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你是伊賽斯?
六
岑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被子裡面很暖和,外頭偶爾傳來周良霽把玩打火機的聲響,無人說話交談,他漸漸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岑洺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借著月光看見牆壁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凌晨三點。
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
岑洺起身開了檯燈,將右手放在眼睛上擋了擋光線。
他轉過頭去看沙發上的周良霽,以及坐在床邊椅子里的裴優,但椅子里空空如也,他心裡一怔,又去看屋子裡的小沙發,瞥見那兒有個端坐的人影,這才舒了口氣,心想大概裴優回自己房間去了。
岑洺本是打算起來倒杯水的,他走到水壺那兒喝了杯冷水,又放上去熱。走到沙發之前,那兒坐著的男人朝他伸手,將他摟著坐在身邊,問:「不睡了?」
「起來喝水。」
岑洺捏著一個軟趴趴紙杯,坐下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是周良霽。
他詫異地問:「柏鴻禮?」
手機的燈亮起來,隱隱約約照亮了男人的面龐輪廓,柏鴻禮端正地坐在沙發上,側過臉看向他,眼中沒有什麼波瀾。
柏鴻禮看得出來他在疑惑什麼,解釋說:「他們在樓下,因為附近又有伊賽斯的傳聞。」
「祂又現身了……你怎麼不過去?」
岑洺知道他也與聖教會關係密切。
「我上來看著你,」柏鴻禮垂下眼帘,撫平了岑洺睡得翹起一縷的額發,「你醒了發現沒人恐怕會哭。」
「你才會哭,今晚沒什麼事。」岑洺並不承認,「現在他們怎麼樣了?難道去直面新神祇了伊賽斯了?」
「不至於,因為聖教會的大牧師們也到了。」
聽起來像是一伙人在查勘圍捕新的神明……
岑洺想了下,又問:「那你今晚不睡覺了嗎?」
「嗯。」
「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
「要不你去睡覺吧,我自己待一會兒,反正有你在房間里,那條蛇也不會出來吧。」
岑洺不好意思這麼麻煩柏鴻禮。
柏鴻禮聽罷,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燈光昏暗,魅魔少年的面龐珍珠似的白凈,那雙漂亮的眼珠被濃密的睫毛攏著,流露著擔憂。
下一刻,在柏鴻禮腦海里浮現的是岑洺與其他人往來時的親昵模樣。
他伸手撫過這張臉,指腹從眼角慢慢蹭過嘴角,停下來,語氣平淡地說:「如果是裴優、柏羈遠或者其他任何男人,你恐怕不會如此生疏客氣。」
岑洺:「……」
難道他對其他人很親密嗎?
也沒有吧?
系統適時地跳出來解釋:「但是柏鴻禮覺得你對別人更親近,對他就很疏離,你自己想想,就拿柏二來說,你和柏二關係更好是吧。」
——這句話約等於「我好酸啊,我是酸檸檬」【檸檬】【檸檬】
——這種時候親親他就好啦;
——差不多得了,醋勁滿天飛了哦;
——讓我們寶睡覺!大半夜聊什麼天;
「還不是因為柏鴻禮出場就對我態度很差,怎麼能怪我呢?」
岑洺被柏鴻禮這麼一說,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所以,」他思來想去,疑惑地抬眼,「你是希望我對你更親近嗎?那你倒是少欺負使喚我,今晚這樣不就很正常了?」
說完,岑洺打了個哈欠,眼睛里蒙上水霧,四處看了看:「我有點困,算了,不睡了,你去睡一會兒吧,等天亮了我叫你。」
柏鴻禮看著他良久,拒絕了:「不必,去睡吧。」
岑洺搖頭,拿了個抱枕打開電視機看深夜新聞,沒多久他自己就困得睜不開眼,凌晨三點多,四下除了電視機里主持人語速飛快的天氣播報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
他又睡著了。
【我開始懷疑宿主回不去了,就現在的劇情來看,世界可能會崩潰。】
在夢裡,系統輕輕喚醒他沉睡的心靈。
「那該怎做啊。」
【讓他們狠狠地欺負你,回到劇情的正軌。】
「比如對他們甩魔法,破壞財產和威脅人身安全?」
【也不是不行。】
岑洺靈機一動:「既然如此,可以來一次魅魔的蠱惑吧,魅魔的技能就是能短暫迷惑人類的心智,也許還能查一下他們到底是誰的切片。」
【……】
系統心想,這種危險能力很容易翻車。
真的能成功嗎?
思及此處,岑洺決定入夢。
這麼多切片,他應該先進誰的夢境呢。
魅魔的夢境取決於睡眠質量。岑洺隱隱約約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夢境頓時中斷了。
他睜開雙眼,先是見到柏鴻禮線條明晰的下頜,撐著下頜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薄唇,往上是鼻樑。
這個角度是在仰視柏鴻禮。
咦。
岑洺不太清醒,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的姿勢——他枕在柏鴻禮的腿上,把Alpha的腿當成枕頭了,香香甜甜睡了不知道多久。
「他怎麼不叫我啊。」
岑洺茫然地問系統。
【嗯……我也不知道。】
柏鴻禮並沒有發現他醒了,正側頭看向門口,門邊傳來一些零星的響聲,接著是細微的步伐漸近。
岑洺聽到這聲響,猜到大概是有人回來了,他睡眼惺忪地摸了摸鼻尖,想坐起來,柏鴻禮忽然低頭看向他,說:「醒了?」
「嗯。」
他悶聲悶氣地應了聲。
「四點,你繼續睡。」
岑洺有點兒沒睡醒,但也知道自己還睡在別人腿上,不好意思繼續,抓著柏鴻禮的手臂想坐起來。
這時另一個男人的手伸了過來,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頰。
塗滿青灰的聖紋紋身圖案,指尖的溫度是冷的,像是從室外剛剛回來。
「樓下伊賽斯都來來去去兩個回合了,你倒是睡得很香。」柏羈遠嘲笑了他一句,又繼續摸了他的臉,很暖和,「外面已經下雪了。」
說完,柏羈遠低頭看著岑洺。
美貌的少年這會兒正沒骨頭似的枕在男人腿上,大概是剛剛睡醒,臉頰泛著粉,眼睛也朦朦朧朧的,雪白的手臂搭在柏鴻禮身上,彷彿半推半拒。
聽了這句話,岑洺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了幾秒才皺起眉尖,將柏羈遠的手推開了,慢吞吞地反駁:「你不要凍我。」
聲音軟綿綿的,沒什麼生氣的意味,反而像撒嬌。
「伊賽斯走了么,其他人怎麼樣了?我都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岑洺說著,從男人懷裡坐起身,雙手扒拉著沙發縫隙找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快沒電了,信箱裡面多了條信息,來自晏煊,囑咐他早點睡。
「高中生和周良霽已經回來了,現在大概在房間里。怎麼,很擔心他倆嗎……你最擔心誰呢。」柏羈遠的手指攪著岑洺的黑髮,像是無聊極了。
最擔心的?
岑洺詫異地抬起頭,男人染成孔雀藍的額發蹭過了他的臉,呼吸從他頰邊拂過。
兩人之間的近距離很快就被拉開了——柏鴻禮一言不發地攬著岑洺的腰,將他抱到床上,扯過毯子蓋在他身上。
「去睡覺。」
柏鴻禮彷彿沒聽見他倆正在閑聊,把岑洺帶走了,又說。
對話就此中止,柏羈遠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他站在床邊,也說了句類似的話:「好好睡覺。」
被雙生子倆兄弟同時著看,岑洺也只得去睡覺了,他翻了個身,柏鴻禮俯身關掉了床頭燈。儘管如此,柏家兄弟仍然站在他床前。
岑洺縮在被窩裡,只露出一雙困惑的眼睛,在昏暗的床邊看了看他倆,小聲問:「你們幹嘛一直看著我。」
「擔心你被蛇叼走了。」柏羈遠回答。
岑洺也不問了,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他又聽見系統朦朦朧朧,彷彿隔了一層的嘆氣聲。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你是說劇情?」
【是的。】
系統的哀愁數據也傳染給了岑洺,再這麼下去,劇情發展可能得完全失控了。
他思來想去,乾脆找了個角色入夢。
第一個角色是晏煊。
四周的場景慢慢浮動變幻,他以魅魔的身份進入了人類的夢境。
晏煊的夢境色調陰暗,岑洺四下觀察,周圍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然而天空沉沉發灰。路上一個行人也無,乍一看鬼氣森森,比之裴優的夢境更甚。
照理說,夢境的主人應當很快就能發現闖入者,並且就在附近,但岑洺左顧右盼,什麼也沒看到。
好嚇人。
他走了一小段路,注意到路邊一家冰淇淋店是打烊狀態,但他看過去的時候,鐵閘門卻慢慢往上打開了,緊跟著玻璃門也隨之大開,彷彿是在歡迎他。
夢境里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岑洺膽戰心驚地走了進去,裡面沒有一個工作人員,空空如也,冰淇淋的機器卻在自動工作,旋轉擰出了一隻甜筒,在空中浮動慢慢朝岑洺的方向而來。
岑洺:「……」
他只得接過詭異的甜筒舔了舔,接著坐在一旁的座位上。
【晏煊好怪啊,他在夢裡沒有自己的真身?唔,可能是在做別的事?】
「完全不知道他在哪,我也感應不到。」
甜筒融化的速度很快,岑洺不得不把頂端的都吃掉。
系統陪他在冰淇淋店裡待了一會兒,鏡頭四處轉,忽然瞥見街上終於多了一個人影。
岑洺也隔著玻璃門望見了,一個年輕男人,穿了身黑色的衣服,彷彿一縷遊盪孤魂。
「剛才有些別的事,久等了。」
男人說著,伸手推門而入,風衣衣擺被掠過的風掀起一角,他戴著眼鏡,但身段高大,氣質乍一看也並不斯文。
「晏煊?」
岑洺詫異地看向他。
「不知道是魅魔入夢,還是因為我現在夢見你了?」
晏煊坐在了他身旁,腰上別著一把槍。
看樣子像是從什麼地方剛回來,風塵僕僕的。
「嗯……你在夢裡做什麼?」
岑洺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我的夢都很無聊。」
「可能是因為沒人吧,你可以放幾個人進來。」
「我不喜歡那些人。」
晏煊不以為意。
「現實里的那些也不喜歡?」
「大部分。」
「所以你討厭柏家兄弟那些人吧。」
岑洺仍然記得那天萬聖典禮的爆炸。
晏煊是反對貴族和聖教會的不明勢力成員,這麼看像是行事異常激進的派別,無政府主義者嗎。
「我不喜歡他們也有別的緣故,」晏煊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又問,「你是餓了嗎?魅魔入夢都是來索取食物的。」
岑洺正吃著甜筒,含糊說道:「我又不餓,只是進來了解你而已。」
晏煊聽到這句,仍然是剛才那副淡然的表情,支著下頜看了他一會兒。
夢裡的魅魔少年頭頂一對略彎的黑色犄角,衣服后擺伸出來搖晃的尾巴,大概是擔心撐開衣服,並沒有把翅膀變出來。
陰沉的天氣,光線並不好,他的膚色在昏暗的地方也白得發亮。
舌尖舔著甜筒,雪糕融化的部分沾在他嘴唇上,過了一會兒才被慢吞吞舔掉。
岑洺忙著吃甜筒,又想著怎麼在這裡了解關於切片晏煊的信息。
【其實拜託裴優比較合適。】
系統思考了半天,只有裴優的系統和道具是可以檢測切片的。
「我是好奇切片背後到底是什麼,原著里說是人類的靈魂,那是裴優給的說法,他說的就是真的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伊賽斯的人類形態與我所在的原本世界的某個人一樣?裴優又不可能見過他。」
【嗯……我也不清楚。】
岑洺難得這麼嚴肅,倒是把系統也帶得開始研究伊賽斯和裴優了。
「你的翅膀呢?」晏煊忽然問。
岑洺吃甜筒的動作忽然一頓,意識到他可以趁著這時候來魅惑人類Alpha。
「你想看嗎?」
「你樂意的話……我沒見過魅魔的翅膀。」晏煊剛說完,就看到岑洺忽地起身,且將甜筒塞在他手裡。
岑洺轉過去,背對著晏煊,將T恤往上拽。
少年的皮膚像是雪似的白凈,柔軟的腰肢往上,完全敞露的後背,隨著動作微微撐起的肩胛骨的位置忽然多出來了一對黑色羽翼,並不是動畫漫畫里的黏膜肉翼。
而像是繪畫里的染色的鳥類的翅膀,黑灰的羽毛層層疊疊,伴著翅膀張開的動作舒展開來。
岑洺又轉過頭,眨著眼說:「你現在看到了,這是惡魔的形態。」
他的琥珀色的眼睛在這一瞬變得格外明亮,像日出的太陽。
在晏煊的視野里,美貌的魅魔少年慢慢貼近他,那張漂亮清純的臉與他咫尺之遙,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像濕漉漉的湖邊草葉。
紅潤的嘴唇一張一合,粉色的舌尖和雪白貝齒在發音的時候若隱若現。
彷彿某種魅魔的引誘。
少年柔軟白皙的雙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低下頭,輕聲與他說:「你皮囊之下的靈魂究竟是誰?」
被控制的人類,通常會在這種魅惑之下迫不及待回答問題。
男人仰著臉,很安靜地看著他,雙眸在鏡片之下掠過窗外的陰沉日光。
「你想問什麼,岑洺?」晏煊這樣回答。
岑洺登時愣了下。
這是魅惑失敗了嗎?
他不信邪,皺眉說:「不準反問我,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你覺得呢。」
晏煊沉思片刻,將眼鏡摘下來,不緊不慢地擦拭著鏡片。他看起來並不像傳聞中那些被蠱惑的人類那樣失去神志。
男人身上那種銳利的壓迫感,反而讓岑洺懷疑自己沒有成功。
他完全不死心,又繼續問:「我不知道才問你……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見過,在夢裡。」
晏煊說著,忽地站起身。
「什麼時候?我和你在夢裡見面時說過話嗎,做過什麼?」
岑洺皺了下眉,想要追問下去。
「你想知道?」
晏煊聽罷,將襯衣袖子往上挽起,那件長風衣已經脫掉了,放在椅背上。
岑洺看著他的動作,略微疑惑地問:「怎麼了?」
男人不語,只摁住他搭在肩上的雙手,緊跟著俯下身,側著臉吻了下他的臉頰。
整個室內都是安靜的,冰淇淋的機器甚至停止了嗡嗡運轉。
他們背後是桌子和椅子。這個夢境一無所有,不至於某個路過的客人一腳踏進店裡,意外撞見一個惡魔犄角的少年美人和一個高大男人坐在桌邊,魅魔長著雪白瘦弱的雙手,黑灰的翅膀掙動著,連同那條桃心形狀的尾巴一起搖晃。
「你在幹什麼……你在夢裡見我就是這種情景嗎?」
岑洺忍不住疑惑,因為身體產生的奇異的感覺而覺得怪異。
「可以這麼說。」
「騙人……我才不信。」
晏煊將他抱在懷中,在他耳邊輕輕嘆氣:「看來你是更喜歡裴優?」
明明他和裴優也沒有經常相處見面,這是什麼奇怪結論啊。
岑洺莫名其妙,一下子被他繞開了話題:「你在亂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Alpha們總是太喜歡你了,我覺得你應該在我身邊才對,我猜他們也是這麼想。不可能把你切成很多片,對吧,那就只能讓他們快點下地獄。嗯……你應該不會再回到地獄了吧,差點忘了你是惡魔之一。」
晏煊的聲音很輕,流在耳邊彷彿像是晦澀咒語。
好瘋啊……
晏煊被原著那麼評價,難道就是因為本質上是個瘋狂分子嗎。
「你、你不要嚇我,」岑洺被他說得膽戰心驚,皺起眉反駁,「誰跟你說我不會回到地獄?反正你不能做這種殺人放火的事……這是要坐牢的,聽見沒有?」
晏煊反而笑了:「擔心我么。」
「反正你別發瘋了,我和裴優只是普通朋友,不要胡思亂想。」岑洺說著,自己更生氣了,「太可惡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原來是這種性格。」
三本原著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現代社會背景,貴族制的帝國、魔幻異界、大逃殺無限流……在這裡有多少缺乏道德束縛的瘋狂角色也不奇怪了。
岑洺不喜歡這樣,他擔憂那種瘋狂的事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如果晏煊出於某些動機對柏家兄弟動手怎麼辦?
他知道這些角色很可能只是紙片人……但他們也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了,不能接受這種所有角色灰飛煙滅徹底消失的結局。
晏煊面色不改:「我是惡人。你現在打算跑著躲遠點了?」
「我懷疑你是不是會去做壞事?對其他角色下手,對嗎?」
岑洺想到這裡,突然也很為難。
「那你得多留意監督我了,洺寶貝。」晏煊這樣應道。
系統在一旁聽著,倏然意識到岑洺在願世界,說不定對朋友們很有騎士之愛。哪怕在這個虛無異世界里,他也不想看到身邊人誤入歧途,也想保護其他人。
真是夠心軟的。
然而真的有用嗎?
晏煊是一個神秘瘋狂角色,其他人也是。
【某種意義上,你也得阻止晏煊的危險念頭。如果某個角色死亡,劇情就徹底無法推進了,包括你的大反派角色設定也可能被影響變化。】
夢境在這裡倏然悄無聲息地中止了。
幻覺似的高樓大廈、冰淇淋機器、與岑洺的忐忑一起消失,取而代之的理論上應該是岑洺在民宿的柔軟被窩,或者柏家兄弟的懷抱。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見到的卻是一幕豪華宮殿。
身下是柔軟的大床,四周掛著淡金的朦朧帷幔,層層疊疊,隱隱約約能見到外面油燈的亮光、牆壁和銅色雕像、幾個纖細的佇立沉默人影。
這是哪裡?
岑洺低頭一看,發覺自己身上不著寸縷,衣服不知所蹤了。
他心裡莫名其妙,懷疑自己不慎進錯了誰的夢境,屏住呼吸,掀開帷幔一角往外看。
不遠處的房間角落裡,站著兩位古銅膚色的女子,耳朵、脖頸戴著金飾,穿著亞麻的長裙,她們身旁各是一盞立式的油燈。
四周的裝潢宛如古代西式的宮殿內室,牆壁上到處都是圖騰和草藥的氣味,繪畫的是盔甲的軍隊、高塔上的祭祀和一輪巨大的金色太陽。
女子們立在原地。
她們沒有發現床上的少年從帷幔里探出來,像兩尊美麗雕像一樣安靜無聲。
岑洺越看越覺得古怪。
這不是晏煊的夢。
他想了想,打算繼續暗中觀察,忽然這時候小腿上傳來了熟悉的觸感——冰冷、光滑,隱隱有鱗片的紋路感。
他轉頭看了一眼,登時頭皮發麻——又是一條蛇。
碗口粗細的黑蛇不知何時出現在床上,正慢悠悠地爬過他的小腿,也許它早就待在層層疊疊的帷幔里了。
「系統,系統,快救我……」
岑洺捂著嘴在心裡驚叫,嚇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他不敢出聲,怕被那兩個古怪的女子聽見。
【這到底是哪裡,這兒不是正常的時空吧?難道……這裡是神域?就是第三本書提過的,你還記得嗎?】
系統也滿頭問號。
岑洺不清楚這是哪裡,他瞥見牆上的巨大太陽,日光照耀的繪畫,忽地有了一個猜想。
太陽壁畫是指代神明伊賽斯……
不遠處,銅色的沉重大門倏然緩緩打開了,漏進了一束濃郁璀璨的陽光。
也只是一瞬而已,門又霎時關上了,這時候兩位立在牆壁邊上的長裙女子都垂下頭,悄無聲息地稱呼「主神」,接著她們退了出去,將門從外面關閉。
岑洺忙著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腿從黑蛇身上縮回來,並沒有看到外面有人影漸近。
帷幔被挑起了一層。
岑洺這時候才抬起頭,來者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淡色的長袍,交襟領口隨意地敞露著從脖頸到胸前的古銅色的皮膚和明顯的肌肉線條。
他撩起帷幔的雙手暴露著傷疤,手背青筋凸起,拇指是戴著紫寶石的絢爛戒指。
隔著半透明的紗幔,像海底水母搖擺的身體,岑洺看清了來者的模樣——沙金蜷曲長發,刀削斧鑿般銳利深邃的五官、眼睛是怪異的金色,混著青白的眼白,似乎是因為光線的緣故,他現在是一道豎瞳,整個人英俊而野性怪異,宛如剛剛見過的冷血爬行的怪蛇。
他沒有表情,像是本就沒有情緒,只是用針對獵物似的眼神慢慢打量著岑洺,就像蛇類打量鳥雀一樣。
隔著紗幔,伊賽斯觀察著床上的惡魔。
犄角、顫抖尾巴和黑色翅膀……
一具年輕的少年的身體,膚色被純黑的被褥襯得彷彿從雪地里剜出來,黑蛇已經纏上了他的腰肢,那麼纖瘦又瑩潤的身體。少年的臉被手捂住了一小半,嘴巴被掩住了,他顯然在忍著哭泣。
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盈滿了水汽,泛著一抹紅暈,睫毛已經潤濕了,像湖邊搖曳顫抖的水草。
可憐得像個擺在台上、待人宰割的羔羊祭品。
過了很久,岑洺才緩了口氣,鬆開手,低低地問道:「你是伊賽斯?」
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難以置信。
「是。」
伊賽斯的發音有種古怪的腔調。
在男人背後,牆壁的壁畫是人類模樣的祭品被剖開心臟的祭祀場面。
岑洺看著那一處,又慢吞吞看向這位戰爭神,他完全顧不上身上越纏越緊的黑蛇了,臉色煞白,心裡麻木,咬著嘴唇,問:「你想對我做什麼?」
伊賽斯並沒有回答。
他進了帷幔,坐在這張床上,目光緩慢地擦過岑洺的臉往下看,微抿的嘴唇,尖下頜,往下是一段細白的脖頸、鎖骨,掩在絲綢毯子之下的瑩白皮膚。
伊賽斯金色的豎瞳眼睛打量著岑洺,就像當初見到的那尾黑蛇。
作者有話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