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梁劍鋒
好在穆西常年與數學打交道,冷冰冰的邏輯早已將她敏銳的第六感磨平,再加上安托努奇跟她差不多都是研究大過生活的主,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丈夫的異樣表現,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安托努奇可就不這樣了,芝士牛肉在嘴裡味同嚼蠟,這頓飯給他吃出了度日如年的感覺,好在一直到吃完離開快餐店,都沒有發生什麼幺蛾子,這可讓他鬆了口氣。
臨走前那服務員還在穆西沒有注意的地方沖他拋媚眼,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親愛的我們在附近走走吧。」穆西提議道。
雖然平時只在會場和旅館活動,但這裡這段時間的天氣屬實是不怎麼樣,來這已經有一周多的時間了,已經下了三場小雨,天氣最好的時候是他們來的那兩天,多雲轉晴和晴轉多雲,然後就變成了陰天和雨天。
身為一個霧都人,雖然年降雨量並不多,但一到秋冬季節就空氣濕潤,霧氣較重,導致他對這種濕潮潮的天氣習慣卻不喜歡。
尤其是這裡的氣溫比去年四月的霧都還要冷,使他不得不穿上厚重臃腫的羽絨服。好在來之前他沒有拒絕妻子的建議,將秋褲帶來了(也就是「LongJohns」起始於十七世紀),這才能讓他在寒冷天氣中得以舒舒服服的展開研究。
安托努奇抬起頭朝天上看了看,今天的天氣很好,昨天剛下過一場小雨將天空沖刷的乾乾淨淨,久違的放晴讓天空顯得更為透亮,哪怕在夜晚,也能感受到晴天與雨天環境下,天空的不同。
沒有了服務員媚眼騷擾,安托努奇也輕鬆了不少,開口答應道,「好啊。」
他也需要找個機會將剛才得到的小紙條銷毀,如果扔在旅館的垃圾桶里——指不定會讓穆西發現。
兩人便找了一個方向開始慢慢散步,海灣州的治安一直算不錯,尤其是豆豆城堪稱整個兼攝邦國犯罪率最低的地區。現在也不是很晚,太陽才剛剛落下沒有多久,在街道上散步並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但也不是那麼的安全……
在公園裡逛了兩圈的看到個喝了不少酒的高大年輕白人正暈乎乎的用手臂勾住一個有著明顯東方特徵樣貌的年輕人不撒手。
那東方小夥子相對要瘦弱很多,哪裡承擔的起這個重量,可偏偏周圍連個能搭把手的都沒有,只能在那苦苦支撐,拖著大塊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需要幫忙嗎?」在安托努西看到這一幕還未有動作時,穆西就已經走過去了。
沒辦法他也只好跟上,但是不忘在穆西壓低聲音提醒她,「小心點,這些東方人都很壞,他可能要對這個年輕人圖謀不軌。」
「那我們更該把人救出來。」穆西也不動聲色的回應道,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沒有讓人聽到。
兩人靠近還未幫忙,來自東方的年輕人就已經開始連聲道謝了,他們找了長椅將大塊頭放下后,東方年輕人這才喘了一口氣。
「非常感謝你們,我叫梁劍鋒,他是威廉,要不是你們的話,我到這就要走不動了。」梁劍鋒做著自我介紹,一邊苦笑,一邊誠懇的向著兩人道謝。
只不過安托努奇本能的信不過這些東方人,畢竟無論是新聞還是報紙,他們的形象都不怎麼好。
這點從無論在兼攝邦國還是英腐國都會時不時發生的針對這些東方人的襲擊案就知道了——如果東方人沒有錯的話,為什麼會被他們兩國的公民襲擊?
「他是你的朋友嗎?我真好奇你們是怎麼成朋友的。
」安托努奇的目光緊緊盯著他,似乎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名堂來,只可惜什麼也沒有發現。
「是的,他之前幫助了我,而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所以就請他吃頓飯感謝他。」被問及此的梁劍鋒顯得很坦然,可即便這樣也不能打消他的不信任。
說起來在這個異國他鄉,為他國的一個小夥子而擔心,安托努奇也說不上來原因是什麼,可能是因為這些東方人留給他的印象太差了吧,總而言之,他對梁劍鋒就像是在看慣偷一樣。
用長期對著電腦工作略顯無光的眼珠子上下打量著梁劍鋒,臉型面相什麼的他說不出一二,東方人在他眼裡差不多都長一個樣子,但是從衣著打扮也能看出一些名堂來,雖然渾身上下都不是名牌,但打扮的還算乾淨,走近些能聞到酒味,不過沒有他的同伴重。
「能說說你們之間的故事嗎,我有個作家朋友,她應該會很感興趣的。」怕丈夫再說下去會顯得敵意太重了,穆西連忙說道。
我們哪來的作家朋友?安托努奇剛想說話,就接到了妻子的眼神暗示,頓時心領神會不再說話。
「其實也沒什麼。」梁劍鋒一邊說,一邊用手將醉醺醺不老實的威廉扶正,他的嘴裡還在說著胡話,時不時就要「插嘴」干擾他們的對話。
「因為我是朱赤人,在這裡其實很容易被人欺負。」
東方人在兼攝邦國,其實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地位,根據歧視鏈來講的話,大概是白黑黃。
儘管在這裡的東方人不是學生就是有穩定且優渥的工作的中年人,就經濟地位而言屬於中產往上,但在兼攝邦國除了錢,拳頭的大小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項指標。
囤糧不囤槍,我家是糧倉。
這句話就足以描述絕大多數的東方人在兼攝邦國的境地,那些遊盪在大街上無所事事的人,他們深知東方人的有錢,在機會出現的時候絲毫不介意客串一把搶劫犯,在拿了錢后瀟洒離去快樂一段時間。
更有甚者會專門學一句朱赤語——「打劫,錢拿出來!」
是的,為了更方便的打劫,是會有人願意專門學這樣一句話的。
東方人在這裡的境地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
梁劍鋒便是受害者其一。
只不過他要好些,在剛來這裡的第一年,就碰到了威廉。
「我在一家餐廳做服務生兼職,那個時候剛領薪水,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有一群人圍住了我想要搶走我的錢,而錢被搶走之後,他們還想要對我動手。好在威廉路過,及時的制止了他們。從那以後,這種事發生的頻率也少了很多。」
故事很平淡,但梁劍鋒眼中的感激是掩蓋不住的。
直到現在,當他看向醉醺醺的威廉時,穆西也能輕易讀出那明亮目光中的意味。
一個人來到這異國他鄉,又頻繁的遭到這種事情,換做是任何人的話,都會覺得很苦惱吧,如果不是有人及時的幫了他一把,該如何完成學業對梁劍鋒來說可能都是個麻煩。
安托努奇從梁劍鋒的話中沒有找到任何破綻,不過醉醺醺嘟嘟囔囔的威廉似乎是聽到了這個故事想要說點什麼。
緊跟著他就忽的大叫一聲,「梁!你走了,我的獎學金怎麼辦?!」
他的話讓人多少摸不著頭腦,這聽起來似乎完全和梁劍鋒要講的故事沒什麼關係,更讓人想不到梁劍鋒的離開和他的獎學金有什麼牽連。
就在三人茫然的看著他的時候,威廉突然嘿嘿傻笑起來,「梁!今天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之前搶你的人是我指使的。」
一邊說威廉還打了個酒嗝,像是清醒了一下,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從長椅上翻身坐起來,讓梁劍鋒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穆西注意到他眼中明亮的那束光正在飛速的黯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與憤怒。
但他沒有一氣之下對著威廉動手,只是臉上的笑容逐漸恢復了平靜,「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因為你這個該死的吝嗇鬼帶的錢越來越少了。」威廉高聲的驕傲著回答,別看他現在喝醉了,只怕沒醉時的表現亦是如此。
「第一次你身上可是帶著好幾百元呢。可是後來就連一百都沒有了——你怎麼能只在身上帶這麼點錢,我都不夠用!
然後……然後你的錢越來越少了,我只好換個方法……」
威廉大聲的斥責著梁劍鋒,讓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原來那次也是你——那是我幾個月的生活費……」
他深吸了幾口氣,彷彿這樣就能將怒火壓下,「後來,你就想到了要『見義勇為』是嗎?搶我的人是你找來的,你『幫』了我,恰好被學校知道,順利的拿到了獎學金。還成了我眼中的好人。」
梁劍鋒的拳頭攥得青筋暴起,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安托努奇震驚於故事背後的真相,完全忘了防範梁劍鋒。
不過也用不著防範,梁劍鋒控制得住自己的拳頭,他已接到導師邀請,過幾天就能回國直接參与到項目當中,不想在這時候鬧出幺蛾子來。
話又說回來,這裡是兼攝邦國,白黃之間,有道理可言嗎?
他忽然想起來曾經在街頭聽別人說到過的一個黑色幽默冷笑話——有什麼東西上面是白的下面是黑的?
答:兼攝邦國社會。
這也可以被用在他的身上,大抵要等到全世界的壓迫都被推翻以後,才能改變現狀吧。
梁劍鋒也只能強迫自己忍著,好在這個真相是在他要走時才暴露出來,只需要忍上幾天,他便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眼不見心不煩,再也不會被噁心了。
安托努奇看了看離去的梁劍鋒的背影,又看了看介於清醒與暈乎之間的威廉,沖妻子攤了攤手后兩人就這麼離開。
他是很想幫一幫「自己人」的,奈何這個自己人讓他實在是認同不起來,也只好裝作無事發生,就這麼走開,反正現在的天氣只會讓人凍感冒,還不至於直接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