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死

第1章 生死

南詔王朝西陲,南青城。

這裡是南詔與隨國邊境線上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整個西南邊陲防線的核心,南詔最著名的軍營「控鶴營」便設於此處,每天,南青城的居民都能看到一匹匹身披黑鐵戰甲的漆黑巨獸載著一位位銀劍白袍的威嚴將士,伴著隆隆的腳步聲奔向邊關。

那些黑鐵巨獸是南詔人工培育出的靈獸坐騎,名為殺夜,是南詔大國師,萬獸門宗主柳永州用黑熊與靈獸夜魅雜交出的半靈獸,它既有黑熊的強大力量和防禦力,又兼具了夜魅奔襲無影,行者無疆的優點,又因為它們並非靈獸,只需馴化便可駕馭,並不需要像其他靈獸那樣簽訂靈契才可控制,所以很快,這種巨獸就被應用到了南詔的精銳部隊之中,在戰場上屢建奇功。

而控鶴營,除了將士們人均一頭的殺夜,他們腰間的佩劍也絕非凡品,那是由南詔國中巨閥嶺南陳氏傾全族神匠之力,用只在迷嶺深處鍛兵崖上才出產的鐵精打造出的先天靈劍,削鐵如泥,而且可以自行產生劍氣,斬斷一些陰邪術法,算得上是半件靈器。

坐騎是半靈獸,佩劍是半靈器,控鶴營全軍八百騎又都是貨真價實的通幽境靈師,是可以契約兩頭靈獸的高手,在邊境上,這隻軍備規格高得可怕的軍隊也被稱為:「白袍神軍」。這樣的軍隊,即使出現在人數是自己十倍的敵人面前,依舊可以輕鬆地摘得軍功,甚至能夠做到全員無傷。

通幽境靈師,在江湖中雖然算不得多高的高手,但若組成八百人的軍陣,一千六百隻各有所長的靈獸齊出,即使是再高上兩個境界的洞玄境高人也只能暫避鋒芒——靈獸對靈獸自然是打得過的,但靈師本人會不會死在亂軍之中可就不一定了。

而統御了這樣一支不敗之師的人,正是南青城城主,南詔王朝唯一一位異性王,定安王符聞。

此時,這位剛出生便被養氣大家盛讚「有龍虎之相,非從龍,便化龍」的中年男子並未待在自己富麗堂皇的南青城主府中,而是龍行虎步地行走在城主府地下一條幽深晦暗的長廊里,兩邊的磚石牆壁縫隙間不時滲出幾滴森寒刺骨的水滴,就連牆上日夜不間斷燃燒的火把都無法祛除這種深入骨髓的陰冷。

這條路名為地獄道,是通往南青城死囚牢的唯一途徑,所有在南青城被判死罪的囚徒,都會穿著單薄的囚服先在這裡走上一遭,有命走進牢房的,才有資格被劊子手砍下頭顱,而不是變作一具被寒氣侵蝕的鐵青屍體,被野狗分食。

對周遭惡劣的環境,符聞倒是毫不在意,他作為一隻腳踏進洞玄境的高階靈師,靈獸的氣血已經可以反哺於自身,尤其他的三隻契約靈獸又都是氣血旺盛,一力破萬法的強橫存在,單就身體素質而言,現在的符聞,並不比一頭殺夜弱到哪裡去。

但引路的侍從顯然就沒有這麼好的身體了,他的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腿上綁著皮毛織成的護腿,可饒是如此,他拿著提燈的手依舊抖個不停,連帶著那油皮紙內的燭光也是一閃一閃的。

終於,就在侍從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一扇鐵門終於攔在了他的身前,他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對符聞行禮,顫顫巍巍地稟報:「王,王爺,死囚牢到了。」

「把門打開。」符聞冷聲下令。

侍從連忙稱是,他從懷裡摸出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用棉衣的袖子仔細地擦了擦,然後,他就用顫抖的手,努力保持穩定地把鑰匙平穩插進了鐵門的機關鎖眼裡。

鑰匙擰動,只聽咔噠一聲,控制鐵門的機關毫不滯澀地緩緩開啟,原本厚重牢不可催的鐵門無聲地自動向內打開,其後一把把火炬隨之亮起,照亮了鐵門后的景象。

門后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地宮,裡面擺放著成百上千個由黑鐵打造的堅固鐵籠,每兩個鐵籠之間便留有相當的距離,讓裡面的兩個囚徒即使伸出胳膊也無法互相觸摸,同時鐵籠內的,上,左,右,前,后五面各自延伸出無數支寸許長的尖刺,讓囚犯們不能隨意靠近籠邊。

在這無數的鐵籠中間修著一條用木板鋪出的小路直通地宮的高台,符聞皺眉看了看,便踏上了這條簡陋的通路,緩步向前走去。

他的身後,鐵門緩緩合攏,把殺人於無形的地下寒氣擋在了門外。

沒有哭喊,沒有乞憐,更沒有官員走內獄時經常能聽到的喊冤之聲,牢籠中為數不多還活著的囚徒都只是各自頹然地坐在地上,似乎連抬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這就是南青城囚牢,任你在外面是何等身份何等勢力,只要在這裡待上幾年,別說一身傲氣銳氣,便是一身人氣也能給你磨平了!

符聞並沒有為這異樣的安靜停止步伐,他依舊身姿挺拔地緩緩向前,直到他看到了距離高台最近的一個籠子,這才停住了腳步。

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籠子里關著的並不是什麼身長八尺,滿眼凶煞的惡棍,而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雖然面目被長發遮蓋,土灰臟污,但也可以模糊辨認出這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男孩,雙眼暗緊閉,兩片薄薄的嘴唇被凍得烏青,身上的囚服破損不堪,透過上面的孔洞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瘦骨嶙峋的胸口和後背布滿了可怖的鞭痕和烙鐵留下的燒傷。

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年,不僅被抓進了南青城死囚牢,而且還被上了重刑。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孩子能做出什麼被判死刑的大罪。

符聞站在男孩的籠子邊沉思了片刻,然後他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籠子,振動讓縮在地面的男孩微微皺起了眉頭,片刻之後,他睜開了黯淡無光的雙眼。

「你的妹妹還是被長孫氏的那個少爺收進了房內,受盡折磨屈辱而死。」他語氣淡然地輕聲道:「你殺那個為虎作倀的僕人,最終只換來了自己的死刑,何必呢?」

少年並沒有回答符聞屈尊降貴的下問,他默默地蜷縮在那裡,只是雙手十指已經緊握成拳。

沒有得到答案的符聞靜靜地蹲了一會之後便站起了身,他又拍了拍少年的籠子說道:「今天正午時分,鬧市斬首,棄市三日,長孫氏族有人觀禮,死得硬氣點。」

男孩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嘴唇微微動了動,氣若遊絲地吐出了兩個字。

「謝謝。」

「是我要殺你,何必謝我。」聽到少年的話,符聞微微一愣,旋即嘴角勾起,有些苦澀地笑道:「若不是我當年在迷嶺之戰中救了先帝的命,又用我的靈獸做食物,幫助先帝在迷嶺毒瘴中熬過了三個月,恐怕我也只是和你一樣的傢伙,被世家豪閥隨手就殺了。」

「這個世道,喪家人不如富家狗,孩子,來世投個好胎吧。」最後留下這樣一句感嘆后,符聞便邁著和來時一樣的緩慢步伐向出口走去了,只聽見一聲聲若有似無地南曲調子在地宮中飄蕩:

「父母官只道無賴佃戶男盜女娼,

豈不聞京中紅紫揮金如泥好逍遙。

萬民書遞到案頭只得天子笑,

笑自家朱門酒肉窮家無餘糧……」

鐵門關閉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只有這怪誕詼諧的南曲調子還在死囚牢內,餘音繞梁。

男孩費力地坐起身,他努力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緊閉的鐵門,口中喃喃自語:

「不怕他人富且貴獨我窮斷腸,

不怕刀兵血刃鬧哄哄換人做大王,

不怕金虎銀豹水中的紅腹蟒,

只怕那豪門公子確系山中狼……」

一滴混濁的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啪嗒一聲滴落在地面,聲音出奇地響亮。

世間所謂血淚,不外如是。

「你小子哭什麼?公孫氏族罷了,若你願意跟老頭子我走,我保管你有殺了公孫氏全族的本事!」

正當男孩僵硬的坐在原地梳理心中的悲意之時,忽然,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他旁邊籠子里,一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獨臂老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自己的拘禁之所,此時他正蹲在男孩的籠子旁邊,有些不屑地咧著嘴。

老人攤在膝頭的右掌中,一隻渾身閃爍著暗金色流光的奇異飛蟲正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像一柄千錘百鍊的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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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契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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