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田間野遊

2001年夏，

榆南市築銀縣豐卉鎮百萬村後山（尾村）1號

「咕咕咕——咕咕咕——」珠頸斑鳩的輕語此起彼伏，貫穿丘陵間，是鄉間生機無垠的讚歌。初陽升起，盛夏的早晨暖洋洋的，叫人心中愉悅。丘陵下交錯的稻苗在水裡探出頭，田埂上來往著勞作的農人。

「媽，我去梁羨餘家門口捉蟈蟈咯！」白風扒拉幾口稀飯，撒歡兒似的往外奔，不小心撞到了桌腿兒，「哎喲！」

「哎呀真是的，小心點兒，」白風的媽媽從狹小的廚房裡探出頭，手裡搓碗的動作還在進行，「中午記得回家吃飯，不許再在羨餘家裡吃了聽見沒有？」

「咕咕鳥」再次鳴叫，回答很長很長地托著。

晨露沾濕了空氣，黏膩襯託了紅日。

白風在小徑上喜洋洋地跑著，腳步輕快，好像稍微遲了一點兒全世界的蟈蟈都會消失似的。

盤山拐角處，一陣歡聲笑語沿著小徑由遠而近地悠悠傳來，吸引著白風的好奇心，他毫不猶豫地奔去，一頭撞上了一個大姐姐，一種親切溫暖的感覺順著光照的方向沉溺。

「小朋友，小心一點。」那個大姐姐逆著陽光溫柔地笑道。

「哎。」說著，便退到路邊去

後邊兒是一大隊年齡和他相仿的小朋友們，背著小背包，說說笑笑，似談鳥語花香，似談千秋夢想。

他不知他們來這山間所為何事，或許是去玩？他只靜靜讓道，看著他們神態自若的模樣，好生羨慕。他知道這些是上學的崽崽們，不像自己一樣整天到處抓蟈蟈，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想到這裡，他不禁低下頭。

「喂！小葵！」待隊伍稍稍遠去，他盯住隊伍最後的一個小女孩，喊道。

那女孩已經離他一段距離，聽見「葵」這個字就像中了邪一樣，笑著回眸。

她的身上有三朵葵——裙角上，沿邊帽上和手上，白風注意到了，直接喊她「小葵」。

她在初陽的映照下，影子被暖橙的陽光拉得長長的，投在白風的身上。白風的眼中，她擋住了比較刺眼的陽光，清晨的天空成為背景。清晨的霧靄還未完全散去，是她在他眼中朦朧而又略略神秘的濾鏡。輕風微起，掠動她手中的細細的向日葵葉，裙擺微微起伏。「大部隊」已經遠去，這裡只餘下蟬鳴，被輕風傾注進無限歡愉。

她笑道，「你是在叫我嗎？」，她明亮而又黝黑的眼睛迅速且準確地抓住了白風的目光。

「嗯啊，」白風在夏天溫暖的的風裡竟微微一哆嗦，緩過神來，「你們這麼多人，是去哪裡呀？去幹什麼？」他笑著問。

「去後山，我們邱葵老師說那邊景色優美嘞，還有葵田哩，」她一說到「葵田」這兩個字，眼裡的星星閃爍了一下，「我們今天上午去那邊野餐慶祝。雖然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只是幼兒園畢業，嘿嘿嘿。」

野餐這種「東西」，白風好像只在動畫片里遇到過，立馬就把他的好奇心提得老高老高。

「你們是山前的幼兒園來的吧？那我可不可以去和你們玩啊？」他的眉毛揚得都快要飛出臉龐了，眼裡的期待水漫金山，叫人家「小葵」怎麼捨得拒絕啊？

「嗯，那你跟我來吧。」「小葵」拉起白風的手，往前面的「大部隊」趕。

她的手很溫暖，也軟綿綿的，像洋娃娃的感覺。

這條路的前半段便是白風回家的路，這條路往村子里深了去便是往一片葵田。白風和梁羨餘在這附近的田野不知玩了多少次，都快玩膩了。

走過拐角，遠遠地，「小葵」便敏感準確地瞥見葵田，眼裡的光又閃爍了一下，可以看出她真的特別期待看見葵田。看見葵田后，她的腳步更加輕盈迅疾。

「老師老師，我們要到哪裡去玩呀？」「小葵」從隊伍的尾巴一蹦一跳地躍到在隊伍前端的老師面前，全然不顧白風在後面追她：「喂，你等等我呀我也要去！」

「後山景色好，你們喜歡去哪裡都可以呀。」邱葵老師還是那副笑臉，親切且期待地望向「小葵」。

「那我們去那片葵田前玩吧，可以嗎？」說著，「小葵」指著前方那片黃燦燦的田野。

「我問一下同學們的意見。」

邱葵老師還是同樣的語氣問了正在說笑的小朋友們，小朋友們齊聲說，好。

「小葵」聽見他們的那個「好」字，差點興奮得原地起飛，重力勢能轉化為機械能，一個勁兒地在田埂上繞圈圈，她的笑融進纏綿的晨風裡，清爽。她脫開隊伍，往葵田沖。

白風趕上她，自然而然地拉著她的手，讓她拉著自己往葵田趕。

雖然只是兒時的玩鬧瞬間，後面的邱葵老師倒是都把這一幕看在眼裡，滿是欣慰，甚至還覺得有點浪漫。不，是非常浪漫。山間葵田蟬鳴，小女孩拉著小男孩的手，只是為了往田中去玩。

希望你們一直都可以這樣，純粹，清新。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向日葵？」待大家鋪野餐布坐定，白風坐到「小葵」的旁邊，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她。

她到葵田中的那一刻開始，笑容從未斂下來，「被你發現啦？」

「誰發現不了呀？身上三朵向日葵，還對葵田那麼感興趣。」他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媽媽用白糖兌水給他熬的硬糖，遞了一個給「小葵」。

「謝謝。」

「不客氣。」

笑容洋溢在彼此之間，久久不散。

「你真的很像向日葵。」白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咬著糖，吞下去后，一本正經地把那個懵懂的腦袋轉向「小葵」。

是的，很像很像。

發出窸窸窣窣聲響的糖紙，包裹著童年的天真。

「小葵」嘴裡含著糖果，臉圓鼓鼓的，側向陽光，影陽界限分明，清清楚楚的可以看見她臉上細細的絨毛，黑黑圓圓的眼珠子里洋溢的歡樂迅速被白風斟滿。她身後的一大片向日葵在馥郁的空氣中，循著光照的方向，搖曳著腦袋。歡樂遊玩的「小葵」和白風迎合著葵，繞著葵田在田埂上跑跑跳跳。

和著蟬鳴起起伏伏的音樂，葵田是他們的舞台，盡情展現童年的天真。他們當彼此的舞伴，能到什麼時候？

這是第一次，但是好像定格了永遠。

陽光停在窗格上，他們彼此的光芒照進了彼此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