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絲痕
得知詳細情況后,雷鳴雨明白了龍赫的茫然。
凌藍住在S州第一腦科醫院的監護病房裡。
在她失蹤的整整三天里,從研究所跑回S州,再去到醫院裡躺下,時間綽綽有餘。
可當大夥了解到,她是遭遇車禍,腦部受創,已經成為植物人在那躺了整整一年,所有人腦子裡就一片空蕩蕩。
研究所里的記錄顯示,凌藍在過去一年裡並沒有缺過勤。
一個植物人跑回工作地點活蹦亂跳那麼長時間,這不科學,邏輯上怎麼也說不過去。
於是兩人向全叔彙報后,立即趕往S州,這時上級部門已經任命雲首一擔任黑點研究的總指揮,童景成為副手,師徒二人再次同台演出。
童教授對安排並沒有意見,只要能把研究繼續進行下去,他就很滿意。何況有人在前面頂鍋,總不是壞事,雷鳴雨這麼猜測。
在抵受不住核心整晚的碎碎念后,雲首一批准她跟隨雷鳴雨外出的請求,於是她得到許可,允許連接上他們的工作手機陪同外出。那是可以捲曲佩戴在手腕上的一張厚厚長長的卡片,邊緣全部是光學感應儀器,可以隨時觀察周圍的情況。
到底是協助,還是監視,雷鳴雨打算靜觀其變。
一下飛機,他們租了輛車,馬不停蹄趕往凌藍所在的醫院。
S州是個非常宜居的園林城市,護城河和六個城門都保存完好,姑蘇、寒山、楓橋,更是旅人愛去的樂游之處。雷鳴雨一路開去,古風遺韻,綿綿靜幽,遠望山寺,更是古木參天,寶塔巒峙,廊廊相連。
核心不停使用鏡頭四處張望,興奮連連,龍赫則放平了座椅,在車上呼呼大睡,呼嚕打得抑揚頓挫,把附近的園林美景都給配音了,還是特糟糕的那種。
他在飛機上一直折騰著看《土夫傳》,那是當下最流行的虛擬電視劇,把觀看者的感官通過虛擬設備連接到劇情中,增加互動感受的一種節目。
這貨偏偏看得還特別激動,搞得敏感的雷鳴雨也沒睡好,現在居然還要幫他開車。雷鳴雨心中大罵,要不是趕著辦事,自己坐在主駕的位置。雖然租的車自動駕駛,但按安全部的規定,腳要隨時準備控制油門,否則早踹他鼻孔里了。
走進單人病房,久病的味道撲面而來,她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床邊的機器顯示著她緩慢的生命體征,腹部上安放了一個小小的盒子,一條管子從上面連接到旁邊的一台豎直的機器上,可以看見微微帶黃色的液體,在管子里緩慢流動。
那是胃飼管,帶著這個東西,要移動可不輕鬆。除了胃飼管,旁邊還吊著一些營養點滴,涓涓地輸入體內,大概就是這些,維持著睡公主的生命。
雷鳴雨很失望,躺在那的女孩面部輪廓與照片中的她無二,一頭長至肩部的秀髮掩蓋了清瘦的面容,比起監控視頻中活躍的她,有著說不出的不同。
一個護士正在操作病床上的機械,防止她肌肉萎縮和關節退化,從細小的腿部,肢端活動的無力感,可以看出她確實卧床已久,那不是隨便能裝扮得出來的。
這種情況,自然無法向當事人問話。
蘇州分部的調查員也無奈地攤開雙手,經查過各種記錄和監控,都沒有她蘇醒和離開過的跡象。而且醫生也證明,實時腦部活動監控表明,她大腦里接近腦幹中樞的那塊血腫只要不消,就沒有蘇醒和行動的可能性。
凌藍的母親一直陪伴在旁,
時不時看一下她女兒在機械擺動中的身體。她並不知道研究所中發生的一切,於是大家也沒有細說,只稱是她女兒的同事,來看望她。
他環視一周病房,只見滿屋的布公仔,各種可愛的造型,把房間打扮得充滿生活氣息,看來是她家人布置的。這給他一種不協調的感覺,細想一下,才發現有這種感覺,是因為病房的擺設與凌藍的辦公室完全不同。
辦公室里整潔劃一,布公仔們被堆到一個角落裡,彷彿被清理開,而這裡卻放得非常均勻,到處都有,也掛滿與家人朋友的各種合照。如果這病房,是按照凌藍發生意外前的喜好來布置,那真有可能是不同的兩個人,因為生活習性是很難更改的。
「難得有心啊,其實之前一直沒同事來探望過,雖然單位補助一直有發放,但是我想藍藍除了同學來探望之外,一定很想有同事朋友來聊聊的。」
凌媽媽語中帶著一絲的神經質,許多兒女久病的家長,多少會帶些神叨叨,渴望孩子的突然醒來。
當然沒人來啊,根本沒人知道,雷鳴雨心想。
「對了,您女兒的男友沒來過探望么?」他問。
「什麼?藍藍有男朋友啦?」老人家有點驚訝,「她從來沒跟我說過。唉,如果真是這樣,這人也太沒心沒肺,發生這麼大事,也不來看一眼。」她低下頭撫摸著女兒的手,雷鳴雨看到有幾滴淚水落在上面。
「准女婿跟個假女兒,哪知道來看啊。」核心在雷鳴雨耳邊小聲說。
「噓!」雷鳴雨趕緊白了核心一眼。
看來今天問不出什麼情況,於是他們繼續問候幾句,說了些安慰和祝福的話,就起身告辭。
「哦,對了,我聽說小藍挺喜歡烹飪的,我下次帶些有聲美食書來播給她聽。」龍赫轉過身來問了句。
「是么?藍藍做飯那麼差勁,她可從沒跟我說過喜歡烹飪啊。」凌媽媽奇怪道,「不過沒事,過些日子等她醒了,我問問她。」
雷鳴雨等人乾笑一陣,來到住院部的走廊上。
龍赫拿出電子煙,點了半天沒點著,才想起這裡是強制禁煙的地方,一切電子煙都被屏蔽了。他無奈的把煙塞回口袋裡,靠著雪白的牆壁沉思了好一陣,然後說:「看來有人冒充她。」
「看起來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是我現在翻看她出車禍前和車禍后在研究所里上班的監控,在身體動作上有差異,」核心一邊檢索自己的資料庫,一邊說,「現在無法觀察她的動作,但是我感覺氣質上完全是不同的人。」
「什麼感覺不感覺,平時工作時要用生物識別來認證的啊,你這系統沒把好關。」
「我怎麼知道假凌藍用什麼方法混過關,平時真的沒異樣啊。」核心有點生氣。
「先別扯那些,指紋,網膜紋也是有辦法冒充的,也不可能老是驗生物基因。」雷鳴雨打斷他們的爭吵。
「首先我們羅列一下,看看有沒有線索查下去,一年前至今的凌藍是個冒牌貨,她也許用了不知道什麼方法侵入過核心,然後神秘失蹤了,而這邊正貨卻一直拿著單位的補助款躺醫院。」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凌藍住院的情況被冒牌貨掩蓋,那她每個月收到的補助,自然不可能是來自研究所。
時宇沒來過探望,那有可能同樣不知情。然而這筆定期進帳的匯款,金額肯定不小,否則很難支付得起昂貴的單人病房,這不是他這研究員微薄的薪水能負擔得起的。
「對,查查補助是哪發放過來的,如果連她單位都不知道她被頂替了,那每個月到賬的款項是哪來的。難道冒名頂替的人良心發現?」龍赫恍然大悟,立即吩咐調查員辦搜查證到銀行去查。
在等待的過程中,核心提議他們到附近的景點打發下時間,畢竟好不容易來一趟,於是三人去了附近的楓橋。
月落烏啼,寒霜滿天,江楓漁火,核心興緻勃勃地唱吟著千年之前的名詩。彎彎石拱橋,現在已經成為著名旅遊點,周邊建築也保存或者復原得很好。
雷鳴雨站在橋上,遊人熙熙攘攘,雖然既不是月夜,也非寒冬,更沒有名詩作者的亂世家國之憂,但河面上那小小一葉孤舟,卻帶給他一片人類將要面臨的愁雲。
而龍赫卻跟核心玩到一塊,絲毫不去顧慮那些奇奇怪怪。
如此心大,反而能拋開煩惱,集中精神面對問題。照他的說法,平時工作面對的儘是稀奇古怪玩意,這次不過是更牛一點的而已,還不如坦然面對,這番見解倒也引得雷鳴雨對他有些改觀。
過了好一陣子,核心和龍赫已經商量好,如何去高效率的遊玩S州景點,這時調查員發來了資料。
既出乎大家意料,又似乎在意料當中,被掩飾成工作單位醫療補助的匯款,來自時宇。
準確來說,是來自於時宇家族的一個基金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