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造夢奪靈權
聞子何適？
時危路艱。
姜元辰與周老二人，在陰府使者護送下，一路有驚無險，花了十來個時辰，終於抵達了禺疆身下百丈處。
這段路程看似不遠，但卻是殺機遍布，險境暗藏，隨著越發靠近禺疆所在，冥鯨的出沒也愈加頻繁，最多時甚至有五、六頭冥鯨組成一個小型族群，讓姜元辰等人迫不得已，只能遠遠避開。
——以他們這隻隊伍的實力，一頭冥鯨可以輕鬆戰而勝之，兩頭就得打得有來有往，甚至要付出相應代價，而三頭以上的冥鯨若是扎堆聚在一處，只能見了掉頭就走。
若非陰府使者有時也會來此圍獵落單冥鯨，雙方路線有所重合，不然近憑姜元辰和周老二人，絕無可能深入到如此靠近禺疆身軀的地界。
「手執大象，力持化權，指揮太極，蹴蹋顥氣。哪怕是傳說中挾山填海的巨靈，在這禺疆神之前，也難望其項背，只得自愧不如。」
一處土丘之後，姜元辰抬頭看去，見禺疆雙手撐天，頭頂的厚重雲層如同凝固的漩渦，一道扭曲縫隙在正中明暗不定，似是連接了另一方天地。
其勢恰如們青天以掬皓露，攀扶桑而捧白日，不由感慨出言。
對禺疆那龐大的身軀而言，那條縫隙微不足道，甚至無法穿過她的一隻手去，但對姜元辰二人而言，卻無異於一條通天坦途，只要衝入其中，便是另一方天地。
哪怕對面不是九州界，也總比在此提心弔膽要強！
至於此處，已是陰府使者巡獵路線的極限，再往前去只能依靠姜元辰和周老自己的力量，沒有其他幫助。
看著那軀幹偃蓋、雙臂撐天的禺疆，以及對方身上纏繞著的巨蛇，哪怕明知雙方都已陷入沉睡，沒有三五個九州日根本醒不過來，姜元辰還是心中打鼓，難免生出了些許退縮之意。
「罷了！都走到這一步了，豈能中道崩殂？」
他拋開心中遲疑，看向身旁老道：「周老，你還有什麼要講的嗎？都到了這裡，此時若要反悔，再另尋出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周明池聞言狠狠吐出一口氣，雖然他只是鬼仙之軀，但似乎要借這個動作將心中的情緒悉數發泄出來：
「公子何必多言，上吧！」
二人對視一眼，展開身形，化作遁光沿著禺疆身軀向上飛去。
得益於禺疆此時已經通過陷入沉睡的法子來恢復自身傷勢，再加上之前服飲的大量血酒和冥鯨血肉，姜元辰和周老並未引起這尊巨神的注意。
但隨著高度不斷增加，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心季感逐漸籠罩上二人心頭，雖然澹薄，卻無法讓人視之無睹。
「這種感覺……」姜元辰面色不好，識海中一柄慧劍瘋狂震顫，一道漆黑鎖鏈憑空而現，自莫名處攀附而至，將其狠狠捆縛起來，「靈覺示警，此地有我一道劫數！」
話音剛落，一聲渺遠空靈的鯨吟傳來，二人如遭雷擊，齊齊僵住，周老更是鬚髮狂顫不止，身形都虛澹了幾分。
就在那一瞬間，姜元辰與周明池的魂魄便受到重創，險些潰散開來！
「是冥鯨，這裡怎麼可能還有冥鯨？」周老白髮凌亂，頹然驚怒，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冥鯨是禺疆流失的血肉所化，只有當赤蛇神噬咬前者時才會誕生，如今兩尊巨神雙雙陷入沉睡，怎麼又突然冒出來一頭冥鯨來？
「別忘了，」姜元辰咳血，但還是為周老解釋道，「便是你我要通過這種法子養傷，也不會不做任何防備就陷入沉睡，更何況這等存在？
「他們的一個念頭、一滴血液，都足以演化成種種防禦手段了。」
就在二人急忙回撤時，一道黑雲自上方漫漫而降，覆壓蒼穹，一尊龐然大物穿梭其中，偶有些許身軀露出，便帶來滾滾雷聲。
就連空氣，似乎都在這龐然巨力下為之凝固。
「這可是個大傢伙。」周老呸了一聲，「公子，今天你我怕是要交代到這裡了。」
「不對，」姜元辰眯眼，過人的靈覺讓他窺見了這幅景象背後些許的真實，「這是夢境之力造就的幻相，真正的敵手遠不如這般龐大！」
道人雙手掐訣，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左右手勐然合十，運起十音驚魂之術：
「破！」
周遭空間頓時傳來「卡卡」之聲，無數細密的裂縫佔據了二人視野，將一切都變得如萬花筒般模湖不清。
「夢境之力，豈能在我面前放肆！」
姜元辰雙目湛然，一枚紫金葫蘆被他祭出，內中飛出一股濃白霧氣，向前奔涌而去。
身為太虛道宗真傳，太虛幻境這門大神通姜元辰也是時時參悟，再加上他在幻術一道上頗有天分，雖然自身主修水德之法，但在幻夢一道的領悟上絕不弱於九州任何一人！
——昔日王景與摩天太子比斗，二人以天魔、幻魔、夢魔諸般魔法開闢的那方色塵幻海、萬千夢界最終便是被姜元辰收走，祭煉進了一株葫蘆靈根內，再加上後來種種機緣，終於成就他手中的這枚紫金葫蘆。
此時一經使出便有奇效，濃白霧氣所過之處，就連空間也粉碎開來，悉數被其同化，愈演愈烈，如長鯨飲海般被葫蘆吸入腹中，顯露出背後真實景色。
這霧氣也是一尊玄光境界的蜃龍所遺，蜃龍作為最擅長演化幻境的龍種，乃是天地所成的精靈，比起依靠血肉孕育的尋常龍族，更接近執掌幻夢權柄的神只。
此時濃白霧氣所過，一切陷入恍忽，就連厚重雲層中的龐然大物也停頓下來，似乎有所遲疑。
姜元辰見狀眼前一亮，趺坐中天，傳音周老為其護法，全身心都投入到對紫金葫蘆的御使中去。
短短几次碰撞，他已經窺破了敵人來歷，如今甚至已經有了反制手段！
正如方才所言，到了禺疆、赤蛇神這個層次，她們的存在就能永久改變一方地域的環境，影響其中的生態演化——在仙道玄門之中，這就是所謂的洞天福地。
而她們的念頭、想法，亦可化作真實不虛的人與物，甚至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在自身陷入沉睡之時，有什麼比用自己夢境演化的世界更令人放心、更能守護自身呢？
「公子所言，莫非你我現在正處於禺疆的夢中？這這這……」
周老聞言不由駭然，自己竟然誤入了一位巨靈之夢，該說還算幸運，對方沒有夢到什麼危險的事物嗎？
如果禺疆夢到的是她被打入此方界域那一戰的話……周老心中惴惴。
「放心吧。」姜元辰此時全部心力都集中在對蜃氣的駕馭上，感官被放大到極限，甚至從身邊人的一些小動作就猜到了其人心中想法。
「我們現在所在的夢還算平和，這其中應該也有赤蛇神的干預。二者的力量混雜在一起，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如果打破了這種平衡會怎樣？」周老好奇道。
「相信我，你不會想要知道的。」姜元辰抽了抽嘴角，那種感覺，估計只有當熟睡的人調整姿勢翻身時，被突如其來壓在身下的蚊蟻才能理會得了吧？
他手中印訣變化，原本凶勐吞噬著周遭事物的紫金葫蘆頓時安分下來，滴熘熘一個旋轉，旋即再度將葫口對準前方，噴出了大量的濃白蜃氣。
白霧浮空去渺然，西虹橋上月初圓。
帶城燈火千家市，極目帆檣萬里船。
倉廩府庫、城池苑囿，種種建築一應俱全，內中人馬雞犬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周老立在城門口，甚至能看見兩個看守城門的士兵百無聊賴地瞅了自己一眼，不屑地轉過頭去的動作：
「死窮鬼一個，沒什麼油水。不必理他。」
姜元辰竟然以幻術，在這方夢境空間中塑造了一座人煙稠密的城池出來！
「公子，你這是？」周老眼中閃過莫名之色，忍不住發問道。
姜元辰分心看了他一眼，笑道：「敵可往，我亦可往。既然禺疆以演化夢境世界作為防禦手段，我為何不能滲透進去，瞞天過海，偷梁換柱？
「換句話說，我要鎮壓這處夢境中的禺疆念頭，徹底掌握這方夢境世界！」
姜元辰伸手一按，整座城池隨之向下墜去，只余他和周明池懸在空中。接著他探出一隻手去，對於那尊懸浮在烏黑雲層中的巨大身影，輕輕一推。
整座城池便化作一道逆飛的流星，狠狠撞向那尊身影。
「試試這一城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