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獨木橋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洒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你挑著擔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又出發……」

每當電視上開始重播《還珠格格》和《西遊記》的時候，你就知道暑假又到了。

放假之後沒幾天，世界盃終於收官。

決賽在鬥牛士軍團和橙衣軍團之間展開，雙方一路苦戰到第116分鐘，最後伊涅斯塔的絕殺一劍封喉。

冠軍屬於西班牙，實至名歸。

陸博文在QQ群里討論的時候，已經正式宣布他以後的外號由「臨中小布馮」改為「臨中聖卡西」。

決賽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半，林一當然不會看直播。

他在第二天看了回放，順便紀念一下自己的身家已經達到六位數。

其實採取更激進的下注方式，可以贏得更多，但他還是按照一開始制定的計劃穩紮穩打。

他才十六歲，還有大把的時間。

除了補課之外，暑假暫時沒有其他計劃，那次父子談心之後他已經決定把高中生當做自己的「主業」。

所以這一天他背著書包，來到西城廣場的新華書店，準備挑幾本輔導書。

教輔資料可能是出版業的一大支柱，對於學校和師生來說，都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這不是說教材的編寫水平不高，只是教材是為授課準備的，而教輔資料是為了應試。

何況教材配套的那點習題，訓練量遠遠遠遠不夠。

教輔資料通常堆放在書店裡最容易找到的核心位置，按照小學-初中-高中不同階段各自分好。

旁邊則是電視廣告上天天循環的好記星、背背佳之類。

這是那個時代的「網紅產品」。

林一找到高一數理化的資料，正在翻閱的時候，聽到旁邊響起一個小聲的呼喚：

「林一？」

他轉身看了一下，是一個同班的女生，叫作馮文茜，張家琪的前室友。

她一米六左右的個子，學校里常見的齊耳短髮，一張小圓臉頗為可愛。

今天穿著寬鬆的T恤和針織褲，顯得很居家。

林一忽然想到，好像顧採薇是班級里為數不多的留著過肩長發的女生，因為打理長發比較花時間。

所以這也是某些女生嘴裡，她作為「差生」的罪證之一。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低頭跟馮文茜打了個招呼：

「好巧，你怎麼在這兒？」

「我家在附近，過來看看書。」

她晃了一下手上的一本書，林一看到封面上寫著《葉嘉瑩說初盛唐詩》。

這年頭所謂的文藝女青年，壓案頭的有「三大俗」：

林徽因的「你是人間四月天」、倉央嘉措的「不負如來不負卿」，還有納蘭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見」。

殊不知這個年紀，正是在初見，何須只如？

詩不是說不好，爛大街了逼格就往下掉。

林一跟馮文茜並無深交，想起上輩子這個女生似乎是念的傳媒大學，畢業后聽說當了記者。

「你呢？」

「哦，我過來選幾本輔導書。」

「看不出你這麼用功啊，暑假還買書自學。」

「沒辦法，期末考砸了，被老趙訓了一頓還叫了家長，過兩天還得去飛躍補習。」

兩個人其實不太熟，在學校只是點頭之交。

不過難得在校外碰上所以多聊了幾句，馮文茜還分享了一下她用過的輔導書的經驗。

林一挑好之後，想了一下又拿了同系列高二的資料。

他周圍看看，這個書店很小，連個座位都沒有，看書的人要不索性站著，要不倚靠著書架坐著。

後面的書架之間還有一些來蹭空調納涼的閑人，乾脆地躺在木質地板上，有時還撩起衣服露出鼓鼓的肚腩。

他看了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就對馮文茜說：「謝謝你的建議，我請你吃個飯吧。」

「你等我一下，我先去結個賬。」

他走到書店門口的櫃檯，收銀員熟練地拿起幾本書分別掃了一下條形碼，套進寫著「新華書店」的塑料袋。

林一往口袋裡一摸，突然愣住了，他發現自己口袋裡只有一張公交卡。

沒帶錢包！

林一回來以前，臨安的電子支付網路已經非常完善，支付寶掃遍全城，他已經三五年沒用過現金了。

回來以後在學校里一直刷臨中的學生卡，在家還沒花過錢，所以他這個習慣還沒改過來。

收銀員阿姨看著他這個表情已經猜到了，好意地提醒道：

「同學，我看你剛才跟那邊那個女生聊了一會兒，是不是認識啊，要不先借一點？」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林一硬著頭皮走過去開口：「那個，你帶錢了么，能不能借我二百？」

馮文茜看他去而復返有點驚訝，不過還是利索地掏出了一個卡通圖案的小錢包，抽出兩張百元大鈔給他。

「我一起過去吧，順便把這本書買了。」

林一跟馮文茜一起回到櫃檯結好賬，又等她買完書之後才道：「走吧，去隔壁開封菜吃點東西吧。」

今天店裡人不多，林一還記得剛才說要請客的事情，排到他的時候轉身問道：

「一起結？你要什麼？」

馮文茜有點好笑：「你現在是準備用我借的錢，來請我吃飯嗎？」

可能是心理作用，好像一瞬間，周圍顧客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林一感覺自己有點社死。

他當然沒有堅持，各自要了一份單人套餐，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

林一吃東西很快，他把最後一根薯條塞進嘴裡之後，發現馮文茜還在小口小口地啃漢堡，安靜得好像一隻小倉鼠。

他想了一下：「你下午還在這兒嗎？」

「嗯……再看一會兒書吧。」

「要不，你等我回家拿錢給你？就幾站地，我很快回來。」

「不用啦，開學再還就好了。」

林一其實也覺得太麻煩，只是他沒有欠錢的習慣。

現在馬上就走好像也不太禮貌，就索性再坐一會兒。他拿出剛剛買的輔導書，翻到選好的章節認真看了起來。

馮文茜吃完之後，用紙巾分別擦了擦手指和嘴巴，揮手示意不遠處的服務員過來收走餐盤。

她轉身看向林一，沒有被剛才的動靜驚動，仍然專註地看著書，可能遇到了難解的問題微微皺著眉。

從外形上來說，林一最被稱道的是他的少年感。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的半邊臉上，左手食指的指節無意識地點在鼻尖上，馮文茜記住了這個小習慣。

她也沒有說話，打開剛剛買下的那本《葉嘉瑩說初盛唐詩》，安靜地看了起來。

這個女孩翻書的動作非常輕柔，溫文爾雅的樣子。

林一不知不覺得翻了很多頁，再抬手看錶的時候發現已經三點多了，覺得時間差不多：

「我準備走了，你回去嗎？」

「一起吧。」

馮文茜就一本書，合上直接拿在手裡。

兩人在公交車站揮手告別。

廣場上有一群小孩子踩著單排輪滑玩得不亦樂乎，馮文茜駐足看了幾眼，才繼續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