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願你一生無邪(新人求收藏,求推薦)
賈璉果斷用十兩銀子,打發走了綉坊的一眾婆子們,鬧哄哄的屋裡瞬間就清靜了。
賈璉兩手揉著太陽穴,衷心覺得:
這十兩銀子,花得可太TM值了。這幫老娘們,吵得老子腦仁兒疼。
忽聽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
「這二十兩銀子,我一時賠不起,但我不會賴賬。
我今年十三歲,有一副女紅的好手藝,只要給我時日,我必定能還給你。」
賈璉抬起頭,正對上鵲哥兒清凌凌的目光,自信而堅定。
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賈璉就很喜歡晴雯這個人物。
聰明美麗,心靈手巧,還帶著未經世事的率真爽利。
想來一個男人若真能「賢妻美妾」,那麼晴雯就是夢想中的「美妾」。
縱然沒本事「烽火戲諸侯」或是「一騎紅塵妃子笑」,那也要「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哄得美人開心,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而此時,眼前這個尚且還是小蘿莉、還不叫晴雯的晴雯,忽然讓賈璉覺得自己太淺薄,太齷齪。
在這樣一個賣人比賣狗還頻繁、大多數丫鬟都以當小老婆為終生奮鬥目標的世界里,一個失去母親、被親生渣爹出賣的十三歲女孩,不惜生死,執著地堅持著她「為人不稱奴,為女不做妾」的人生信條。
這份顯得「不合時宜」的孤勇,簡直比賈璉還更像一個穿越者。
賈璉甚至覺得《紅樓夢》原文里對晴雯的判詞竟然也淺薄了。
忽然想起一首韓愈的詩,那是在《中國詩詞大會》盛行的時候,賈璉看手機背下來的。
雖然中間的一半一時想不起,卻忍不住將頭尾幾句念出口來:
「當春天地爭奢華,洛陽園苑尤紛拏。
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
……
靜濯明妝有所奉,顧我未肯置齒牙。
清寒瑩骨肝膽醒,一生思慮無由邪。」
鵲哥兒聽不懂賈璉念的是什麼,這讓她驀地從心底里生出一股深深的失落:
原來,自己只會做女工卻不認字、沒學問,連這個搭救自己的大哥哥說什麼都聽不懂。
眼淚一點點浮上來,淹沒了她眼中堅定的自信。
而與此同時,她心底深處,也羞羞澀澀地開出一朵極小的花來,卻唯恐被人發覺。
……
一旁的興兒雖也全然聽不懂,但好歹知道賈璉這是在念詩。眼珠轉了幾轉,頓時暗叫不好:
「一個好色的男人,朝一個被他搭救的女人念詩,這就是要出事啊!
最後,不是其中一個要倒霉,就是兩個都要倒霉。
何況二爺家裡那隻「河東獅」,可是有名的烈貨。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只要是女的,就從來決不許二爺多看兩眼。
這要是二爺一時動了心思,把這丫頭帶回家去,惹得那潑辣貨醋意上了頭,那還不得把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啊。
更要命的,是若再牽連說是我跟著二爺出來挑唆的,那個活閻王發飆起來,非當眾活扒了我的皮不成。」
想到此處,興兒立刻打了個哆嗦,趕忙上前,悄悄湊在賈璉耳邊,低聲賠笑道:
「二爺,這女孩雖好,可萬萬不能動心帶回家啊。
這丫頭要是落在二奶奶手裡,能一天打她八回,豈不可惜了?」
賈璉一巴掌扇在他頭頂:「滾。」
在古代,女子十三四歲就能嫁人了。
史書上就記載過,陳後主的妃子張麗華,進宮時才十歲,因深得陳後主的喜愛,十七歲時,就已經生了四個娃了。
可畢竟現在的賈璉是從現代社會穿越來的,各種差異還是挺大的。
古代的男人,三十多就能當爺爺了,而前世三十歲的賈璉成,不僅還沒結婚,而且,還是個處男。
再說了,在賈璉成已經定型的三觀里,十三歲啊,不滿十四歲啊,那就是附贈至少十年的牢飯吶。什麼『三年血賺,死刑不虧』,啊呸!下流!變態!
……
賈璉欣賞鵲哥兒的堅持,他要幫她。
她這樣獨立,這樣堅定,或許她可以一直留在姑蘇城裡,仍舊做靠自己手藝謀生的鵲哥兒,而不去賈府被老太太改名叫做晴雯,去大觀園裡成為華麗詞章《芙蓉女兒誄》的哀悼對象。
賈璉取過二十兩銀子,遞在鵲哥兒的哥哥面前:
「你且拿去,做個小本生意,有個牢靠的生計,安穩度日。
這銀子和之前賠給羅家的銀子,共計四十兩,都是借給你們兄妹二人的,雖不要利息,本錢卻是要還的。
限期二十年,期滿你給我送到賈府上去。」
他不能說白給,怕傷了鵲哥兒的自尊。
於是他說了個二十年。時間夠長,也許就能忘了。
一旁的興兒不由「啊」了一聲,小聲嘟囔道:
「二十年?還沒利息,爺這善心也忒大了。」
忽然看清鵲哥兒的哥哥,興兒上前一把揪住:
「我說怎麼看著你眼熟呢,你不是馬記燒餅鋪的夥計阿清么?昭兒這會子還在你們鋪子里學貼燒餅呢,你偷跑來了這裡,哪個在教他?卻不是叫他偷了懶?」
賈璉喝住興兒,乾脆叫他帶著鵲哥兒的哥哥,一道回燒餅鋪去盯著昭兒。
他們走後,只鵲哥兒仍站在原地不動。
賈璉微笑道:
「你有手藝在身,到哪裡都吃得一碗飯的。
若還想回這家綉坊,我叫人給你說去。若是要換家綉坊做,需要中人、保人的,來找我就是了,我就住在歌熏橋東邊的林府里。
最好就這兩三日,過後我要回金陵了。」
鵲哥兒抬起頭,望著賈璉道:
「那……以後我就見不到大哥哥了?」
大哥哥?
哦,也對,賈璉這時候十九歲,十三歲的小妹子叫聲「大哥哥」也不過分。
可惜啊,你要是放棄了「為人不稱奴,為女不做妾」,那咱們再見面的時候,難道我賈璉還得和賈寶玉「必有一戰」?
賈璉不想騙她,卻也不想嚇她,想了想,才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未必是好事。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好處了。」
他不想把話說得太透,也許,他也隱隱有些私心。
鵲哥兒咬著嘴唇,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用力地看著賈璉,彷彿要把他的樣子印在瞳仁里一般。
好半晌,她忽然又恢復了堅定和自信,:
「再見面時,我必定能聽懂大哥哥說的這些有學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