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54
54
如果說,梁逢雨有什麼無法抗拒的東西,身材好的男人肯定算一個。從小學懵里懂懂被老梁帶著看奧運開始,她就對游泳項目大感興趣。
倒不是色,而是,真覺得好看。
後來長大,慢慢接觸到相關知識,梁逢雨這種對人體之美的欣賞,依然沒有抹去。
肢體五官的對稱、均衡、協調,肌肉曲線的軟硬、走勢、力度,皮膚的色彩,動靜態……在人身上得到統一又靈性的體現,讓人迫不及待,想將它訴諸筆尖。
所以,陳清霽這句話,對她而言,無異於殺手鐧。
「誒,雨哥,你怎麼捂著鼻子?」於康康趴在床上玩手機,無意間一抬頭,納悶道,「流鼻血了?」
「……沒。」不過也差不多了。梁逢雨放下手,低頭看了眼屏幕,手指移上去,有點想長按保存,末了還是一咬牙,收回去了。
在心裡嘆了口氣——才認識一個多月,陳清霽是怎麼把她死穴拿捏得這麼準的。
「誒,戚樹問我們要不要過去玩uno。」於康康忽然道。
孟好剛吹完頭髮,用手梳著,點點頭,「我沒問題,就是得早點結束吧,明天不是要看日出嗎?」
「真要去啊?」於康康愣了下。
幾人在海邊那會兒,聽當地一個熱心大姐說,從賓館過去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有個叫月半灣的地方,日出特別好看。
於康康一時興起,說不如我們明天就去,後來冷靜了下,想到要四點起床,興沖沖的勁兒就沒了,退堂鼓越打越響。
「要起那麼早哎,我高考完以後,沒有一天是早於十點起來的。再說,後天不是還要看流星嗎,熬兩個夜,吃得消呀?」
「我還挺想去的,打算拍幾張照片回去寫生,」梁逢雨拿過一邊的吹風機,「你們不去也可以啊,我租個電瓶車就行,有導航。」
「我陪你去,」孟好說,「咱倆一輛,你會騎吧?」
梁逢雨點點頭,怕待會忘了,先點開下午加的大姐微信說了聲——大姐也不是平白無故在海灘上晃,主要還是為了開拓自家電瓶車租賃業務。
怎麼說,就很會推銷。
冰珍電動車出租:「小美女,一天八十,超半小時不收費,超一小時收十塊,押金十塊。」
丟星:「好,五公里內可以送到賓館的對嗎?」
冰珍電動車出租:「對的對的,你住哪兒,現在就能給你送過來。」
……
這個點還早,要睡也睡不著。租好車,梁逢雨就草草吹了下頭髮,換掉睡衣,和於康康一塊兒過去玩uno。
她們到的時候,談雙旺正在整理床鋪,把被子扯過來,嚴嚴實實蓋住,兩個紙牌盒子就丟在被面上。
陳清霽已經在了,靠著電視櫃,正在洗牌,打發時間似的,一下一下,漫不經心地切著。
他剛洗過澡,頭髮是半干狀態,大概是方才順手往後捋過一把,這會兒潦草地搭在兩邊,露出額頭,有種說不出的明朗隨意。
因為那張照片,梁逢雨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
少年個子高挑,目測得有個186、187的樣子,上身一件寬鬆白t,下邊灰色運動短褲,就這麼站著,姿態挺拔,小腿修長,跟腱細長明顯,有種結實又輕盈的力量感。
那一瞬,梁逢雨腦子裡不知怎的冒出了個詞——「童叟無欺」。
照片沒騙人。
像是察覺到她目光,陳清霽側頭,看過來一眼。
不等視線碰上,門倏的被人推開,梁星鳴打完電話進來,這下人是來齊了。陳清霽將牌分兩疊,反扣桌面,快速過了遍。
「先聊一下規則啊,都玩過嗎?」於康康問。
在座,只有梁逢雨、孟好、談雙旺玩過,於是,四帶三適應了一輪,玩到後來步入正軌,興緻漸起,沒怎麼留神,指針就到了十一點。
結束之後往外走,梁逢雨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於康康也被帶著打了個,眼睛冒淚花,很疲憊地問,「這麼晚睡,明天看日出還起得來嗎?」
「看吧,起不來就不去了。」梁逢雨有點生無可戀地說,她這會兒困得要命,有一瞬真產生了放棄念頭,不過臨睡前,還是定了個鬧鐘。
想著萬一能起來,就去看,起不來就掐掉,很佛系的打算。
結果,四點鐘,鬧鈴準時一響,她下意識摁掉,居然淺淺掙扎了下,也就清醒了,窗帘拉著,室內漆黑一片,只有輕微的空調冷氣聲。
梁逢雨小心下床,叫醒孟好,結果等洗漱回來,她又睡著了。
昨天暈了大半天車,估計她是沒怎麼休息好,梁逢雨也沒再叫,帶上手機、相機、電瓶車鑰匙之類就出了門。
賓館兩頭通風,沒關窗,形成了一個對流,凌晨時分,氣溫格外低,梁逢雨一出門,竟然打了個寒噤。
一抬眼,倒是愣住,顧不上冷了。
房間對面的牆邊,陳清霽單手抄兜,靠在那裡。他穿了件黑色連帽短袖,底下則是運動長褲。
他姿態鬆散,像是等了很久,下一秒就要睡著。
可眼神,卻隨這一聲關門聲,很清明地落在她身上。
---
「你會騎車嗎?」爬上去之前,梁逢雨裹好回房拿來的防晒衫,還是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
陳清霽坐在前邊,一隻腳撐著地面,正在調後視鏡,邊道,「還行,沒怎麼碰過,第一次騎這樣的。」
「?」梁逢雨立即就想下去了。
「坐好,」陳清霽察覺到她的動靜,一隻手握住車把,笑了聲,「你怎麼什麼都信?」
他嗓音乾淨,帶一點少年人的磁沉,像外邊將要亮起的天色,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更別提像這樣,含了點笑意。
是真的要命。
說話間,像是不給她反悔的機會,陳清霽將車子開了出去,掀起一陣風。梁逢雨捂了下被吹到額前的長發,不知從哪兒冒出一點點惱意,也不怕他聽見,「我好騙唄。」
……
四點多鐘的淙州島,尚未從困意中醒來,天色像一席被子,輕柔地蓋下。環島公路上風很大,呼呼吹著臉頰。
梁逢雨把頭盔的玻璃罩拉下,過了會兒,又嫌不夠透氣,掀上去。
少年就坐在前邊,因為坐墊高度,他居然還要比她矮一點,海風吹來,呼呼拂過他蓬鬆的頭髮。
空氣里有一股清涼的草木味道,又像水,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梁逢雨抿了下唇,撇頭去看海。
不知不覺,天色好像亮了一點兒。
二十多分鐘后,兩人到了月半灣,鎖好車,沿台階一路下去,遇到了幾撥同樣來看日出的人,有人扛著長/槍/短/炮,也有人早早支好畫架,過來寫生。
這兒說是個「灣」,其實弧度不算明顯,像個大片海灘。成片的褐色岩石,嶙峋地堆積在岸邊,海水是冰鑽一樣的藍,泛著清晨的冷氣。
台階不遠,有個廢棄燈塔,漆成紅白色,已經成了遊客打卡點,梁逢雨和陳清霽上去時,很巧的沒人。
她打開相機,調試光圈,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調什麼,陳清霽則靠著欄杆,讓海風吹著,視線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海上,偶爾,又落在近處。
少女的背影上。
沒等多久,粼粼海平線上,開始泛出橙色朝霞。太陽並不弔人胃口,露了頭,便一縱而上,升起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可那光線變化,卻美不勝收。
濃烈的橘、溫柔的粉紫、金色、淺紅,金燦燦、亮閃閃,海水一盪一盪,像在融化這些金粉。
梁逢雨拍了幾張,就放下相機,眼睛亮亮的,是真被吸引住了。她今天穿了條白色裙子,單薄柔滑,到小腿的長度,讓日出染上金色,美得像一幅畫。
「要拍照嗎?」聽到聲音,梁逢雨側過頭,看見陳清霽正看向自己。
這麼好的風景,不留個紀念確實可惜,不過,她靠著欄杆,持保留意見,「你行嗎?」
陳清霽笑了下,這下,沒騙她,「沒給人拍過,儘力。」
不知是因為在海邊,還是燈塔上,風格外大,梁逢雨頭髮又長了點,不斷被吹到臉前,她忽然有點後悔,不知道陳清霽鏡頭裡的自己,會不會像個梅超風。
不過,這樣大的風,也有好處。
比如,與他對視的瞬間,她有了理由,可以錯開目光,不被少年看穿眼裡的喜歡。
---
回去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夏季里,六點來鍾就很熱,好在騎著車,風力很足,拂過肌膚,又別有一種暢快感。
距賓館還有幾條街,陳清霽卻擰了下剎車,停在一家早餐店前,側了下頭,「吃點再回去?」
梁逢雨抬眼,望見小店招牌,大大的「海蠣餅」三個字,看起來蠻好吃的。
哦,那就吃點吧。
兩人坐下,點了海蠣餅,豆漿,另外幾樣特色小吃,安心坐下等。桌子油汪汪的,但用紙擦,又擦不出什麼,陳清霽將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
「你那個照片,什麼時候拍的?」梁逢雨像是百無聊賴,抽出一雙筷子,問。
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到底提不提這茬,她糾結了很久,說是腦袋裡有兩個小人打架也不為過。
一個小人說,別理他,男人的小把戲罷了,千萬別上當!另一個小人不服氣地反駁,小把戲怎麼了,就那照片,就這身材,擱誰誰不迷糊,上一下當那屬於人之常情,算不得丟臉。
另一個小人仔細想了想,行吧。
於是,她就問了。
沒說是什麼照片,但兩人都有點兒心照不宣,陳清霽扔了紙巾,順勢靠向椅背,「高二那年,運動會。」
梁逢雨「噢」了一聲,不想太繼續給面子,但話題又是自己開啟的,於是,乾巴巴點評了一句,「還挺……有感覺。」
就在這時,老闆端上兩人的豆漿,等人走了,陳清霽稍向前傾,手肘搭在桌沿,笑了下,就這樣看進她眼裡,「答案呢?」
梁逢雨拿了勺子,也往前坐了點,正要喝豆漿,這樣一來,距離冷不防一下子拉近許多,連心跳也莫名快了一拍。
倉促中,她好歹還記得拿喬,「我考慮一下。」
「嗯,」陳清霽靠了回去,風水輪流轉啊,但少年並不氣餒,相反,目光不避不讓地看著她,乾淨又坦然地認輸,「我隨時。」
……
---
早上八點,一行人退了房,又上車,準備去海港漁村,聽說那裡有一個地方,是後天流星的最佳觀測地。
這回,不等梁逢雨上車,談雙旺就抱著包,一屁股坐上了副駕,側頭道,「我和表哥坐吧,上回有點暈車,聽說坐這位置會好點,是不是這樣來著表哥?」
戚樹很想說不是,想叫他下去,但礙於成年人的體面,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車子沿著環島公路,一路向前開,樹影從兩邊匆匆掠過。這條路,梁逢雨很熟悉,因為幾個小時前,有人騎車帶著她開過。
和四面封閉、冷氣充盈的汽車相比,她不知怎的,更迷戀那種陽光落在皮膚上發燙、頭髮時不時甩臉、耳畔有風呼嘯的感覺。
而帶她體驗的那個人,此刻就坐在她另一邊。
梁逢雨下意識看過去,意外的愣了下。
少年穿著早上那件黑色連帽衫,靠著車座,頭偏向窗邊,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閉著眼,眼角微垂,天然冷淡的樣子。
日光經深色玻璃過濾,只剩淡淡一層,落在他線條流暢的側臉上。
……上車才幾分鐘,他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