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船宴
第二日。季寸言在驛站睡到了日上三竿才不情不願地起床。
她睡眼惺忪打著呵欠來到驛站前廳,季景颺早已穿戴整齊,坐在那裡看密信了。
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碟精緻的糖糕,雪白色的米糕上點綴一粒用糖腌制過的紅棗,瞧上去精緻可口。糖糕旁邊,還有一小碟蜜餞果子。一看就是季景颺給嗜甜的自家妹子準備的。
「三哥早!」季寸言也不客氣,坐下就拿了一塊糖糕往嘴裡送,一邊吃一邊瞧季景颺。
季景颺身邊放了兩個小指大小的竹筒。竹筒上的封蠟【注1】已經被拆開。一支的封蠟是六芒星形狀,那是玄鏡堂自己的密信。另外一支的封蠟是一條金色騰龍,說明這道密信是天龍衛送來的。季景颺神色凝重,看來應該是送來的案子都非常棘手。
過不多時,季景颺用三指將手上信箋輕輕捻了捻,一簇火苗從他指尖騰起,眨眼信箋就被他燒毀了。這些信箋的用紙也並不普通,火苗熄滅后,竟連半絲灰燼都不留。空空的桌面上,除了季寸言的糕點,就只剩下了兩個用來裝信箋的小竹筒。
「三哥?」季寸言問季景颺,「咱們是打道回京城,還是有別的任務啊?」
季景颺看看季寸言,道:「我有事要去一趟豐都。」
「哦。」
「你再歇一天,動身走水路去蘇州。」
「我去蘇州做什麼?」
季景颺道:「蘇州船宴天下聞名。你去蘇州,就把遊船船宴一一吃遍,瞧瞧哪家船點味道最好。」
季寸言一時滿頭霧水,疑惑道:「啊?我去吃?」
「你這麼愛吃,這不是件好差事?」
「這差事哪裡好?聽上去不錯的差事,不都危機萬重么?」
季景颺眉頭一皺,問道:「這話誰教你的?」
季寸言嘻嘻一笑,道:「雷棋師兄說的。」
季景颺陰沉著臉說,「待我回京城,再找他算賬。」說畢,他又對季寸言道:「你記住我的話,去了蘇州除了吃,不要做別的事情。短則十日,長則半月,我定會去蘇州與你會合。」
春日南下蘇州,若是沒有公務,實在是一件愜意愉悅的事情。
季寸言乘官船沿運河而下。一路上天氣回暖,艷陽高照,到達蘇州之時,正是每年風景最好的時光。
她獨自一人,先是沿著運河邊瞎逛了一圈,將碼頭的小吃點心嘗了個遍,然後又住進了一家依河而建的水鄉客棧。
掌柜的見這小姑娘獨自一人投店,倒是多瞧了她幾眼,囑咐店小二帶她住進一間僻靜的房間,推開窗戶,便可見到水鄉風景,溫潤宜人。
那店小二也頗為熱情,一邊替季寸言收拾房間內的桌凳,一邊對正站在窗邊看風景的季寸言道:「姑娘,此處安靜,卻也離大堂不遠。你有事情可隨時吩咐咱們,遇到壞人也可以找咱們。有什麼不方便的,咱家客棧也有伺候客人水酒的小丫頭可以使喚。」
季寸言心道果然是江南富庶之地,市井百姓也謙虛有禮,頗有儒雅之風。她賞了店小二一錠碎銀,道:「小二哥,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此處最近……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店小二歪頭想了想道:「奇怪的事?倒是沒聽說。不過煙花三月,蘇州城有好多各地文士前來賞玩河景,吟詩作對,每年也都會有些才子佳人的新鮮故事聽。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哦,沒什麼,隨便問問。」季寸言敷衍道。
也是,但凡商賈來往、魚米富庶之地,老百姓豐衣足食,人氣鼎旺,反倒不會有些什麼魑魅魍魎敢踏足搗亂。倒是窮山惡水、人跡罕至的地方,就如同百里無人的覆舟山周圍,才到處滋生些妖魔鬼怪的事情出來。
說也奇怪。自古凡人都害怕遇到妖怪鬼神,但細細一想,妖怪鬼神好像也會畏懼人群,總是在深山老林離群索居。
不知道是什麼道理。
季寸言在客棧等了一天,雖然知道兄長沒有這麼快就到,但還是覺得百無聊賴。她想起季景颺曾經同她說,要她去把蘇州船點嘗遍,於是她第二日便出了客棧,臨出門前,她又向店小二打聽了一下。
「我聽說蘇州船點天下聞名。但是船點……究竟是什麼呀?」
「船點啊,不就是在船上吃的點心。因為是在船上吃,所以就叫船點。」
「可有什麼講究?」
「倒也沒什麼。船點嘛,窮有窮吃,富有富吃。窮吃的話,姑娘便可在咱們客棧包幾盒小點心,或者在外面的點心鋪子買幾包,一邊坐在船上吃,一邊看沿河風景。」
「這還叫窮吃呀?那富吃呢?」
「嘿!說起富吃,可就是了不得了。」此時店裡人少,小二便同季寸言繪聲繪色地聊起來,「富吃就得花錢,上專門負責船宴的畫舫,沿湖細品水鄉風景,從白天到晚上,船上點心分時分刻現做再端上,一頓船宴講究的話,繞著蘇州城一圈,得足足花上三個時辰呢。船宴有冷盤熱菜,甜點水果,更講究還分什麼『四粉四面』。哦,船上還有舞姬歌姬,還有花船有專門的姑娘陪吃陪喝。只是這一天下來,可就得是小二我一輩子的工錢了。」
「聽上去好像富吃更好吃呢。」
「那是自然。經營船宴,雖然姑娘舞姬都是門面,但味道才是頂頂重要的。否則上岸找個青樓,不也一樣?」
「那哪家的船點最好吃呢?」
「最貴的,自然就最好吃啦!最好吃的船宴啊,還得數咱們蘇州數一數二的青樓天香樓的輕音畫舫了。不過那艘船可不好上,也不是有錢就能上船的。就算是達官貴人,也得排隊等著呢。」
此時,掌柜的招呼小二去做事。小二替季寸言添上茶水便離開了。
季寸言委屈巴巴地拍拍自己的錢袋,心道:要我來吃船宴,又不給我銀子。我這空蕩蕩的錢袋,大概只能在客棧包上幾塊百果蜜糕,找個漁船坐一坐。
想畢,還把自己逗樂了。
從客棧出來,季寸言一路打聽,很快便到了一處小巧碼頭。此處便是各大畫舫的船宴上下客人的地方。在碼頭前,搭了一排陽棚,早有掌柜坐在那兒登記來往客人。
季寸言心道:雖然三哥跟我說,要我把蘇州船宴吃遍,卻也說過讓我找個最好吃的。他說話總是跟出題一樣,又不說明。不過我的錢袋大概沒法吃遍蘇州船宴,那就從最貴的那家開始吧!
於是,她找到了陽棚下天香樓輕音畫舫的攤位,對那掌柜問道:「掌柜的,我想要上船,得在此處付錢么?」
那掌柜穿著打扮,都比旁邊幾個要富貴些。此時正在趁無人時對賬,聽到有人想訂桌,便覺不耐煩,頭也沒抬便道:「到三日後都訂滿了,你去別處看看!」
季寸言有些委屈,卻也無計可施。她本想亮出自己的官家身份。但是又想起季景颺叮囑她「什麼也不要做」,心想若是打草驚蛇,等三哥過來,只怕會罵自己一頓。
此時,另外一個掌柜見季寸言生得漂亮可愛,倒是眼前一亮,滿面笑容的離座走到季寸言身邊來,對她道:「姑娘想吃船宴?」
季寸言道:「我是外地來的,聽說蘇州船宴最是出名。煙花三月,不嘗嘗便是人生憾事,所以想開開眼界。」
掌柜道:「若是姑娘不嫌棄,可以到咱們的船上坐坐。」
季寸言心道其實上哪條船都是無所謂的,於是問道:「不知道我一個人,得多少錢呢?」
掌柜滿臉堆笑,擺手道:「姑娘這般美貌人才,上咱們的船不要錢。」
「還有這等好事?」季寸言問道。
掌柜讓了半個身子,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對季寸言道:「上咱們的船,年輕男女,只要生得好看,通通都不要錢,可不是訛人。姑娘請隨我上船吧!」
季寸言本還有些遲疑,但順著掌柜指引的方向看去,那艘畫舫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船上男女都是穿紅著綠,悠然自得。心道船上人也不少,光天化日的,料想不會有什麼事。於是便跟著掌柜上了船。
她坐在臨河的一張小木桌上。便有小二端上茶水,又上了一疊蜜餞果子。那蜜餞果子裹著糖漿,瞧上去晶瑩剔透,賣相竟也不輸京城名點。季寸言剛想嘗嘗,便有兩個穿著淺色長衫的男子坐到她的對面。
季寸言眉頭輕皺,瞧著他倆。
其中一個笑眯眯將季寸言上下打量了幾眼后,道:「姑娘生得好生俊俏,不知姓字名誰,芳齡幾何呢?」
他這話問得極為輕佻,季寸言也便沒客氣,回道:「關你什麼事?!」
這人旁邊另外那個男子哈哈笑道:「王兄,看來姑娘沒看上你。換我來吧!姑娘,在下姓庄。乃是蘇州本地人士,家中有良田千頃,又有酒樓生意。在這蘇州城裡雖不能說是呼風喚雨,卻也是大富大貴了。不知姑娘可否願意與在下交個朋友?」
季寸言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道:「你家是皇親國戚都好,關我什麼事?!」
「你!——」庄公子從來沒在姑娘家處碰上這麼大一個釘子,登時變了臉色,怒道:「看來姑娘眼光很高呢!不知道這整艘紅chuan,有誰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入什麼眼?我是來吃船宴的。管船上其他人的事做什麼?」
兩個男子面面相覷,王公子道:「聽口音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我不願同不認識的人一起坐,你們換別處吧!」季寸言的小拳頭已經握起來了。
王公子又道:「你要是只想吃個船宴,嘗個新鮮,為何要坐紅chuan呢?」
「紅chuan怎麼啦?」季寸言將頭伸出船外,果見這艘船同其他船不同,通身染成硃紅色,十分顯眼。
庄公子展開一把摺扇,慢悠悠道:「紅chuan是適齡男女相親用的。男子女人坐在這艘船上,意思便是尚未嫁娶,想在船上尋得一個有緣人。」
季寸言睜圓眼睛,又緊皺眉頭,低聲道:「怪不得掌柜說,我不用錢!這不是訛人么?氣死了!」
她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我才不是來相親的呢!我是被騙上船的。我現在要下船啦!」
兩個男子還想糾纏,季寸言瞪了他倆一眼后道:「再敢多說話,小心姑奶奶不高興,把你們兩個的眼珠子挖出來,丟進河裡餵魚!」
說畢,她還真的抽出了靴子里藏著的短匕首。
兩個男子這才嚇得往後一縮,沒了言語。
待得季寸言離開了,庄公子對他同伴道:「這姑娘真不錯,合我胃口。」
王公子道:「我可無福消受,你看她隨時都能抽出傢伙事兒,必然不好相與。娶妻得看賢不賢惠,要是想找美人,何不去輕音畫舫呢?」
季寸言氣呼呼得想下船,無奈船已經離開碼頭,沿著護城河穿梭於水鄉的青瓦綠柳之間。她生得好看,沿路更是有不少男子企圖同她搭訕,都被她殺氣騰騰地拒絕了。
季寸言一路過關斬將從二樓下來一樓,在樓梯的拐角處,忽然,她系在腕間的銅鈴手鏈響了一下!
這銅鈴是季家家傳之法,能夠探測到周圍妖氣鬼影,十分靈敏。平日為了行動方便,鈴舌緊貼銅壁,是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的。但若是探測到四周有不尋常的事物存在,它便會叮噹作響,提醒主人。
方才是有個白衣女子同季寸言擦肩而過!季寸言忙回頭去看,那白衣女子走得好快!眨眼已經走到走廊盡頭,拐了個彎,便看不到了。季寸言只能從她裙擺殘影間,隱約看到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狐妖?!
季寸言從未隻身一人遇到過修鍊成型的妖怪,沒想到今日一見,便是一隻狐妖。聽說狐妖雖然大都美貌魅惑,但最是狡猾殘忍,也因為家族淵源,頗為大膽。旁的尋常妖物都是在深山老林修鍊,唯有狐妖最愛人世間的紙醉金迷,大隱於市,穿梭於凡人之間,伺機興風作浪。
此時季寸言只覺全身熱血上涌,便想著一個人也要斬妖除魔,於是她緊跟著白衣女子的方向追上去。
白衣女子走到二樓一間廂房便鑽了進去,季寸言緊隨其後,但看到已經合上的門板,她也不敢衝動闖入,只能在窗邊側耳去聽屋內人說話。她見廂房靠走廊的窗戶並未合上,便伸手將窗縫又拉開一點,往裡看去。
只見白衣女子面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年。那少年左右不過弱冠年紀,五官雖略顯稚嫩,但眉眼間一股英氣已頗有氣勢。
白衣女子對少年行了個禮,道:「先生好。」
少年微微點頭,問道:「這艘船上如何?」
白衣女搖搖頭道:「也沒見有什麼奇怪的,我巡視了一番,都是些登徒子,少有正經人家。但也都是尋常百姓,沒見有什麼妖氣鬼影。」
此時,另外一個男聲從房間角落傳出來,道:「這已經是第三艘紅chuan了。蘇州用來相親的紅chuan,統共五艘,若是五艘都沒問題,咱們下一步就得廣撒網,搜搜畫舫都去查了。」
季寸言正覺得這些人說的話又古怪,又好像與自己正在查的事情有些關聯。沒想到在走廊盡頭,方才糾纏她的庄公子又突然出現。
庄公子對季寸言叫道:「姑娘不是下船了么?怎麼還在船上?嚯?放著好好的船點不嘗嘗,卻在此處聽人牆角?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特地來船上捉姦的呢?」
季寸言心中大叫不妙,她聽到屋內一陣腳步凌亂,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便沖入屋內。
只見那白衣女子讓身退到另外一邊的窗前。這扇窗臨河,估計是想看形勢跳窗而逃。而方才那個白衣少年,跟一個灰衣男子則擋在季寸言面前。
季寸言道:「大膽妖魔,還想逃走?」
說畢就一抖手腕,指間夾住幾枚銅鈴,向白衣女子擲去。
白衣少年瞳孔一縮,只將衣袖一揮,便幫白衣女子擋住了季寸言的六芒星陣。他並非妖魔鬼怪,墨線與銅鈴對他都沒有任何殺傷力可言,被他這樣一攪和,白衣女子便成功躍窗而逃了。
季寸言趕緊追上去,卻被白衣少年攔下。
二人也不多言語,便交起手來。十幾招下來,季寸言便覺得這個白衣少年武功平平,根本不是自己對手。她瞅準時機,一拳頭下去,就直挺挺打在白衣少年的鼻樑上。
白衣少年一個吃痛,連忙捂住鼻子蹲下來。
對於尋常百姓,季寸言也不願與他下死手,於是越過他往窗外奔去。
此時,河岸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一樓二樓的甲板上也都是人,各個都伸長了脖子往河裡瞧去。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是個白衣服的姑娘,從船上跳下來的!」
這樣的話不絕於耳。
這時,方才那個壞事的庄公子將船上的打手船夫叫了十幾個往這邊趕過來。他指著季寸言道:「就是她!就是這個女的鬧事!」
看來,庄公子對季寸言方才不理會自己的事情耿耿於懷,總想報復回來,給季寸言難堪。
季寸言氣得眉頭緊皺,撅起嘴就想從腰間掏出令牌,亮明身份。
方才房間里第三個說話的灰衣男子此時卻站了出來,將自己的令牌掏出,對船上船夫道:「蘇州府衙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退去!」
他這句話,令季寸言同庄公子還有船上船夫都愣住了。
領頭一名船夫仔細將那灰衣男子打量了幾眼,便立時滿臉堆笑,對他道:「原來是靳捕頭,失敬失敬!是咱們有眼無珠,不知道您在船上呢。這裡所有花銷,算咱們的。這些打架毀壞的傢具茶盞,也算咱們的!」
季寸言撇撇嘴道:「誰要佔你這樣的便宜?」說畢,自己從腰間錢袋裡掏出一錠碎銀,丟給那領頭的。
領頭船夫為難地瞧瞧季寸言,又看看靳捕頭。
靳捕頭對他揮揮手,道:「姑娘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帶人散了吧!」
領頭船夫點頭哈腰了幾下,轉身就準備走。
靳捕頭又將他叫回來,道:「還有,跳河的姑娘,不用救了,對吧?張先生?」
白衣少年還捂著鼻子蹲在中央呢。他說不出話,只是拿手輕輕揮了揮,表示隨她去吧!
一場喧鬧之後,房間里就剩下季寸言、靳捕頭同白衣少年三人。
季寸言將靳捕頭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後道:「你是蘇州府衙捕頭?」
灰衣男子點點頭,又問道:「小姑娘是?」
季寸言不服氣道:「姑娘就姑娘,還在前面加個『小』做什麼?我是玄鏡堂密探。」
其實靳捕頭被船上船夫認出,季寸言便知他的身份無疑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靳捕頭會跟一個身份可疑的白衣少年,還有一隻狐妖在一處。
「原來是京城來的密使大人,失敬,失敬!」
其實論官級品位,季寸言並不比靳捕頭高,甚至還略低。但是玄鏡堂隸屬天龍門,又是京城來的,靳捕頭自然還得對季寸言畢恭畢敬。
季寸言也不跟靳捕頭客氣,指著還蹲在地上捂著鼻子的白衣少年道:「他是誰?」
白衣少年抬起頭,盯著糊了一臉的鼻血,對季寸言卻不客氣,道:「是你大爺。」
季寸言一看白衣少年滿臉的鼻血,噗嗤笑了出來。
【注1】古時密信會將信箋捲成小卷,置於竹筒之中。如何確定書信在運輸的過程中沒有被人拆開看過呢?就會用上封蠟。封蠟由不同衙門封印,便會有不同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