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場開香檳
武德七年,酷暑之夏。
玉華山山腳。
幾匹高頭大馬迎面而來,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劍眉虎目,英姿勃發的青年。
他的背後,有兩面旗高揚。
一面書「天策上將」!
一面書「秦王凱旋」!
「此次鎮壓楊文干叛亂,殿下人還未至,慶州守城軍士便全數歸降,可謂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短須男體態微胖,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笑道,
「如今凱旋,我等要提前恭祝殿下榮登儲君之位了!」
此言一出,身旁眾人皆笑著拱手祝賀,氣氛愉悅。
那被恭祝的對象,自然便是大唐唯一天策上將,秦王李世民!
而此刻的李世民在一聲聲祝賀中,也是露出了笑容。
「去慶州之前,父皇曾許諾過我,只要鎮壓了這場叛亂,便祭告天地祖宗,廢大哥儲位,立我為太子。」
他單手攥著韁繩,洒然笑道,
「父皇雖向來優柔,但金口一開卻從未食言過。」
「他日入主顯德殿,輔機你便是首功,畢竟這一計是你所獻。」
「先前我還覺得頗有些冒險,現在看來嘛,哈哈……」
那微胖男子聽到誇讚,微微低下頭顱,謙遜道:
「臣不過略獻小策罷了,殿下親力親為,這首功自然是殿下的。」
這被李世民親昵稱為「輔機」的奉承男子,自然是將來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
當然,此刻的他還未顯權祿,不過是天策府一個小小的參事,連個正經官職都還沒有。
而簇擁在李世民身邊的,還有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恭等人。
這群將來在大唐權勢滔天的人,此刻皆在為險計得逞而喜。
「殿下,楊文干已經自殺,其家小?」身側,身著長衫,容貌清瘦的房玄齡詢問道。
李世民掃了他一眼。
房玄齡心中一咯噔,頓時閉上了嘴巴。
「他是有功的,明面上不要賞什麼,暗地裡蔭蔽一下他們吧。」
李世民淡淡道,
「殺總歸是要殺一些的,畢竟是響應太子謀反,明面上得過得去。」
「他嫡親的骨血先安排到洛陽去,等本王功成,再接回長安,予以恩澤。」
一番話語中,帶著幾分上位者的悲憫。
「是。」房玄齡恭敬點頭。
幾人一路走一路閑聊著,語氣一片輕鬆。
自六月初皇帝李淵至玉華山避暑以來,事兒就一件接著一件接踵而至。
先是東宮衛率兩個校尉密奏李淵,告發東宮左衛率統領韋挺,說是韋挺命他們給慶州楊文干秘密運送一批鎧甲。
還沒等李淵驚覺,馬上便傳來楊文干舉兵謀反的急遞!
最騷的是,那楊文干竟然打出「皇帝無道,太子有德」的旗號,擺明要逼殺皇帝,擁立太子!
恰逢六月酷暑,李淵嚇出一身冷汗的同時,卻也氣得雙目噴火。
一道敕令回了長安,太子李建成星夜兼程,屁滾尿流的登上了玉華山,跪進了仁智宮。
他還沒來得及喊冤,便被軍士拿下,囚禁了起來。
每日只給粗糧清水,尊貴的大唐太子,與死囚無異。
一時間,整個大唐的高層狠狠的震動了一把,內外懼驚,天下有不寧之勢。
而與此同時,李淵召見次子秦王李世民,下詔令其平叛,許下太子之位!
秦王持天子令,奉詔討賊,搞得是轟轟烈烈,浩浩蕩蕩,一路進兵,可謂是風捲殘雲,逆賊望風而降!
這才有了今天凱旋的威風。
可天策府一眾幕僚卻沒有一人察覺到不對勁。
竟沒人覺得,一切都太順遂了些?
……
「傳我命令,將士止步。」
李世民翻身下馬,吩咐道,
「輔機、玄齡,你們幾個隨本王步行進去,面見父皇。」
「這次雖然是小打小鬧,但好歹也是平叛,該問父皇討的功勞,一份也不能少,你們的爵祿也該提提了。」
長孫無忌等幾位心腹再度恭敬稱謝,緊跟李世民的步伐,踏上了前往仁智宮的台階。
可一步步的向上走,幾人的表情卻是緩緩發生了變化。
從愉悅,到疑惑。
「奇怪,這山階上下,怎麼如此冷清?」
杜如晦忍不住開口道,
「皇帝御駕在此,就算沒有大臣覲見,來往宮人也該絡繹不絕才是……」
「怎會如此冷清,彷彿……無人之境?」
這一問,問在了眾人的心坎之上,也讓李世民那顆強大的心臟猛地緊縮了一下。
他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的預感向來很准……
就在這猶豫之時,一位宮女模樣的女孩自山階上緩緩而下,手裡拎著籃子,嘴裡不知嘟囔著什麼。
「碎女子,過來!」李世民喊了一聲。
那宮女猛一抬頭,看到李世民的模樣,頓時一驚。
「秦王殿下?!您怎麼來了?奴婢參見秦王殿下!」
她連忙上前行禮,連手裡的籃子都顧不上了。
「起來說話。」
李世民神色溫和,抬手問道,
「本王問你,今日這仁智宮上下怎麼無人走動?你們服侍如此懈怠,父皇不怪罪伱們嗎?」
他可是知道。
皇帝來這兒是來享福來的。
雖然住在山莊上,但每日享用的清水、鮮蔬。瓜果、肉食可都是不能斷的,都得從山下運上來。
這些,都要靠強大的人力去調度,單為李淵一人,就得有一大群宮女太監忙活。
更何況,李淵還有不少愛妃、愛卿也在呢……
往日他來覲見,那山階上人員可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可今天卻……
「秦王殿下不知道?」
那宮女略微睜大了眼睛,道,
「陛下早幾日就已經起駕回長安去了!而且走之前還……」
李世民:「?!」
眾心腹:「!!!」
皇帝……
回長安去了?!
一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回長安去了?!
李世民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還怎麼?」他掃了宮女一眼。
「還殺了三個人,留下了三顆人頭,掛在了山門之上。」
那宮女捂住了口鼻,又是嫌惡,又是懼怕的道,
「兩夜就發了臭,又嚇人又難聞,她們不敢下山,就硬是叫我去採購東西,真討厭……」
宮女一副被人壓迫的委屈模樣,竟是朝著李世民訴起了苦。
她卻未曾看見,秦王一行人,此刻已然是臉色發白。
「……上去看看!」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加快了腳步。
眾心腹迅速跟上,幾縷忐忑與驚惶爬上了他們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