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避難
荷溪鎮上有一家姓封的鐵匠,一家姓秦的染匠,一家姓胡的藥師。他們本來安守本份,不惹事生非,規規矩矩做生意,踏踏實實做人。卻因為鎮上人勾結土匪欲滅外江佬而受連累,被外江佬一併打倒在河灘上。
荷溪鎮一百單八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凡是在家的都遭厄運,只有三個毛孩子因為走親戚而幸免於難。
這三個毛孩子,一個是封天宇,一個是秦大綱,一個是胡杏兒。
三個毛孩子為何都去走親戚了?原來是封、秦、胡三家是親戚關係。封家與秦家是姨老表,胡、秦、封三家是舅老表。
也即是說封老闆與秦老闆是連襟,共同娶了胡老闆的兩個姐姐為妻。這次是住在鄉下老宅里的胡太過六十大壽,提前把三個毛孩子接去耍了。
三個毛孩子,封天宇八歲,秦大綱七歲,胡杏兒五歲,就這樣被胡太救了。有人說是天意。胡太一聽,立即昏死過去。
為什麼呢?胡太說,天殺的外江佬把她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媳兩個女婿都殺了,天道不公哇!
一下子失去了這麼多的親人,胡太幾近絕望。白髮人送黑髮人。六十喜慶大壽變成六十傷心大壽。真可謂應了那句「人在家中坐,禍人天上來」。
但看到三個細伢崽①,胡太不能絕望,她要把他們撫養成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①細伢崽:江西老表對小孩子的昵稱。
不過,桂順興、范冬生也沒能逃過劫難。他們在率隊攻打玉華山時,遭到土匪的前後夾擊。
原來玉華山的杜顯之和升華山的熊漢仲是拜把子兄弟,杜顯之打不過外江佬,就請了師兄熊漢仲來幫忙。兩股土匪人數加起來有二百多人。
桂、范手下只有四五十人,縱使再強悍,在前後夾擊之下也紛紛斃命。
力量眾寡懸殊只是一方面原因。還有一個原因,那天土匪與桂、范交戰是在晚上。土匪不習慣夜戰;而桂、范的手下卻慣於夜戰。
現在是在白天,玉華山的土匪又蹲在堅固的工事里,當然戰力不可小覷了。
而熊漢仲的手下老匪慣匪多,所以這場戰鬥,不到一個鐘頭就見了分曉。
桂、范的手下全都死在玉華山前,連幾個妄圖苟且偷生放下武器的士兵也被杜顯之一槍一個打死了。
桂、范二人遭擒,被杜顯之在荷溪鎮上點了天燈。
桂、范二人被點了天燈之後,人們才敢將河灘上的那些冤死鬼入土為安。
荷溪鎮的後山平白添了一百多座新墳。荷溪鎮一度成了荒涼之地。
封天宇,秦大綱和胡杏兒參加了葬禮儀式。他們已經到了記事的年齡了,所以,外江佬(國軍)的暴行深深烙進他們的腦海里,永遠都抹不掉。
三個細伢崽在祖母(外祖母)的悉心照料下,他們的日子過得蠻愉快。
開初的那一年,他們的年紀尚小,外祖母不讓封天宇秦大綱干農活,所以三個細伢崽瘋玩了一年。
三個人裡面,封天宇最大,也最調皮;但在秦大綱和胡杏兒面前,他始終以大哥哥的面目出現。
比如說,到山上砍柴,他會最先砍完,然後先幫杏兒,后幫大綱。三人全搞好,才一塊兒歇息!
再比如到小溪里捉魚,他會第一個下水。他那雙手非常靈巧,一條條魚被他提溜出來,常常惹得杏兒格格笑。
秦大綱比他小一歲,卻比他長得高,也比他有力氣。他對杏兒特別關心,比如說杏兒挑柴不起,他就將杏兒的柴掛到自已的上面(杏兒本來就挑得不多)。
外祖母(祖母)畢竟六十齣頭的人了,身體又不太好,加上失去親人的悲哀,不到一年病倒了。
大凡太傷心的人一旦病倒,病勢便會洶湧而來。不到半年,胡太便撒手人寰。
三個孩子就成了無人管的孤兒。
那個時候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很苦很苦,他們只能這家擠出一點,那家擠出一點,幫著仨孤兒,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胡太說了: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哇!
有一天,從玉華山上下來一個人,他找到胡氏族長,對他說:狗日的杜顯之見錢眼開,要把仨孤兒賣給人販子。
胡氏族長沒轍,又不能眼睜睜讓杜顯之將仨孤兒賣於人販子。杜顯之要做的事,誰人敢攔?又有誰攔得住?
必須趕緊想出辦法。
有人給胡氏族長出主意:可以讓他們仨的親戚領走。
這叫「分散轉移」。
也叫「眾人拾柴火焰高」。
胡氏族長覺得這主意還不錯,畢竟親戚領走比賣給人販子要強一百倍。
胡氏族長把這個消息傳了出去。
可惜幾天過去了,竟沒有一家的親戚上門領走。
後來有人透露出來:三家都有親戚,但卻都不敢出面,知道和杜顯之作對的下場。
只能眼睜睜看到杜顯之把仨孤兒賣於人販子。
有一天早晨,來了一輛馬車。除了一個趕車的,還有一個騎黑馬的。
騎黑馬的戴一頂黑色禮帽,穿一身黑色衣服,腳上套一雙黑色長筒馬靴,模樣兒很俊。整個兒看去,是一個很俊的「俠客」。
「俠客」自我介紹:我叫林欣兒,是這仨細伢崽的表姐。
都原來是個女「俠客」。
胡氏族長卻不敢相信,萬一不是親戚,是人販子呢?問胡氏族裡人,誰也沒見過。
再問秦大綱,秦大綱說從沒見過這種親戚。繼問封天宇,封天宇說見過,是他五歲那年,這位女「俠客」到過他家的鐵匠鋪,他的爸媽接待過她。
說得有鼻子有眼。
五歲的年齡應該會記事。封天宇所說應為不虛。
於是胡氏族長準備讓這個「表姐」帶走。不是沒有辦法么!
表姐為人挺仗義。她拿出一百塊大洋,叫胡族長支了安葬胡太的費用,餘下的,見多分多,見少分少,分於胡氏族下人,感謝他們對她仨老表的關照。
胡氏族長見如此,只得收下。他有這麼一個想法,若是那杜顯之不放過仨個細伢崽,要他承擔責任,他正可以拿這些銀子應付,也不失一個自已解救自已的方法。
於是,仨細伢崽上了馬車,女「俠客」雙手一拱,對族長爺說:「後會有期」,跟在馬車後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