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群鳥歸籠之日
龍丘市第一高級中學，簡稱龍中，作為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以其嚴格的教學和管理在學生中贏得了「籠中」的別稱。「在龍中上學的感覺就像坐牢一樣」——曾匿名舉報學校違規佔用雙休日補課的某學生在舉報信中如是寫道。
九月一日，龍丘市第一高級中學迎來了返學的莘莘學子，或者說，籠子迎回了歸鳥。
升入高二的司見肖來到了新組建的文科班，高二九班。如同傳言中說的那樣，龍中的文科班有著男女學生成分一比三的可怕比例，在全新的九班四十一個陌生的面孔中，司見肖只看到了八個男生。
文科果然是女生的天下，司見肖在心中感慨，不管這是不是一個不夠科學嚴謹的刻板印象，但認為男生更擅長數理化女生更擅長文史的觀點古來有之。
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拂去桌面上的落灰后坐下，打開抽屜看了一眼，上個學期末自己從原班級搬過來的一堆雜七雜八的書和筆記本佔去了抽屜絕大部分的空間。
這些堆疊起來將近半米高的書和筆記本讓他回想起了當初獨自搬運它們時的狼狽。
高一結束時文理分科，司見肖是原班級中為數不多選擇去文科班的。
離開的那一天正是學校放暑假的前一日，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即將到來的假期。司見肖的同桌易誠在那一天有事中午就請假提前走了，他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一個人捲鋪蓋搬著沉重的書卷從北樓一層到南樓三層。
「對原來的班級沒什麼感情」這種話，沒法當著易誠的面說出口，但心裡卻已經認定了。
原先所在的三班，在剔除了像自己這樣對物理化學一竅不通的吊車尾之後，已經變成理科重點班。司見肖覺得自己對那裡確實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唯一算得上愉快的，是和易誠做同桌、發現彼此對小說創作的愛好，以及一同參加鳳鳴文學社招新並且雙雙入選的那段經歷。
一年下來，他們已經分別成為鳳鳴文學社下一任的社長和主編了，終於來到了能夠拍板決策的位置上，距離夢想又抵近了一步。
我們的夢想……
司見肖兀自嘆了口氣，他和易誠的夢想來源於加入文學社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之後產生的失望。
作為響應素質教育全面發展政策而誕生的文學社，在龍中一切以成績為綱的教學體系中，同樣是為應試教育服務的。文學社的主要任務是製作一學期一期的校刊《鳳鳴》，然而構成校刊的主要內容居然是全校各次月考聯考中的優秀作文。
這才不是他們心目中的校刊，只是可笑的優秀作文選而已，況且那些刊選的作文也並不完全配得上「優秀」之稱。這樣的校刊是對文學社「文學」二字的侮辱，司見肖和易誠都希望改變這樣的現狀。
把鳳鳴文學社變成更好的社團，把校刊變成真正受大家喜愛的讀物，這是他們共同的願望和夢想。
「喂，小司，出來一下。」班級後門出現了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對司見肖招了招手。
司見肖看到前任社長李佳傑的臉時愣了一下，趕緊跑了出去。
「前輩你怎麼來了？」司見肖問道。他想的是李佳傑升入高三，所在的教室離他們這兒可是有點遠的，現在可是早自習的時間，對於緊張的高三生來說特意跑到高二這裡來應該沒那麼方便。
「做個簡單的遺產交接。」李佳傑打趣地說道，把一本郵政儲蓄的存摺和一個巴掌大小的小鐵盒交給了司見肖。
「這是……」司見肖打開鐵盒子，發現裡面是一些零散的紙幣和一張寫著存摺密碼的紙條。
「文學社的活動經費都在裡面啦，從今天開始小司你就是鳳鳴的九代目了，好好加油哦，我看好你。」李佳傑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司見肖的肩膀。
「前輩你這麼說我壓力好大……」
「哈哈哈，不要有壓力，無非就是像去年一樣每逢校內活動時采採風、搜集一下校刊的稿子僅此而已。你們都很棒，一定能做好的。」
司見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就是不想『僅此而已"才會覺得有壓力……」
李佳傑明白司見肖的意思，校刊改革的事情之前他們就有商量討論過，但考慮到各種阻力因素，他這一屆的文學社成員還是覺得時機不夠成熟。
他並不反對司見肖和易誠他們的想法，然而有些事並非只靠年輕人的熱血和幹勁可以做到，此時他也只能對司見肖說一句「順其自然不要太過勉強」。
順其自然的結果恐怕就是毫無變革吧，司見肖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前輩和自己交接完之後，意味著辦好鳳鳴文學社的責任也從他們那一屆交接到了自己這一屆的成員身上了。
這時新成立的文科九班的班主任到了，李佳傑同司見肖道別離開了高二的教學樓，司見肖則是回到了班裡準備聽新班主任講話。
新來的班主任是個漂亮的女老師，三十歲出頭，大概一米六的個子，留著及肩的長發，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很溫柔。
她站在講台上，等司見肖回到座位上才開始講話，先作了自我介紹：「九班的同學們大家新學期好，初次見面，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盧月，同時負責教大家英語。」
盧月老師的聲音不是司見肖想象中那樣符合她人設的軟軟的，相反清脆洪亮顯得很有力量。
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說起來我和九班還挺有緣分的，這個九班是新成立的，但在高一的時候我帶的也是九班。」
因為文理分班的緣故，既有像司見肖這樣脫離原班級進入新成立文科班的學生，也有原班級被撤銷，全部學生分配進其他班級的情況。
原先的九班就是所有人都被重新分到別的文科班或理科班了，所以空出了九班的番號作為一個新成立的文科班。整個高二年級通過這種方式成立的文科班還有四個，文科和理科的比例也差不多是一比三。
「現在大家應該已經認識我了，但我還沒有認識大家，所以……ok.first，introdeyourself.onebyone。」盧月老師拍了拍手，詢問大家有沒有誰願意先來介紹自己的。
滿座寂靜，來到新環境的人在適應之前總是很容易懷著忐忑之心畏懼不前。
盧月老師輕笑著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沒有人主動的話我就要點咯？以後上課也是，如果我問了問題，沒有人主動回答的話，就會主觀隨機點名。但是老師還是希望大家在課堂上能踴躍配合呢……那麼，就從那個女生開始好了！」
目光在教室內掃視了一圈后，盧月老師伸手指向了坐在教室最左側靠窗邊第一排的女生。女生正用手托著下巴瞄向窗外，被後座的另一個女生戳了後背才意識到老師叫的是自己。
那個女生站起來時司見肖才意識到她很高，可能有接近一米七的個頭，這麼高的女生在整個學校都是很少見的，而且通常都不會坐在前排，更別說第一排了。隨後他認出了那個女生是高一與自己同班的，還曾經是第一學期的班長。
呂漪瀾……記憶中好像是這麼個名字。司見肖在離開原班級的時候甚至還沒能完全把所有同學的長相和名字對上號，但對這位曾經的班長同學還是有印象的。
「我叫呂漪瀾，漣漪的漪，波瀾的瀾，來自原高一三班。」她簡潔地說完了一句話，就打算坐下去了。
司見肖對此的感想是，不論是不是班長，呂同學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嗯，等等，呂漪瀾同學，之前在原班級內有擔任過班委職務嗎？」盧月老師笑眯眯地追問道。
已經坐下去一半的呂漪瀾又站直了，她個子本來就高，站姿又正又直，司見肖望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她像一棵孤高的竹子。
「擔任過一個學期的班長。」
「好，老師知道了，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
「那好，坐下吧，之後每個同學都彙報一下自己之前是否有擔任過班委職務，我也好提前為組建咱們九班的班委做個準備。」
呂漪瀾坐下去的時候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後悔，她很快重新扭頭看向窗外，但站在講台上的盧月已經捕捉到了那個異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