶了一下在徹底被酒精麻痹之前的記憶，回想起了字條上寫著的開會是什麼事情：在最後的發售日期——12月初的冬季icMarket到來之前，有一場本來計劃在8月舉辦，但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提前到7月中旬開始的夏季icMarket。這個所謂的「展前籌備會議」就是主辦方和各個預期會參展的開發商進行一次溝通會，看能不能打亂各家的計劃，提前湊出一些能夠在展會上販賣或者展示的東西。

與這個正事一起被回憶起來的，還有對於張雪峰來說相當難過的回憶：喝得半醉的淺野春日和完全沒喝但也表現得和醉了差不多得櫻井櫻的「對決」——沒完沒了的石頭剪刀布。

至於兩個女人之間的「對決」會讓張雪峰覺得不堪回首呢？因為對決輸的一方就要講一個秘密，而櫻井沒完沒了的失敗，就把桐谷滿小時候的黑歷史全部抖摟了出來。

而明石甚至頗為嚴肅的為兩人擔當起了裁判，本來計劃好從競爭對手那裡套到一些關於東京地區遊戲開發情報的計劃就在一輪一輪的笑話和灌酒中徹底化為了泡影。

花費了相當大的功夫把亂糟糟的房間收拾乾淨后，張雪峰才頂著烈日出門，梅雨季節短暫的放晴和長久的潮濕疊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相當粘膩的感覺。

也許是今天參加會議的開發社團或者公司比較多，中年發福的展會負責人大叔安排了一個安裝了空調的會議室。但就算房間內的溫度已經很低了，負責人大叔還是止不住的擦著頭上冒出的汗水。

張雪峰作為一個有著多年開會經驗的人，根據自己的經驗，如果不想出頭的的話，就老老實實做到會議室的最角落裡。

「你怎麼也坐到這種地方來了？」但張雪峰特地算準時間，打算假裝自己來遲了只好做到角落裡的時候，發現一個紅色長發的女人已經霸佔了最好的位置。

「你也覺得這種會議無聊是吧。」淺野春日完全是一副酒還沒有完全醒的樣子，但意外的用相當清新的香水蓋住了若有若無的酒精味。

「你是昨晚喝的太多了還是今天早上起來又喝了不少。」張雪峰皺著眉頭，不太想坐在她身邊，但卻沒有逃脫她的「魔爪」，被一下按在了一把塑料凳上。

「我是酒神派的，那當然需要喝點酒才能畫出來嘍。」淺野春日拿出手機，展示她剛剛畫好的一幅人設圖。

「誰叫你們那個賣不出畫的影子畫師昨天出了那麼大的風頭，我只好趕緊畫一張穩住粉絲。」甚至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淺野還裝出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你能不能收斂一下，算起來你比我大了好幾歲，能不能有點長者的風範。」張雪峰雖然心理上是個快30歲的社畜，但在生理上，卻只是一個在合法飲酒年齡線上左右橫跳的大學生。

對於淺野春日這種大齡中二病「少女」，還多少算得上對手的傢伙，不管是從什麼角度，都想離得越遠越好。

「你這個年紀就這麼無聊的話，怎麼做出好玩的遊戲啊。」淺野春日則是嘲笑了一下張雪峰昨晚提出的戰旗玩法。「哦。大叔們可能確實會喜歡你說的那種三個國家之間因為政治，經濟和信仰發生的戰爭，然後指揮一個個小人在各自棋盤上走來走去假裝自己在打仗的遊戲。」

「可不要小瞧了大叔啊。」張雪峰也忍不住反駁了幾句，「遊戲終究還是要朝著複雜的方向走的，只有足夠的深度才能激發玩家遊玩的樂趣。」

就在兩個人的爭吵就要升級的時候，作為會議主持人的負責人大叔頂著滿頭的大汗趕緊過來制止。「拜託兩位就先別吵了，我們的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而坐在會議室更中心位置的其他開發社團的人則饒有興緻的看著「新王」和「舊王」的爭論，希望能從兩人那裡聽到一些更有價值的發言。會議室里也有人旗幟鮮明地表態自己是支持誰的觀點。

一時間本來是聚集起來商討怎麼安排展會的會議，變成了一場關於「遊戲玩法是要簡單還是複雜」的辯論賽現場。

「桐谷君，快想想辦法，我還有正事要說呢。」看著已經完全不受控制的會議室現場，這種因為一個觀點就吵得不可開交，就像教徒們現場爭論先知的名言該如何解讀的場面，讓張雪峰確信，即使不是同一個世界，即使不是同一個國家，但至少做遊戲的人都是相同的。

「你為什麼不拜託她呢？」張雪峰看了看旁邊的淺野，表示她也是罪魁禍首。

「我倒覺得她現在正躍躍欲試，準備進去舌戰群儒呢。」負責人大叔幾乎快哭出來了，而張雪峰只是想知道他從那裡學會了那麼多的三國典故。

「好吧。」張雪峰意外的覺得今天的陽光很刺眼，為了能夠儘快從這種無聊的會議室現場脫身，他只好站起來走到會議室的前方。

「這種問題有什麼爭吵的必要嗎？」作為罪魁禍首之一的張雪峰則表示不解，彷彿現場的騷亂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這種事情不是等銷量出來就有結果了嘛。」

就像他說的那樣，張雪峰已經過了為了什麼理念或者思想還能和人吵得不可開交的年紀，長期的工作如果說讓他積累了什麼經驗的話，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經驗。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無可辯駁的名句說完，吵得不可開交的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剛才還激情澎拜義憤填膺的遊戲設計師們一個個重新無精打採的坐在椅子上。

而負責人大叔儘管心急如焚，但說出來的內容卻讓所有人提不起勁，無非是因為事發突然，展會舉辦的時間被迫提前，希望大家能夠加班加點拿出一些可以展出的東西，不要讓買票進場的觀眾或者顧客們太失望。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大家多少都做了些心理預期，但實際被正式告知的時候，還是難免要問候兩句日本的有關部門。對於一些製作時間寬鬆，本來就瞄準這次夏季icMarket的開發社團來說，無非是罵兩句然後承諾回去加班的事情，而一些規模不大，開發進展本身就很吃緊的社團則在討論能不能學習張雪峰在春天的小型展會上搞出的「登記預售制」。

「我感覺我就是個局外人，反正夏季icMarket我們雪崩也拿不出什麼東西，提前或者推遲對我來說完全沒區別。」張雪峰看著和負責人討價還價的各個開發社團的負責人，對旁邊意外地認真觀察場面的淺野抱怨。

「你確實是個局外人。」淺野甚至沒有看張雪峰，「東京做遊戲的圈子來來回回就這麼點人，除了幾家大公司外剩下的都是些學生或者兼職人員組成的小型開發社團。這個會議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宣布這個消息，如果只是通知的話發一封郵件就可以了。」

「那這個會議的目的是什麼？討價還價還是金融創新？」張雪峰看到有個小社團的負責人最後一番據理力爭，把自己本來該付的攤位費給砍掉了一半。

「是讓那些小社團找外援的。」淺野才說完，就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鼓起勇氣走到了淺野和張雪峰霸佔的指定「觀察點」。

「淺野小姐，我們是來自東京的高中遊戲社團，能不能請你幫幫我們。」這名來高中生和幾個朋友組建了一個小型的遊戲開發社團，本來計劃在夏季的icMarket上銷售自己的作品，作為藝術大學的申請材料。但現在意外的展會提前了，工期卻不可能趕得上。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還缺將近10張CG沒畫是吧。」淺野就像一個溫柔的老師一樣，認真地拿出筆記本自己記下對方的需求。

「嗯。」少女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沒問題，今晚我回去整理一下，然後看怎麼給你分配人手。」淺野記完了之後，給了少女一個大大的笑容，還抱了她一下給她說了不少打氣的話。

有了第一個求助者之後，這位東京圈內名氣最大的開發者的面前又多了幾個求助者，基本都是高中生社團，做遊戲的目的也大部分是為了當作申請大學的材料。本來就勉強維持的團隊如果遭受無法暗示發售這樣的打擊，說不定所有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策劃這種職位果然是團隊的吸血鬼啊。看著這些尋求幫助的少女，張雪峰的心理非但沒有一絲的同情，反而覺得這些利用朋友來實現自己個人目標的行為多少有些難以評價。

等到又一個少女紅著眼圈離開后，張雪峰終於找到機會揶揄一下淺野。

「原來像你們這種大型社團來是為了做慈善啊，不對，是助力大學夢想。」會場里和負責人的討價還價已經基本結束了，除了還能想想辦法或者壓榨一下成員的開發團隊，剩下的更多都是像剛才的高中生一樣的純愛好團體，在四處尋求幫忙。

「這叫互幫互助，雖然多少這些人都有一些私心，但也算是做遊戲的同行。」對於這種所謂做「慈善」的說法，淺野有些不滿，「做遊戲這種事情畢竟不是很受歡迎，大家都過得不容易，當然能幫就得幫一下，而且你敢說你沒有利用櫻井櫻和明石七海的成分在裡面？」說完她抬頭看了一下張雪峰，露出了狡黠的眼神。

「別看我，我也是小公司，總共就三個能幹活的。」張雪峰趕緊表示拒絕。

「你們現在又不忙，而且被你利用還不住助力少女們的大學夢想。」淺野翻著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寫著各種需求，但最多的還是程序開發和繪製CG。

「把櫻井借給我用一下吧，這裡將近100張CG要畫，現在6月份，還要花時間對需求，畫圖，修改，就算是我社團全部畫師出動也搞不定。」淺野一邊說著，一邊自然的開始把櫻井算進了工作量安排中。

「就算給她說，她也不一定會答應啊。」張雪峰有些無奈。

「你也差不多讓她不要逃避了吧。」淺野頭都沒有抬起來，「與其做一個賣不出畫的三流油畫畫家，不如做一個被所有玩家喜歡的遊戲插畫家。」

「這種事情得本人願意接受才行啊。」

「所以說你太慣著她了，還是說你願意讓她接著做她母親的影子，直到那種無聊的騙局走到終點后因為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而被拋棄？」

張雪峰想了想那個吸血鬼淺上小姐和已經精神不正常的櫻井藤乃，也同意讓她早點轉型。

而且，相比畫那些滿足無聊的評論家和收藏家獵奇心的畫而導致情緒陰鬱，明顯還是畫一些和遊戲相關的畫的時候，她會更開心一些。

「就先讓她聯繫一下這兩個社團吧，從題材上看都是一些她會喜歡的中世紀奇幻風格的冒險故事。」

所以說，能不能不要這麼自說自話啊。儘管內心這麼想著，張雪峰還是接過了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上面寫著兩個社團負責人的聯繫電話。

「哦，雖然幫助可憐的少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也請別忘記和我的賭約哦，特別是你們只有三個人的情況。」

張雪峰有些哭笑不得，揮了揮自己手上的紙，「這不是都是你給我找的麻煩嗎？」

「沒辦法，畢竟桐谷君是那種看上去很適合被大姐姐欺負的人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