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 九
十二月十五日,面對凱旋歸來的陽懷若,墨雨將此前剿匪的情景一一道來。風有任到達東湖郡的那晚,墨雨深夜時找他談話,實則是為了測他的身份是否屬實。然而風有任在那一夜將源田縣內的各種情況娓娓道來,讓墨雨確信了他的確是源田縣丞,此外,他還帶來了一張地圖,上面標註出了源田縣周邊的地形以及近些年來源田縣中遭受劫匪襲擾的村落,只是可惜並沒有標出山賊們的具體所在。
墨雨仔細地看了看這份圖紙,而後搖頭嘆道:「從圖紙上看,這幾年山賊們的劫掠點遍布源田縣四周,如此來看依舊不好斷定這群賊人的藏身之所。」風有任將圖紙在桌上攤平,說:「確實如此,但在下以為依舊有跡可循。」
「哦?還請指點迷津。」
風有任將手指向源田縣城北部的區域,「大人請看,雖然受到襲擾的村子遍布各地,但源田北部被劫掠次數最多,其次是東部,西部再次之,最後是南部。雖然單從圖紙上來看這些地點排布雜亂無章,但若將這些村落的道路逐漸延申,在下認為必能得出這伙賊人的大致方位。」
墨雨順著風有任所指再細看了遍圖紙,而後笑道:「我懂了,風兄的意思是這伙賊人正躋身於源田縣東北部的山林之中。」
「在下正是此意。」
墨雨又笑道,「風兄不光慈心仁厚,也身負實才。能繪出這樣一副圖紙,又能藉此理出這伙賊人的據點所在,確非書生,實乃謀士。」風有任鞠躬道:「大人過獎了,與大人相比,在下如同皓月下的流螢一般微不足道,在下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墨雨沉默了半晌,又言道:「從圖紙上來看,源田縣北部多是山林,即便得知賊人的大體位置,若多派軍士前去圍剿,賊人聽到風吹草動必將隱遁山林之中,更何況那伙賊人為禍多年,定將自己的據點打造得密不透風,若將士們一時大意中了陷阱,又會徒增傷亡。再者,眼下陽帥出征,東湖郡的兵馬若要調走,倘若有敵軍自北部跨清江而來,必成大禍。」說到此處,墨雨稍作停頓,而後直直地望著風有任,「不知風兄有何良策可解此兩難之境。」
風有任笑道:「下官有一計,無須大軍圍剿,甚至只用源田縣內的二百餘名老弱,便可大破此伙強盜。」
「風兄有何良策?」
風有任繼續說:「若要派大軍進山圍剿,的確非上策,但若能引得這群賊人下山來犯,大人派兵埋伏在半路之中,必能將其盡數殲滅。」
「如此的確可以逸待勞,可又從何得知這些賊人會襲擊何處呢?」
風有任沉思片刻,回答:「眼下即將入冬,這群賊人為收集過冬的物資,必將伺機進犯,而他們劫掠之前必先派人向梁權海通風報信,到那時,下官一旦得到情報,便暗中向大人報信,大人便可趁此時機率軍埋伏。」
墨雨聽后,輕輕搖頭,說:「若梁權海與賊人串通,風兄定無法立即得知具體情況,賊人們得到梁權海的回應過後也定將在幾日之內下山搶掠,墨某在東湖郡,無論如何都是趕不上他們的。若要做到萬無一失,我們只能先發制人。」
風有任點頭以示贊同,又道:「下官愚鈍,實在不解應當如何先發制人,還請大人賜教。」
「陽帥起兵之時,我記得源田縣令是第一批送上降表的人,若我猜得不錯,此人定是順勢而為的牆頭草。若是陽帥手下的東湖郡守在源田縣附近遭遇賊人,你覺得他會如何?」
風有任沉思片刻,忽而恍然大悟:「依梁權海的作風,他會派人向那群盜匪問責。只要能控制住他派去與賊人交涉的下屬,我們便可以通過他們來假傳梁權海的話,告知賊人劫掠的地點,如此一來大人便有充足的時間布下伏兵,即可畢其功於一役。」說罷,風有任忽然對墨雨鞠躬行禮,「下官不知大人胸中早已有如此計謀,慚愧至極,失禮之至。」
墨雨瞠目結舌地對風有任眨了眨眼,半晌過後才答道:「慚愧的人是我,我不過是想了個開頭,風兄就將經過與結果都想好了,在下實在佩服。」
二人相視一笑,未再多說什麼,開始謀划此次作戰的細節。子時過後,二人敲定了這次行動的大體方案,墨雨先派人告知梁權海他要去往源田縣視察,而後在與梁權海交談時,假裝不經意地提起來此途中曾遇劫匪,此後在梁權海派人與盜匪聯絡之前,派暗羽們把好源田縣各個要道,一旦有人在夜晚之時企圖出城,立即逮捕。事情的進展十分順利,墨雨先是在路上打了幾隻飛禽走獸,將獸血塗在每人的衣物上,藉此讓梁權海誤以為賊人們真的與墨雨等人交戰過,而後在到達源田縣的當天夜裡,晴雪帶領暗羽衛們將梁權海派去向盜賊問話的下屬們悉數捉獲,押回了墨雨等人的住處。
墨雨坐在屋內,挨個審問那幾名下人。第一個人被押進屋內之時,頭上還戴著頭套,晴雪一把將頭套掀開,那人跪在地上嚇了一哆嗦,而後眨了眨眼,才看清屋內的景象,他對墨雨堆著笑臉,問道:「墨大人,您這是?」。墨雨正對他坐著,亦微笑回應:「如此深夜之時出城,要去往何處啊?」
「這......」那人冷汗直流,忙在腦中思索對策。忽然之間,風有任快步走到墨雨身邊,附身對他耳語,墨雨一邊聽著,一邊點頭,順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筆和本冊,一邊記錄一邊喃喃道:「劉泉水,源田本地人,年三十二歲,於五年前在衙門任職,」墨雨說著,卻見劉泉水跪在地上一聲不吭,面色慘白,又笑道:「劉兄不必如此緊張,想好了便說就是。」
風有任見劉泉水依舊不發一言,又對墨雨耳語了幾句,墨雨邊聽邊記,又喃喃道:「現家住源田縣城南祥和巷內,家中父母尚健在,有一妻一子,兩女,」說到此處,墨雨忽然轉頭對劉泉水問:「劉兄還有兩個女兒?」
劉泉水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發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對。見劉泉水不答話,墨雨微皺眉頭,自言自語道:「女兒怎麼辦呢,現在年紀尚小,也無法收編至軍營啊,風兄,你覺得該如何是好呢?」
聽到此處,劉泉水突然對著墨雨磕頭不止,邊磕邊說:「墨大人,小人全說,小人全說!還望墨大人放我家人一條生路啊!」
墨雨將紙筆向桌上一扔,說道:「好,你慢慢說來,我洗耳恭聽。」
劉泉水一股腦地將這幾年來梁權海同匪首王林瑄勾結的罪證一一道來,甚至連二人經他之口傳過的話都盡數傾出。過了半晌,墨雨見他再也說不出什麼,便讓晴雪帶人將他押下去,隨即喚其他人進屋,如法炮製地對每個人都進行了審問。其餘幾人的供述與劉泉水大抵相同,墨雨便將他們分別看押在不同的房屋內,欲待到明日一早將他們放出城外。見事情已經安排妥當,風有任便向墨雨告辭歸家,此時的屋內也只剩墨雨與素兒兩人。
墨雨長吁了一口氣,這一日來的偽裝讓他疲憊不堪,他望了眼素兒,見她此時亦是神情恍惚,「今天辛苦你了。」墨雨走上前對素兒輕語道,隨即將她扶到床上。素兒此時已昏昏欲睡,躺下去的瞬間便進入夢鄉,墨雨為她蓋好被子,而後找來幾張椅子併攏,躺在其上,又將身上白袍脫下披在身上,就這樣睡了下去。
次日清早,眾人尚未醒時,墨雨便將昨夜抓來的梁權海的部下盡數放走,並交代了他們見到王林瑄后當如何說服其下山搶掠,又再三叮囑他們得到答覆后,回城后立即向自己報告。得到了幾人戰戰兢兢的保證后,墨雨才放他們出城。三天後的清晨,劉泉水等人帶著王林瑄的口信來到了墨雨的住處。此前,他們已按照墨雨的吩咐告知王林瑄,源田縣城外東郊的百姓們正在籌備過冬的物資,讓他們準備好下山劫掠,王林瑄聽后當即回應道十天過後派人下山,並對劉泉水等人許諾到此次事成之後會送一百兩白銀到梁權海府上。墨雨得到消息,立刻召集了晴雪等暗羽衛,告知他們行動的具體時間,讓他們各自做好準備。然後又命劉泉水等人傍晚時分回報梁權海,告知王林瑄欲下山劫掠一事,並令其添油加醋,說王林瑄明知東湖郡守來此視察,依舊態度囂張,大有不把梁權海放在眼裡之勢。梁權海聽果真在盛怒之下中計,當天夜裡便對墨雨將王林瑄的情況和盤托出,甚至還將王林瑄據點的圖紙送給墨雨。墨雨收到圖紙的當天夜裡,便開始籌劃整個作戰方案。
他先是派人立刻趕回東湖郡,讓青蓮率所有靈羽衛新兵趕往源田縣,為了不打草驚蛇,墨雨讓這些新兵分批而來,並讓他們在靈羽服外套上平民百姓的服裝。幾日過後,新衛們悉數到達,墨雨在源田縣城東門外尋了一處空地,讓新兵們駐紮在那裡。一來避免擾民,二來即便王林瑄派人下山踩點,這些靈羽們也能避過其耳目。靈羽新兵集結后的幾日里,墨雨每天都會對他們重複這次的作戰方案,並在源田縣東郊處進行了多次的演練,以確保這次行動萬無一失。戰鬥開始的前一夜,墨雨偷偷派新衛們將源田縣城北郊的居民遷移到東郊的營帳里,而後又調來一百餘名源田縣城的守軍,讓他們在明日夜裡裝作居民藏身於北郊的民居之中,並將屋內燈火點亮,以消山賊的戒心。又令靈羽新衛在民居外埋伏,待到賊人沖入重圍之時,先斷其後路,再放箭矢,隨即民居內的源田守軍一併殺出,定能輕而易舉地全殲賊人。
下達了具體的指令后,墨雨又叫來青蓮,對他講:「明日夜裡,你代我在這裡指揮眾人伏擊賊人。」
青蓮不解,問:「我替你指揮,那你要去哪?」
「帶人夜襲山賊的老巢。」
「可是......」「明日山賊進犯,未必會由匪首親自帶隊,若不剿除匪首,此地匪患無法根除。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有必要清除他們的窩點。」
青蓮眨了眨眼,面露尷尬之色,「可我對指揮一事一竅不通啊,萬一......」
「沒有萬一,你只要記住我方才的命令,讓眾人按部就班行動即可。若你覺得心裡沒底,便身先士卒,讓新兵們緊跟著你即可。黑夜之中,賊人們遭遇伏擊首尾不能相顧,定會自亂陣腳,到時讓新兵們將訓練出來的本事都使出來,定能大獲全勝。」
青蓮輕輕點了點頭,正想回應,墨雨忽然輕輕按住他的肩頭,緩緩說道:「此戰,一定要保證新兵們都活著回來。」望著墨雨稍顯凝重的臉色,青蓮沉默了片刻,忽而笑著對他拱手道;「屬下領命,請指揮放心。」
得到了青蓮的承諾,墨雨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第二日一早,所有的暗羽新兵們集結於北門下,他們每人都配著一柄嶄新的直刀,背著連弩,身著墨雨託人定製的黑色暗羽服,上半張臉被黑鐵面具遮住。全員到齊后,墨雨率領他們向王林瑄的據點進發,為了不在途中遭遇到山賊的大部隊,墨雨率領新兵從北門出發后,向西北方走了近兩個時辰才轉過頭直奔賊窩,於日落時分到達了王林瑄的據點所在地。王林瑄的據點是藏身於山林中的一座寨子,十分隱蔽,進出口僅有一處且都有人把守。墨雨看寨子外面腳印馬蹄紛亂,確信山寨內的大部人馬已經下山,便安下心來讓眾人在寨子周邊埋伏好,待到深夜行動。
亥時,墨雨見時機已到,令眾人擺好陣型,他和晴雪率暗羽一隊走在前頭,其餘兩隊分列在他們的兩翼後方。第一隊中林延與洛紫芸站在隊伍的右前方與左前方,梓承光與洛紫婷站在隊伍的右後方與左後方,楊瀟站在隊伍的最尾端,墨雨,站在隊伍的最前端,晴雪則站在六人的正中央。其餘的兩隊的站位也與第一隊類似,只不過少了中央的指揮與打頭陣的先鋒。墨雨率眾人趁著夜色摸到了寨門邊,由於他早將體內的至陰之力擴散到周圍,他們十七人細微的腳步聲也被掩蓋在一層薄薄的黑霧之中。墨雨對右後方的林延揮了揮手,林延見后,將背後的連弩取下輕輕丟給墨雨,墨雨舉起連弩,靜靜地瞄準寨門樓上昏昏欲睡的守衛,突然連發兩箭,一箭正中守衛的額頭,一箭刺穿了守衛的咽喉,守衛來不及反應便在夢中送了命。墨雨瞟了瞟四周,由於不斷地接收隊伍中央的晴雪感知到的景象,墨雨十分肯定寨子里雖然所剩人數不多,但絕不下五十人。墨雨沒有片刻的遲疑,率軍快步向遠處亮著燈光的一處房屋走去。
眾人走了數十步,發現那屋子很是氣派,裡面還傳來陣陣嘈雜的笑罵聲。墨雨將連弩還給了林延,而後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腳踹開了門,其餘的暗羽衛也破門而入,還未等屋內的山賊有所反應,弩箭如飛蝗一般射出,剎那間將十幾個山賊射成了刺蝟。墨雨拔劍斬殺了兩名身邊的山賊后,孤身朝人群中猛衝進去,其餘的暗羽衛見此情景大驚,但依舊保持陣型,緊隨著墨雨的腳步衝上前去。大堂內的山賊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不知所措,沒有絲毫反抗,紛紛逃命,但不是被墨雨殺死就是被其餘人的弩箭射死,轉眼的功夫,方才喧囂的大堂已是一片死寂。墨雨走到一個腿被弩箭射穿的山賊身旁,用劍抵住他的咽喉,問:「王林瑄在哪?」
那人面色慘白,聲音顫抖,口齒不清地回答:「好,好漢饒,饒命,王老大就在,在這大堂後面的,院,院子里.....」還未等他說完,墨雨的劍刃就劃過他的脖頸,他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墨雨一句語氣冰冷的「多謝。」
那山賊倒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生氣。墨雨大致掃了一眼大堂,死者大致有三十人,雖不算少,但他確定山寨內的山賊還未被除盡。「走吧,去找其他的山賊。」墨雨說道,話中不帶一絲感情,剩下的暗羽們聽后立刻緊跟著墨雨走出了大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眾人繞到大堂后的院子,雖然院內一片沉寂且並無燈光,但所有暗羽都清楚,山寨里剩餘的山賊們就藏身於院內的各處屋中,藉由晴雪的靈法,他們甚至能感知到這些山賊的分佈。墨雨在心裡暗自算了一下,院內還有四十多名山賊,但這些山賊與方才他在大堂中撞見的烏合之眾不同,應是王林瑄手下的精銳。除此之外,他還從晴雪反饋給他的景象中感知到了這些山賊中有人擁有些許靈力,雖不是高手,但也不可大意。墨雨沉默地舉起右手,自左向右一揮,他身邊的暗羽衛立即舉起連弩,將剩餘的弩箭對著院子內的各個屋子盡數傾出,然而還未等他們將箭槽中的箭射盡,一陣震耳欲聾的殺聲從屋內傳出,剎那間,三十五個山賊形成了一個屏障,圍在眾暗羽的東,北,西方向,只留出後方一個缺口。暗羽們立即保持陣型聚攏,所有人都將連弩背回身後,拔出自己的腰刀準備短兵相接。
雙方就這樣面對面僵持了片刻,率先打破這沉寂的氣氛的人是墨雨,與方才一樣,他又是獨自一人衝上前去,正對著他的幾個山賊見狀亦舉刀對他殺來,墨雨揮劍欲斬時,卻見一股灼熱的靈群自身後而來,正中他面前的三名山賊,那三個山賊被燙得全身泛紅,滿地打滾,墨雨沒有絲毫猶豫,衝上前利落地將那三人刺死。剩餘的幾人見到此景,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幾步,不敢靠近墨雨。
就在此時,圍在墨雨等人左方的山賊試圖側襲以打亂暗羽的隊形,五個山賊對著洛紫婷攻殺過去,卻不料沒走出幾步,腳下便被紫芸用水靈凍住,五人正欲掙脫之際,紫婷已將方才的一霎間聚集的雷靈釋放,幾道刺眼的雷光瞬間擊穿了那五人,五個山賊身子一軟癱倒在地。紫芸拔刀上前,欲了結這幾人的性命,但見那五人倒地痛苦的模樣,她終究於心不忍,還是退了回來擺出防守的姿態迎敵。就在她猶豫之時,方才被紫婷擊倒的其中一人憑著體內的靈力緩解了雷靈的衝擊,趁紫芸不備,突然從地上彈起提刀直奔紫芸而去。
「姐姐小心!」紫婷見那賊人即將得手,奮不顧身地沖向前去替紫芸格擋了一刀,然而她雖靈力強勁,但畢竟年幼,近身的功夫十分一般,替紫芸擋了一刀后,還未來得及擺正姿勢便被山賊一刀砍中了背部,一頭栽倒在地。
紫芸回過頭時,只見紫婷趴倒在地,背上一片血紅,失聲叫道:「婷兒!」,隨即一把扶起紫婷,見紫婷眉頭緊鎖,冷汗直流,唇無血色,一時間慌了神。墨雨見狀不妙,大聲喊道:「楊瀟,補位!」楊瀟聽后,立即從隊列中竄出,拔刀將紫芸與紫婷護在身後,他面前的幾個山賊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與他對峙。
墨雨見兩翼狀況穩定下來,再次孤身一人殺入敵陣,由於這些山賊大多不會使用靈法,墨雨輕而易舉地將面前的四人壓制住,而後一一將他們刺死。墨雨面前的山賊們見狀不禁亂了陣腳,楊瀟見有機可乘,正想攻上前時,卻聽身後的紫芸一聲厲喝:「讓開!」楊瀟不假思索地閃向一旁,剎那間幾道冰柱飛過,刺穿了他面前幾個山賊的胸膛。楊瀟回頭看去,見紫芸雙眼血紅,額頭青筋凸起,渾身上下覆蓋著一股極寒的靈力。墨雨向左側瞥了一眼,又命令道:「洛紫芸帶著洛紫婷撤到陣中,陽晴雪補位!」此話一出,紫芸十分不甘地咬了咬牙,抱起紫婷撤到隊列的中心處,聚起靈力凍住紫婷背上的傷口止血,而晴雪則迅速站到方才紫芸的位置上,拔劍對敵。就在此時,暗羽一隊兩翼的二隊與三隊也向山賊們發起了突襲,山賊們的包圍圈被打亂,只得向後收縮聚攏。見山賊勢窮,墨雨立即下令總攻,山賊們且戰且退,就在墨雨向前攻殺之際,左手邊突然竄出一人想趁他不備打他的空當,墨雨卻早有準備,立即轉身做防禦狀,然而還未等那人靠近,晴雪迅速擋在了墨雨的面前,將手中的佩劍自下而上一揮,那人反應不及,瞬間被斬斷了右手。晴雪又跨上前一步提劍欲刺,然而看到那人血流潺潺的斷肢依舊禁不住心頭一緊,雙手懸在半空猶豫不決。
墨雨看穿了晴雪不忍下手,一把將她拉到身後,一劍直刺進了山賊的心臟,而後瞥了一眼晴雪,淡淡地說:「別手軟。」
晴雪目光下移,點了點頭。墨雨沒再多言,又衝進敵陣之中。此時山賊們已完全亂了陣腳,方才的幾波交鋒中又有十幾名山賊喪命,餘下的人多半毫無鬥志,僅有的幾個反抗者也死於暗羽衛嫻熟的配合之下,山賊們就這樣被暗羽衛們驅趕著退到了院內屋中的牆邊,眼見已是退無可退,忽然有一山賊大聲喝道:「等等!」
暗羽衛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搞得不知所措,皆停住腳步觀望,眾山賊聽了也紛紛收起兵器,並自覺地向兩邊散開,只見一人身披虎皮錦衣,腳踩厚底棉靴,長著一頭赤發,凶神惡煞,從山賊隊列的後方走出。那人瞟了一眼暗羽衛們,而後笑道:「敢問哪個是領頭的?」
墨雨令手下眾人都停手,而後走上前,將面具摘下,答道:「在下墨雨,想必你就是王老大了。」
那人點了點頭,又說:「我不記得曾與閣下謀面,想來我們只見也沒什麼仇怨可言,但今日為何如此苦苦相逼呢?」
「我是陽懷若陽統領手下的親衛,如今源田縣已歸降我部,為了此地百姓,今日不得不將爾等在此處斬盡殺絕。」
「哈哈哈哈哈,」王林瑄突然仰天大笑,「我率人在此地打家劫舍不假,但墨大人在治我之罪之前或許應當先治源田縣令梁權海之罪。若我沒猜錯,墨大人定是從他口中得知我山寨的方位。那麼墨大人可曾想過為何他區區一個沒打過仗的縣令,能對我等的方位如此熟知?」
墨雨笑道:「王老大不必多慮,你和梁權海的勾當,我早就一清二楚。還有你們今日夜襲源田縣北村的計劃,也早在我掌握之中,故此王老大不必有所顧慮,和眾弟兄一同上路便是。」
王林瑄青筋暴起,緊咬牙關,沉默了片刻才稍緩臉色,試探性地問道:「墨大人定是清楚東國眼下的狀況,才會同天權公共圖大事,這麼一來想必墨大人也能了解我等在此落草也屬迫不得已,況且我們與天權公本無冤無仇,若墨大人這次放我等一條生路,日後定將湧泉相報。」
墨雨輕輕點了點頭,「王老大此話有理。」說罷,便目不轉睛地盯著王林瑄,王林瑄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但身處眼下這種形勢,他也只能忍氣吞聲。這種死寂的氣氛維持了片刻,墨雨忽然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墨某也不繞彎子了,一句話,降者不殺。」
王林瑄死死地盯住墨雨的雙眼,沉默了許久,突然將手中的大刀直指墨雨,「即使我們降了你,你也不會放過我們,是嗎?」
「哦?」墨雨微微一笑,「王老大何出此言,若諸位真心來投,我定會以禮相待。」
「扯你媽的淡!」王林瑄惡狠狠地說道,「你的眼神出賣了你,無論今夜我等是戰是降,你都會殺了我們。」
墨雨眨了眨眼,神情中露出一絲不解,片刻過後輕笑一聲道:「既然王老大都清楚了,那我們也無需多言。看在你敢於擔當的份上,我給你個機會。打贏我,我便放你們所有人一條生路。」
王林瑄目露凶光,提著刀走上前,說道:「那就請多指教了。」說罷,便對著墨雨當頭一刀劈下,墨雨閃身躲過,王林瑄忽然將刀鋒橫向一轉揮去,墨雨輕輕抬手,劍刃剛好擋住王林瑄的進攻,而後突然俯身掃腿,王林瑄忙向後跳了兩步,雖避開了墨雨的攻勢,可是自身的姿勢卻亂了,還未站穩時,墨雨突然飛身一腳直踢中他的胸口,一股強力的衝擊將他瞬間擊飛了十步開外,他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身材並不高大的年輕人,不禁有些膽寒。墨雨的臉色雖然平和,他依舊能感受到墨雨身上散發出的難以名狀的殺意。
王林瑄深吸了一口氣,霎那間,一股暗紅色的靈群覆蓋在了他的刀身之上,他猛地將刀插入土地中,他腳下的土地瞬間裂開,幾股熾熱的靈群沿著裂縫迅速地向墨雨延申而去。墨雨不慌不忙地抬起右腳,在那幾股靈群破土而出的剎那一腳踩下,幾股靈群眨眼間便被吞噬殆盡,煙消雲散。王林瑄怔怔地望著墨雨,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是我命該絕,但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我若該死,你莫非不該死?嘴上說著剿除我等為民除害這般冠冕堂皇的話,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慾罷了!」說到此處,他忽而面向墨雨身後的暗羽衛們,繼續笑道:「你們以為你們跟隨的是什麼善男信女?我告訴你們,這個人身上的血債是我的十倍有餘,你們如今聽信他的話剿滅了我,但在他眼裡你們不過是一堆棄子而已,日後若爾等有難,他定會毫不猶豫地置爾等於死地!」
墨雨微微一笑,「我該不該死是后話,但今天,你們要死在這裡。」
王林瑄雙眼冒火,硬生生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為什麼非殺我們不可?」
墨雨走到王林瑄面前,似笑非笑地說:「因為你們是軟柿子,正適合讓我的部下們練手。為了讓他們在日後活下去,你們今日,必須去死。」
伴隨一聲絕望的怒吼,王林瑄朝著墨雨猛撲過去,剎那間,他忽然覺得胸前一涼,低頭看時,墨雨的劍刃早已穿透他的胸膛,鮮血將他胸前的皮衣染上了一片暗紅。墨雨一把將劍抽出收回劍鞘,王林瑄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咽氣之前,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身後的屋子爬了幾步后,再無動靜。
剩餘的山賊們見自己的老大已死,紛紛四散奔逃,但轉眼間便被眾暗羽們亂箭射死。墨雨靜靜地走到王林瑄死前面向的屋前,一把推開屋門,只見屋內坐著一名衣著皮襖的婦人,婦人懷中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墨雨走到二人面前,行了禮,說道:「王林瑄已經被我等剿滅,但禍不及家人,夫人帶著孩子下山安家去吧。」
「呵,」那婦人冷笑一聲,「安家?我的家不是已經被你毀了么?我十幾年前被王林瑄搶上山時,根本無人來救,而如今你們把這寨子里的上下都殺光了,卻說要我安家?」
墨雨沒有說話,起身示意暗羽們把母子二人送下山,回過頭時卻見那婦人手中拿著一柄匕首,死死抵住自己的喉嚨,對著他咧嘴笑了起來。
那笑容,是墨雨見過最凄慘的笑容。婦人眼中閃爍著絕望,不甘,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怨恨,然而還未等墨雨徹底讀懂她內心所想,她手中的刀便劃過她纖細的脖頸,墨雨忙跑上前扶起她,但只看一眼便知已是無力回天。
男孩怔怔地看著自己娘親的遺體,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晴雪見狀,嘆了口氣,輕輕拉起男孩的手朝屋外走去,剛走到門邊時,忽覺手中一沉,她低頭一看,見男孩趴倒在地,背後插著一把飛刀,她轉過頭對著手還未放下的墨雨怒吼道:「你瘋了?!他是個孩子!」
墨雨無視了晴雪,徑直走到男孩身旁,把那男孩壓在身下的右手抽出,晴雪這才看到男孩手裡不知何時握著一把匕首。墨雨翻過男孩的身子,用手輕輕地合住他尚未瞑目的雙眼,起身拍了拍呆愣住的晴雪,晴雪怔怔地凝視著男孩的遺體,半晌過後,才無言地起身同墨雨一起走出門。
墨雨在院中又轉了轉,找到一間被重重鎖住的房屋。墨雨幾劍將門鎖斬斷,破門而入,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群蓬頭垢面,目光渙散的女子。那些女子年紀都不大,見墨雨闖進來,只是茫然地望著他,墨雨沒多說什麼,只讓身邊的暗羽衛們將這些女子扶到屋外,那些女子走到屋外,見到散落滿地的山賊屍體,這才反應過來,開始痛哭起來。墨雨讓暗羽三隊安撫這些女子,並下令等她們情緒穩定后便送她們下山,隨即走到院子的一處角落,紫芸和幾名暗羽正在那為紫婷療傷,墨雨徑直走到紫婷身邊蹲下查看她的傷勢,她的傷口雖然很長,但並不深,未傷及內部要害及骨骼。墨雨輕輕地握了握紫婷的手,紫婷睜開眼見墨雨在身邊,正想起身,卻被墨雨按住,而後墨雨命眾人將紫婷輕輕抬到自己的背上,紫婷忙說道:「指揮不必這樣,我傷得不重,自己能走的。」
墨雨瞪了她一眼,說道:「閉嘴。」,背著她朝著山寨大門外走去。紫芸快步跟了上來,湊到墨雨面前,說道:「指揮,還是我來背婷兒吧,你方才已經很累......」還沒等她說完,墨雨又厲聲說道:「閉嘴。」紫芸不敢再說什麼,只得低頭跟在墨雨的後面。墨雨帶著暗羽衛們就快出了山寨的門,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身後的晴雪也攔住了其餘的人。晴雪沒有說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將她所感知到的所有盡數散播給所有暗羽衛。
那一瞬間,暗羽衛們在深夜中感知到,有至少一百個不明身份的人正朝此地快速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