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暴力
「星主,嚴銛公子又練劍過度暈過去了。」侍奉端來早食,平靜的說道,顯然已經司空見慣了。
「知道了。」鍾成玉不甚在乎。畢竟他身體已無大礙,再加上知道自己去了也於事無補,嚴銛根本不會聽他的。年輕人總要吃點苦頭,走點人生的彎路。「對了,不是說早已經修書給方艾他們嗎,怎麼現在還沒收到回信?我這些日子倒是忙忘了」
「原本嚴銛公子回來時就說要修書,可是夫人念及公子身體欠佳,將拜師禮推遲了。不過公子身體好了,書信早已在半個月前傳出了。」侍奉畢恭畢敬答道。
「那想必不用多久便能回來了,」鍾成玉想起那蹦蹦跳跳的小丫頭,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勺子里的粥也送的比以往快些「我倒是有些想他們了,不知道這幾個閑不住的白眼狼念過他們師尊沒有,這回回來可得多待些日子,難得有個新師弟陪他們玩。」
??楊胖頭上汗流如注,一面是陪著這不要命的累著了,一面是看又一次暈倒了才轉醒在樹下休憩的嚴銛急得。不過這些日子陪著嚴銛沒日沒夜的練習,原本以為最普通的崑崙很難有進步的空間,沒想到反而讓自己琢磨出了些什麼,也算是有不少長進。
兩個人坐在竹林前空地處休息。這兒風景宜人,地勢低平,被師尊特意開闢出來當做訓練場地,與之相似的東南西北各一個。此時已經有人三五成群,開始了一天的苦修。原本內門弟子都在內門獨有的場地訓練,只是自從見山真人事件后,掌門夫人疑心也有內門弟子與其他宗派同門接觸過少,管制頗嚴以至於心生叛逆之故,于是之后便不再分開了。
??話雖如此,內門外門一向單向流動,外門弟子很少能踏入內門核心,並且很多內門弟子自視甚高,一般是不願意涉足的。鍾成玉不太在意這些,再加上有心想讓嚴銛多和人接觸,最後就讓兩人來了東面的竹林「七賢林」。
??關於七賢林名字的由來實際上還有著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話。相傳當時正是昱合門鼎盛時期,座下「三大御下」「七位星主」。而這七賢林則正是第七位星主臨山觀霧,領會道義后,一劍分開竹林,隨著星主的劍光所到之處,一切生物斬殺殆盡而不見血,成百上千翠竹連根拔起而不見塵。寒光落下之時,人還是那個人,只是已經不同往日。林子卻不是那個林子了,竹林被砍伐將近一半,成了如今這一大片空地。破鏡得修!第七星主仰天大笑,事了拂衣去,只留下一柄鐵劍,看上去並非什麼好東西,劍身如犬牙差互,彷彿只是一推破銅爛鐵恰好有個劍形,可走近卻能夠隱隱聽到轟鳴聲,如泣如訴。
??突然間,鐵劍無人自動,彷彿有股無形之力在地上筆走龍蛇,等塵埃落盡,有膽大的湊上去一看,正是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七賢林」。
???整個宗派忙裡忙外收拾殘局,連吃了兩個星期的竹筍炒肉,吃的全門上下苦不堪言。
??這出故事的主角姓甚名誰以及具體細節已不可考,甚至有很多人認為是個傳說。之後又恰巧在此處又七名外門弟子接連破鏡,先後進入內門,傳為佳話。於是七賢林也就被人叫開了。
??楊胖想著這麼一出,忍俊不禁。笑完了又低頭偷偷的覷著嚴銛,見他的眉皺著,兩頰生霞,煞是好看。其實楊胖很喜歡嚴銛,在心裡一直拿他當弟弟,他是個最沒用的外門弟子,很可能學個一年半載就得下山做個散修,飢一頓飽一頓地過活。原本他也是這麼認為的,於是修道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事,可是嚴銛雖身體羸弱但仍每日披星戴月,看著嚴銛從原來的幾劍暈倒一次到幾天暈倒一次,讓他大受震撼,漸漸便覺得或許他也勤能補拙。總而言之,他佩服並且崇拜著嚴銛。
再者,整個山門裡他是人盡可欺的對象,只有嚴銛從來未傷過他分毫。
不過這話叫嚴銛聽了,估計能罕見地笑出來,畢竟實際上,嚴銛到現在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根本是目中無人罷了。
嚴銛舒展了眉,一睜眼就和楊胖窺視的眼神撞了個正著,他微微眯眼,嫌惡地微瞪了回去,楊胖立刻轉移了眼神,委屈地撇了撇嘴。
「我已無大礙,繼續吧」經過數月的學習,崑崙劍法已經叫他摸透了八九成,之前也在鍾成玉面前演練過幾回,連鍾成玉都忍不住揚了嘴角誇他「天資聰穎,孺子可教」。
今天練的便是這崑崙劍法的最後一式,名為「冰雪消」,這一式只有一劍,卻是力與美的結合,靈與肉的統一,之前嚴銛已經試過幾次,每每行至一半劍便脫手,強行繼續反而讓他頭暈眼花,直直地栽了下去,休息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雖然不至於讓他想要放棄,但也難免心中鬱結,於是一張嚴銛俊臉黑著,楊胖倒覺得「冰雪消」應該改名叫「狂雪亂舞」…
早晨天不亮,楊胖就來當了陪練,其實這裡早就不需要他帶著了,嚴格來說是他非要賴著嚴銛,所以這會雖然腿還疲軟著,他也不敢耽擱,說一句休息的話。
卻沒曾想,嚴銛虛虛地一抬劍,甚至還沒起勢,一顆石子便精準地彈射到他手上,他一吃痛便劍離了手,掉在地上,一聲突兀而又清脆的碰撞聲。嚴銛低頭看著腳邊的劍,沒有說話,眼裡卻醞釀著漆黑的風暴。
他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怒從心起。
楊胖驚呼一聲,趕忙抓起嚴銛的手仔細查看,確認沒有受傷,才戰戰兢兢地看向遠處弔兒郎當晃著過來的幾個人。
嚴銛不冷不熱地抽回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幾個人流里流氣,光看面目就不是善茬,身上穿的是外門弟子的衣服,眼睛里卻流露著不屬於他身份地高傲。正緩步走過來,故意給他們施壓。
楊胖湊到嚴銛耳邊悄聲說「領頭的是外門如今風頭最盛的秦必…前幾個月剛剛突破聚氣上境,沒人敢觸他們的霉頭,在今年外門弟子入內的選拔中都有一戰之力。」
嚴銛冷聲道「所以他們找我幹嘛?」他可從來沒和這些人打過照面
「他們早說過不許任何人和我一道……」楊胖聲音漸低,面帶愧色地等著嚴銛發作,畢竟是自己牽連了他。
怪不得他在剛才的石子上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波動,原來是靈力,嚴銛沒說什麼,只看了楊胖一眼就蹲下身子撿起了劍。世間弱肉強食,假如今日楊胖沒陪著他練劍,任這秦必要私下如何欺侮,都與他無關。可這人竟敢找他的麻煩,耽誤他練劍不說,還敢蹬鼻子上臉對他出手。
「喂,你們兩個嘀咕個屁啊,我說楊胖最近不知跑哪兒去了,原來是有了新歡,想找死直說,小爺我成…」話音未落,嚴銛的劍就破空而來,秦必慌忙側身,才堪堪避過。這一劍雖無任何靈力,準頭和勁頭都是上上,竟是一招完美的「冰雪消」。這徹底激怒了秦必,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使一出花架子一般的崑崙劍法,竟然也敢向他用劍?
秦必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像看死人一樣看著嚴銛,顯然是發現了比楊胖有趣的多的存在。看來他在外門又有新的玩物了。
嚴銛不知道,因為他還未正式拜師所以沒有著內門的衣裳,仍舊著的自己的,且內門外門等級森嚴,所以雖然大家都知道見山真人的獨子如今已經拜入鍾成玉門下,但從未得以窺見真容,於是乎這些外門弟子竟然把他當成了樹威風的靶子。
楊胖顫抖著身體,把嚴銛護在身後,拖著哭腔說「他甚至還未凝神,要來便沖著我來吧」他雖然也是怕極,卻已經習慣這種對待,且他自認為和嚴銛關係特殊,自己又已經凝神中境,所以總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嚴銛。
還不等秦必說話,嚴銛就不耐地推開了楊胖「滾開。」然後沖著秦必等人揚起了一個蔑視地笑「哪來的狗雜碎,也配和我叫板?」
除了鍾成玉他們,對待別人,嚴銛連偽裝都懶得。
秦必氣極,迅速拾起嚴銛先前擲過來的劍,喝道「今日我不斷你一臂,你還真以為外門就叫你反了天!」然後灌注靈力,向嚴銛疾掠而來。
「唰!」
「唰」
只兩聲動靜,就和嚴銛之間從原來的幾十丈距離拉進到只容下一人。
楊胖猛地把嚴銛往後一推,自己欺身上前,半跪下去,將手中木劍橫檔在額前,青筋暴起,咬牙借力防禦,才堪堪攔住秦必前進的勢頭,膝蓋擦著地後退兩寸,剎那間,楊胖臉色便蒼白起來。木劍本來是專門為嚴銛準備的,怕兩個人沒有輕重在訓練時受傷,因此並不是什麼上好的兵器。脆弱的劍身受了這灌注靈力的一擊,雖不說用了十成力氣,但也算不上留手。
??以楊胖堪堪凝神中境的本事,抗下這一擊能都已經是超常發揮,還要得益於秦必忌憚即將到來的山門大選怕節外生枝的緣故。
??桃木劍身微微顫抖著,隱有裂痕,又在瑩潤的靈力下勉力維持,兩人實力差距顯著,再加上秦必怒髮衝冠,所以哪怕楊胖已經使盡全力,卻仍明顯的呈現頹勢。
???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秦必猛然抽劍,楊胖頓時失力,向前撲去,秦必看準時機,猛地出腳,踢中楊胖的側臉,力氣之大,直讓他飛出幾丈,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楊胖躺在地上,再動彈不得,只微微顫動著,證明他還有一息尚存。桃木劍失去了靈力庇護,瞬間化為齏粉,粉塵飄揚在空中,好不狼狽。
秦必借力往後退了幾步站定,一雙狠厲姦邪的眸子瞪著楊胖,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驚訝於他今天敢於抗爭,以及對楊胖來說已經算是出人意料的那一劍。不過他很快認為這是自己在外門威視所有下降的表現,於是怒從心起,向著楊胖狠道「別來找死,日後自然有的是時間算你的賬!」話音剛落,他就一腳重重踏上楊胖的腦袋,又將他向一旁踢開。
然後緩慢轉身,像盯著獵物一樣釘住嚴銛,兩人互不相讓,秦必冷笑一聲,飛身過去,直奔嚴銛,身後眾人鼓掌叫好,一旁的外門弟子中,一個似乎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甚至帶頭吹起了口哨,眾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效仿。
???旁邊訓練的外門弟子都被此處的動靜吸引過來,圍成了一個圈議論紛紛,一看始作俑者是秦必也都見怪不怪。
????有人於心不忍,但礙於秦必一夥在外門作威作福已久,敢怒不敢言,只能嘟囔兩句,還收穫了那名十二歲少年的眼神警告,於是也只能閉口不言,暗自祈禱了。
??眼見秦必已經逼進嚴銛,並在中途結印施法,一張符紙飄出體外,隨著秦必聽不清的咒語念完,嚴銛發現自己已經被困於一處井口大小的圓圈中,活動範圍十分有限。
???人群中有人咬牙道「拘禁符咒,他媽的,秦必是要玩死他嗎,這孩子怎麼看都還沒凝神啊。」
??周圍人也都附和嘆息。
??「我看這秦必真是沒人管得了了。」
??「有才無德,這種人進了內門才更是為禍一方!」
???「那你有本事就衝上去唄,在這裝什麼菩薩。」
???前人怒目而視,最後也只能飲恨沉默。
???看到嚴銛在圓圈內掙扎,秦必反而來了興趣,他停下腳步,施施然站在嚴銛面前「你現在跪下給我磕兩個頭,說兩句好聽的,說不定爺我高興了,不僅放了你,還打賞你兩個錢。我最是言而有信,大家說是不是啊?」
???「此話在理「以那十二歲少年為首的烏合之眾大聲附和著,開懷大笑。
??嚴銛撿起地上的劍,他本來就已經筋疲力竭,於是拄著劍支撐身體,但依舊身姿挺拔。他陰沉著臉死死盯住秦必,片刻之後卻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極盡瀟洒肆意「我當然能說幾句好話了,你聽好了,我說你是個有爹生沒娘養的無恥小兒,空有一身蠻力蠢鈍如豬的雜種。你聽清楚了嗎?」
??人群中響起輕微的抽氣聲。一時間無人敢說話。秦必的臉色風雲驟變,怒火把他的臉燒得火紅,彷彿厲鬼索命,修羅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