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師斬蛇
季寸言扶著張霽站起來,捂住受傷的肩膀抬頭看著那條蛇,道:「張霽。」
「啊?」
「你行走江湖,有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蛇?」
「白蛇傳看過嗎?白娘子不就這麼大?」
季寸言真想給張霽一記白眼,但是此時兩個人都睜大眼睛盯住這條隨時會對人發起攻擊的巨蛇,她實在騰不出眼神送給張霽。
張霽抬手護住肉身凡胎的靳捕頭,又得想著如何保護已經受傷的季寸言。
季寸言右手指尖輕輕纏起墨線,只見她纖細的手指在網狀的墨線間熟練地穿梭,銅鈴一枚枚被她釘在墨網上。
方才下手倉促,投出去的都不算完整的六芒星陣。趁著有張霽幫忙,正好把陣網補全,以期一招制敵。
張霽右手揮出,口中念訣,眨眼手中變出一柄桃木長劍,劍身似木似鐵,在月光下泛起一股銅色光芒。
靳捕頭心知自己並不是蛇妖的對手,但是他面前這兩個小娃娃,一個未及弱冠,一個才過及笄之年,他實在放心不下,是而也不肯退下。他未著官服,佩刀也不在身邊,此時只能赤手空拳與那條大蛇肉搏。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巨蛇蛇頭又往後退出幾分,便倏地往前刺去。巨蛇張開血盆大口,毒牙畢露,直往季寸言這邊撲過來。
季寸言揮臂將六芒星陣擲出。
蛇頭在半空中遇到六芒星陣,二者碰撞之下,竟然火星四濺,僵持不下。巨蛇一聲長嘯,那網陣竟將它的巨頭牢牢套住。它的脖頸猛地甩了幾下,試圖將陣網甩開,可是這網箍得好緊,以蠻力根本無法掙脫,而且還越動纏得越緊。無奈下巨蛇的半截身子又重新摔回水中去了。
這回,河水便猶如被煮沸了一般滾將起來。
季寸言這才收住墨線,捂住受傷的肩喘了幾口氣,就跟上張霽和靳捕頭上前查看。
小蠱王的金粉在河中閃閃發光,比先時更明亮了,直將河水照得亮如白晝。只見一條數丈巨蛇在河中纏繞翻滾,蛇頭還被一團帶著銅鈴的墨網罩著。它的身體不住糾纏扭動,蛇身的末端大力拍打著河岸邊的垂柳橋欄。
季寸言問張霽道:「這怎麼辦?」
張霽皺眉道:「什麼怎麼辦?」
季寸言道:「我只會織網困敵,剩下的事情以往都是我三哥來的。你不是張天師的嫡系傳人么?殺條蛇不在話下吧?看你手上還拿著一把劍。」
張霽道:「我這劍是木頭的,還沒二兩重呢。你掂量掂量?刃都沒開呢。」
二人正半開玩笑半商量著怎麼進行下一步行動。靳捕頭忽然插進話頭道:「它是不是想跑呢?」
二人定睛去看,那條巨蛇果然想順著水流逃走。它的身體不住掙扎,想把季寸言釘住它蛇尾的六芒星陣掙脫開來。
張霽道:「跑了可就抓不回來了。」
說畢,他快步奔到被釘死的蛇尾處,從腰間掏出一張黃色符籙,口中念訣,又將符籙插在桃木劍上,將桃木劍釘在蛇尾處。
桃木劍方一釘上,只聽一聲蛇嘯響徹夜空,那條巨蛇的從水中昂起巨頭,奮力掙紮起來。
張霽死死握住劍柄,釘住蛇尾。
巨蛇擺動身體,將蛇頭往蛇尾處甩過來,想要將張霽撞開。
季寸言連忙也衝到張霽身前保護他。只見她揮開右手,左手助力,將一張半人寬的陣網擲出,擋在自己跟張霽面前。這張陣網迎風鋪開,網身金色粼粼,竟將巨蛇如此沉重的最後一擊給擋了回去。
巨蛇便再也無力掙扎,蛇身又重重砸回水中。
那道被張霽用桃木劍插入蛇尾的符籙突然騰出一簇火焰,化為粉末,這簇黃色火光順著蛇尾往蛇頭處一路燒將過去,彷彿加了煤油等助燃之物一般,越燒越快,河水也擋不住它,火勢燒過的蛇身,蛇鱗一片片翻卷而起,還透出一股腥臭焦味往河兩岸蔓延開來。這圈火勢肉眼瞧著不大,卻燒得極快,呼吸間,那顆或者六芒星陣網的蛇頭便也被火苗吞噬了。
巨蛇眼見死透了。
靳捕頭三兩步奔到二人身邊,贊道:「季姑娘,小張天師,好法力!你二人這……雙劍合璧,簡直天下無敵。」
「誰要跟他雙劍合璧?!」
「我才不跟她雙劍合璧呢!」
誰知兩人卻一齊道。
靳捕頭卻已經習慣了二人的不對付,此時也渾不在意,只道:「小張天師,你這把劍真有威力,不知什麼來頭?」
季寸言卻替張霽答道:「桃木劍抹雄黃粉嘛!又不是什麼寶物。」
靳捕頭道:「原來是劍身塗了雄黃,怪不得斬蛇如此厲害!」
張霽道:「呸!普通桃木劍和普通雄黃粉,哪有如此威力?還不得仰仗我兒子。」
他話音剛落,那隻蠱王就從季寸言衣領鑽出來,揮動金翅,落到張霽肩上。
靳捕頭問道:「怎麼說?」
張霽道:「這條應該是成了精的青麟巨蟒。古來蛇蟲鼠蟻便是同類,可以相生相剋,特別是毒蟲和毒蛇了。」
季寸言道:「你是說,這條青麟巨蟒,是被小蠱王毒死的?」
張霽否定道:「哦那它倒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本來養好了可能會有,但是我這隻不太爭氣。」
聽得懂人話的小蠱王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張霽的臉,小肚子還一鼓一鼓的,好像是在生氣。
季寸言問道:「那你又說能殺了這條蛇全靠小蠱王?」
張霽道:「你以為河上的這些金粉是什麼?」
「是什麼?」
「是一種專門削弱毒蛇攻擊的蟲毒,混以磷粉。磷粉發光,可以辨識蟲毒所在,至於這蠱毒嘛……是為了讓蛇皮脫落。」張霽道。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靳捕頭也道:「說是蛇這種東西,在蛻皮的時候身體是最脆弱的,遇到天敵就必死無疑了。」
季寸言又走近了那條巨蛇的屍體幾分,蹲下來去看,果見月光下,青麟巨蟒的身上翻起一片片白皮,皮蛻離水,立即乾枯捲曲,一列列一層層的,看上去有點噁心。
張霽道:「我趁蛇脫皮的時候用雄黃劍出手,才能這麼簡單殺了這條蛇。否則就憑我們三人,哪有這麼容易保住小命?唉,只可惜了。」
「可惜什麼?」季寸言站起來問他。
「這蛇蛻不完整啊,魚鱗一樣一片片的,否則我把它脫下來,就能買個天價了!」
「噫,噁心死了,還脫下來呢!」季寸言撇嘴道。
靳捕頭道:「總而言之,如今蛇妖已經被二位降服。天下太平,我代蘇州百姓多謝二位了。」
季寸言道:「靳捕頭客氣了,斬妖除魔乃是玄鏡堂的分內事,咱們都是同行,卻也不用謝我。」
張霽卻道:「靳捕頭你也客氣了。只須將咱們說好的賞錢送去清風觀便可。買賣往來,自然也不用說個『謝』字。」
果不其然,張霽便接到了季寸言的一記白眼。
季寸言白眼完張霽,問靳捕頭道:「靳捕頭,這條蛇……要怎麼辦?」
「哦。一會兒我叫兄弟們過來抬走。明日里用大木樑捆起來遊街示眾,以安撫民心。」
「抬著這麼大一條蛇招搖過市,我看不止不能安撫民心,反而會惹得人心惶惶。若是再被好事之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口口相傳,到了京城,蘇州這條青麟巨蟒,怕是就會變成惡蛟渡劫了。旁的不說,就是今年這畫舫船宴的生意,都沒法如往年般賺錢。」
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從窄巷深處傳來,擅自插入眾人的對話。
倒是季寸言聽到這把聲音后十分開心,一邊回頭,口中便已經叫出來者的名字了。
「雷棋師兄!」
季寸言蹦蹦跳跳來到一個身量挺拔,全身黑衣的年輕男子面前,熟絡地跟他打招呼。
雷棋對自家師妹倒是十分溫和,只將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后,便收起笑容道:「你怎麼還受傷了?」
季寸言卻擺擺手道:「這點小傷,也不妨事。我可是殺了一條這麼大的蛇妖呢!」說畢,她還一邊比劃,一邊面露得意之色,顯得十分高興。
張霽在一旁道:「這條蛇好像是我宰的吧?」
季寸言只對他撇撇嘴道:「哼!」又對靳捕頭引薦道:「靳捕頭,這是我師兄雷棋。他可是玄鏡堂十大高手之一呢。」
雷棋對靳捕頭拱拱手道:「玄鏡堂雷棋。」
「哦,在下是蘇州捕頭靳方武。」靳捕頭拱手還禮道。
「這條蛇妖的屍首,靳捕頭怕是得讓與我了。」雷棋道。
靳捕頭只道:「既然玄鏡堂的密探大人需要,下官自然得拱手獻上。不知大人要將這條蛇屍置於何處?下官也好找來幫手一齊抬過去。」
雷棋道:「就放在蘇州府衙便成。只是運送沿途須得小心行事。正如我方才所說,被老百姓知道蘇州城內曾經有過什麼妖魔魍魎,可不是好事。」
「是!」靳捕頭拱手道。
雷棋瞧上去比張霽大出幾歲,劍眉星目,五官自帶一股英氣。靳捕頭又聽聞他是玄鏡堂十大高手,心中便知他官階不小,自然對他便十分恭敬。
雷棋收回手,越過靳捕頭,往張霽的方向瞧去。他看著張霽手中那把桃木辟邪劍,心中對他的身份也已然猜出幾分。他對季寸言道:「這位是……」
「這是張道陵真人的嫡傳弟子,叫張霽。」季寸言道,「這是我師兄雷棋。」
「原來是張家真人,失敬失敬。」雷棋倒是頗為給這個少年郎面子。
張霽也還禮道:「在下入行不久,不過是個道行淺薄的小道士,可擔不起大人的『真人』二字。」
「能以手中桃木劍斬蛇的道法,世間罕有,真人也不必如此自謙。」
小蠱王不愛熱鬧,又覺得雷棋此人身上自帶一股殺氣,此時便撅著屁股鑽進了張霽衣領里,再也不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