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九 水戶部黑夜（一）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經常會做那個夢，夢中都會夢到他們，而他們是千千萬萬個我，而我只是這千千萬萬個我中的一個。這千千萬萬個我之中似乎有一個老大，顯然我並不是這個老大。

那個老大第一次和我說話的時候，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在我剛記事的時候，不過我還記得他說的話：

「他們都是你潛在的可能性，隨著你的成長，這裡的人也會漸漸變少，不過你偶爾也會和他們產生共鳴，獲得他們的一部分能力，當然這也是我的一小部分能力。怎麼樣，這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吧？」

我有些聽不太懂，只得問他：「那麼你又是誰？」

「我嗎？」他說道，「我當然也是其中一個你，我們都有共同的名字，叫『黃葉寺』，只不過唯獨我可以把不同世界的自己召集到一起……不過大家都叫同一個名字的話，稱呼起來會很不方便。既然如此，你就用黑夜這個名字好了，我呢就叫圖靈。」

「圖靈，告訴我，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力量？」我問道。

「為了讓你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

從那個夢中醒來后，我獲取到了關於自己身世的很多信息。比如我的出生地在中國，出生后沒多久便在一次海難中與親生父母失散，併流落到了日本，然後被這家位於京都府的水戶部孤兒院收養了。

為了讓我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確實，正常來講這是人之常情，可對我而言，思考模式遠比同齡人要現實許多：我現在根本沒有那個資源去找自己的父母，連父母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而且，如果我要是吵著見自己的親生父母，豈不是會讓收養我的水戶部夫婦感到寒心？

那個叫圖靈的人在夢中賦予我的力量，很快就讓我在現實中領悟到了，簡單來說就是早慧，除了身高體重外，其他方面都在以十分恐怖的速度成長，比如說智力以及身體能力，據說我剛上小學的時候，智力就已經達到了大學生的水平。而我也成為了全府有名的神童。

有這樣逆天的能力，我幾乎可以得到一切，但同時我也失去了很多。我在孤兒院中顯然是會被其他孩子孤立的，因為我的行為舉止實在是和同齡人差別太大了，直到上小學后，我依然交不到朋友。而一旦我走出孤兒院，我便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被千萬雙眼睛盯著，就因為我實在是太特殊了。

「這個孩子真是無所不能，實在太優秀了！」

周圍所有的大人都這麼評價我，可他們又哪裡知道我的真實感受？我其實只想變得普通，想要變成同齡人該有的樣子，我甚至想要嘗試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人，可結果卻適得其反。就這樣又稀里糊塗地過了三年，我上了四年級。

***

那一天，我走在河邊的空地上，周圍很是喧鬧，因為有個少棒隊在這一帶活動。起初我並沒太在意，忽然我感知到了危險，隨即一個東西向我襲來，我便伸出手來阻擋，將那東西抓在了手中——是一顆棒球。

「不好意思，有沒有被球砸到？」忽然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向我走來。

「這球是你打過來的嗎？很危險啊！」我說道。

「不是，不過……雖說我只是負責撿球的，不過還是抱歉……」他笑道，「話說你剛才好像徒手將球接到了啊，你很厲害啊！要不要順便到我們這邊看看？」

他隨即拉住了我的手，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什麼，明明是今天剛見面的人，卻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經認識他了。隨後，我的眼淚似乎在眼眶裡打轉，但我拚命地憋了回去。那個夢中有千千萬萬個其他的我，如果我此時的情感是因為與他們產生了共鳴，那就說明他們也認識眼前的這個人。這個人究竟是誰？

「我叫日下部白雲，你叫什麼名字？」他說道。

「水戶部黑夜……」

「白雲……黑夜么……」他忽然笑道，「不如以後我叫你小黑，你叫我小白好了！」

他當真是一個自來熟的傢伙，不過這種感覺並不差。

於是我被他拉了過去，然後第一次接觸到了棒球。據我觀察，他的確只是在像球童一樣不停地撿球，根本沒有上場的機會，看樣子應該和我一樣在上四年級，剛剛加入少棒隊沒多久。

***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我們很快組成了投捕，並且成為了少棒隊的主力。從他身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像是某種前世之緣之類的東西，那個夢中其他的我是不是也是這麼覺得？總之之後的很多年裡，我們都形影不離。並且只要隊伍里有我們在，就從來沒讓冠軍旁落過，到快升入高中的時候，我們成為了很多棒球名校的搶手貨。

很多人都覺得，小白完全得益於我的能力才成為如此強大的投手。其實這個觀點我並不反對，我的確可以依靠那個能力對他進行最正確的指導，讓他得到最大限度的進步，但其實他也是真的有天賦。而且……正是因為有他在，我感覺到自己終於有點同齡人該有的樣子了，終於不用再刻意偽裝自己了。

逐漸地，我們彼此愈加信任。在快要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把我那不可思議的能力都跟他說了，甚至就連我那個跟父母都沒有挑明的身世秘密都跟他說了。

「我從很早以前就覺得你很不可思議了，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啊！」他說道，「不過想要把控住這麼強大的能力，你一直以來一定很痛苦吧？」

「痛苦？」這樣的回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剛才設身處地地想象了一下，」他說道，「如果我有了你那樣的能力，或許很多事情都會變得非常簡單，但我不覺得知道的東西越多就越好，如果那麼多的信息都堆積在大腦里，我恐怕會瘋掉的，並且探索人生的樂趣也就沒有了……實際上你現在不就為你的身世感到苦惱嗎？」

「是啊……」我感嘆道，「那你不害怕我嗎？如果我哪天瘋掉的話……」

「我是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他堅定地說道，「因為你是我的摯友啊。」

「為什麼你會願意成為我的摯友？」我問道。

「我的摯友只是恰巧有點超能力而已，不可以嗎？」他笑道，「而且如果不是因為你那特殊的力量，現在的我還只是個撿球的，說不定已經和棒球扯不上關係了，所以你也不要太介意自己的這個力量了。」

一時間，我沉默了。

「小黑，我還想變得更強，我還需要你的力量，請和我繼續一起打球吧！」

「我說你啊，沒想到你的臉皮還挺厚的……」我不禁笑了出來，「不過我也有點好奇起來了，你究竟能夠變得多強，所以我願意幫你這個忙。」

「那就繼續請多關照啦！」

「請多關照」這話像是印在了我的骨子裡，于是之后的很多年並不是他在追隨我的腳步，而是我在追隨他的腳步，因為我害怕會變回到從前。雖然我看得到，我與他終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但我還是不敢去想那天之後的事情。

「小白，你以後想做什麼呢？去打職棒嗎？」我問道。

「這個……其實還沒有想好……不過現在大概有很多球探都盯上我們了吧？我想大概率會的。」小白道。

「你剛才不是還說想要變得更強嗎？我還以為你的目標很明確呢。」我冷冷地道。

「這畢竟是關乎一輩子的事情，而且進入職棒，打的棒球就跟現在打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他說道，「那你呢？」

「我啊，也沒想好呢，」我說道，「姑且你去哪，我就去哪吧……」

「我說你啊，還不是一樣，一到棒球之外的事情就變得這麼沒主見……」他笑了笑道。

「我和你可不一樣，」我說道，「至少我不是你那種，別人期望自己怎樣，自己就要怎樣的那種。」

「我說啊，那些事情都還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我們現在不是連高中都還沒上嗎？」他說道，「不如先考慮考慮眼下的事情吧！」

「說的也是啊，不過我已經決定好高中去哪了。」我說道。

「你已經決定好了？你打算去哪裡？」他急切地問道。

「靈風院高中……」

「靈風院高中？」他大驚道，「你在開玩笑吧！我聽說那裡可沒有棒球部，你是不是高中不想打棒球了？」

「怎麼會怎麼會，」我連忙搖頭道，「棒球部沒有的話可以創立嘛！然後，我會帶著這樣的隊伍進軍甲子園……不，是稱霸全國！」

「我說你……你的話的確有可能會這樣……」他不禁撓頭笑道，「不過你這是何苦呢？以咱們取得的成績，去個棒球名門也不難，去那裡的話稱霸全國不是更容易？」

「對我而言，稱霸全國什麼的其實都無所謂，」我說道，「不過你剛才說的話讓我深受啟發，我現在很想知道，自己的這個力量能多大程度上幫助到別人……靈風院高中是我知道的沒有棒球部的學校，我要去那裡創建棒球部，然後看看能走多遠。怎麼樣，我的這個想法？」

「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也許會創造一個傳奇也說不定。」他笑道。

「其實，如果有你在的話，我會更有底氣，」我說道，「不過你有你的志向，雖然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塊創造這樣的傳奇，但這畢竟會是一條崎嶇不堪的道路，我不會強求你和我一起走的……」

這個時候，他突然大笑起來，然後說道：「我說你啊，在裝什麼啊！什麼不會強求我？你這是搞欲擒故縱，內心其實渴望我答應你渴望得不得了吧！」

我登時一怔，感覺有些來氣，不禁呵斥道：「那你倒是說你想怎麼樣吧！」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還想變得更強，我還需要你的力量，」他說道，「不管你是去名門，還是組建棒球部，我都會跟著你一起的！」

***

就這樣，我們步調一致地考入了靈風院高中。

回頭在想時，其實當時的我是有私心的。開始打棒球后，我也漸漸嶄露頭角，我害怕自己又會變得像以前那樣不普通。我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想讓小白繼續陪伴著我，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因為自己這個自私的決定而連累到了小白，-結果他還是選擇與我作伴。

「我們已經來到這裡了，有想好接下來怎麼辦嗎？」

「要組建棒球部，自然要先得到這裡的教職人員的支持，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說道，「不過等棒球部真的組建了，你來當球隊隊長吧。」

「誒？是你勸我來這裡的，怎麼說隊長也應該由你當吧？」他疑惑道。

「我的話，掛個副隊長的職位就好，」我說道，「作為剛剛組建的社團，恐怕很難找到像樣的教練，雖說會有個老師擔任顧問，但他不一定懂棒球，既然如此，就讓我干教練的活吧。」

「部員兼教練嗎？聽起來很酷的樣子！既然你這麼說的話，那就好說了！」

在那之後，我得到了月影理事長的大力支持下，棒球部很快就起步了。

就在我以為棒球部無需再招募新人的時候，我注意到了田徑部的小金學長，他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在日本高中田徑界是無敵的存在。在看過他的一次訓練后，就連我也被他那優美的動作吸引了，只是我也同時注意到了他那落寞的神情。

可能……或許他和我是同一類人也說不定？

就為了這麼一點可能性，我接下來做了一件直到現在都讓我感到過意不去的事情：勸他轉入棒球部，為此甚至找上了他的教練和他的父母。我其實也很清楚這麼做會讓他的人生軌跡發生巨大改變，可我還是這麼做了，並且最終我也的確成功地讓他成為了這個新生棒球部的一員。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太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