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小魚兒

早上六點二十分，蒼梧綠園是港城最好的小區之一，一盞小小的檯燈已經亮了起來。

十八歲的蕭容魚朝卧室窗外望去，發現天陰沉得很，雲里滾著水汽，好像隨時要掉點子似的。就連樓下的煎餅車都沒有出攤，估計是怕被淋在半路。

這讓她有些犯難，回頭看了眼書桌。

桌前的椅子上端正的擺著一雙運動鞋，是這個學期蕭容魚考進年級前五，媽媽呂玉清獎勵她的禮物。

昨天剛收到禮物，蕭容魚就想著明天能穿上，讓在班級里的新同學看看。

2000年學校里最流行三樣東西：鬆鬆垮垮的校服，HelloKitty的小皮包，還有耐克鞋上的白色對鉤。

基本上有了這三樣，就等同於拿到社交密碼，可以在港城一中暢通無阻。

不過這樣的時髦蕭容魚從來沒有落後過，因為蕭容魚爸媽分別在公安局和供電局工作，家庭條件要好一點。

蕭容魚在家裡那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國寶，所有她的照片都被老蕭放在客廳里的，專門留給客人誇獎和羨慕。

看著嶄新的鞋盒，這麼來之不易的鞋，是絕對不能泡水的。但此時檯燈照出一團柔和的暖光，映得耐克純白的皮面閃閃發亮，像在沖人招手。

「快來穿我。」鞋子說。

就跟誘惑夏娃的蘋果一樣，真缺德。

今天和平時不一樣，是高二分班之後的第一天。進了新的實驗班，面對的都是新同學，誰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再說春天本來就容易陰天，也許一會兒並不會下雨。

蕭容魚突然有了這樣冒險的念頭。糾結到眼看早讀時間要趕不及，她最後還是穿著新鞋子上學了。

每年南方的八九月份是新老葉交替的時節，街邊的樹葉沙沙作響，有些耐不住寂寞落了下來，踩上去脆生生如同蕭容魚此刻的心情，有點微小的雀躍，也有點忐忑。

走了十來分鐘，天都還是陰的。看來偶爾大膽一次，確實沒什麼。

只可惜人是不能僥倖的。

老天好像故意要和蕭容魚作對，還差幾百米就要走到121路公交車站時，竟然真的開始下起雨了。

雨下得密且急，一絲絲、一條條，那架勢恨不得把整座城市都淹沒在水中。人行道上不平整，很快就積出深淺不一的坑。

完了。

蕭容魚擔心遲到，又怕新鞋踩進水裡，只能像走鋼絲一樣沿著道邊那一小條磚塊前進。地面濕滑，新鞋不合腳。深一下、淺一下，很不穩當。

一陣大風驀地刮過，舉著的傘被吹得跑偏，突然脫了手。

蕭容魚著急去撿，腳一滑，不小心失去平衡，眼瞅要摔到自行車道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吱——！

她耳旁響起自行車尖銳的剎車聲，是有人從後面騎過來了。

蕭容魚一瞬間後背都麻了。

按最近的流星花園電視劇里演的，這都不是摔一跤的問題。下一秒她怎麼也得被自行車撞倒，再飛出去幾米遠，來個住院失憶什麼的。

生活畢竟不是電視劇，腦內的劇情並沒有發生。

疾行的車輪驟停，帶起一地的水花。伴隨著鏈條從輪軸上滑脫的「咔噠」響頓，一個高個兒男生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

他下來的及時，不僅沒撞到蕭容魚，還順手拽住了她的書包帶子。像提溜落水的小貓似的，一把將她從地上拎起來了。

這下可好，人沒摔死，社死了。蕭容魚站穩之後，傘都不想去撿了，血呼呼往臉上沖，只想換個地球生活。

那個男生似乎沒有領悟到她的尷尬。

他鬆開蕭容魚的書包帶，彎腰撿起濕噠噠的雨傘，遞還給她。透明雨披下面是和她一樣顏色的校服，應該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

「謝謝。」蕭容魚出於禮貌從嗓子里憋出一聲。

「對不起，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對方一板一眼的回答。少年樣貌長得白凈清朗，眼尾拖得長，內雙，看上去有些冷。

他說完蹲了下來，顯然剛剛的急剎車讓他的山地車鏈子卡掉了，嵌在轉軸上沒辦法移動。

蕭容魚雙眼好奇問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那個男生拒絕了，轉動起腳蹬。空手掛了兩次鏈子，並沒有成功。

說話的功夫里，121路公交車來了。

排氣筒「呲」的噴出白茫茫的煙，車門打開，撐傘的人流涌下來，眼瞅門又要關上，往下一站開去。

趙青禾察覺到蕭容魚沒有要上車的意思，少女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輕香，聞著都很舒服，一轉頭就看見蕭容魚正盯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兩把扇子，漂亮的眼眸靈動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