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正文完

第157章 正文完

謝原帶著歲安剛到書房,來祿便通報六爺和祝將軍到了。

謝原讓來祿去請人,忽而偏頭對歲安說了句:「稍後不許提我馴叫叫的事情。」

歲安水靈靈的眸子盯著他看了片刻,抿住笑,一本正經道:「我說那做什麼?」

謝原愣了一下,心道自己純粹多此一舉。

是啊,她跟一外人說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幹什麼?

沒多久,謝世狄和祝維流便到了。

兩人開門見山談正事。

謝世狄把排查結果說了一遍,還是有點不放心:「芒山的事情才過去幾日,真的可以直接放人了?」

歲安聞言,笑了笑:「六叔不是已排查清楚沒有問題了嗎?眼下長安已經清查安定,為保萬全,各地還需徹底的清查複查,他們是各道長官要員,當儘快各歸各位,配合搜查。」

謝世狄:「道理是沒錯,可我不是怕有什麼疏忽,畢竟他們可能就是利用大批隊伍遷移來」

「六叔。」謝原開口,笑了笑:「既然陛下都點頭了,想必是有他的考量。」

謝世狄愣了愣,瞄歲安一眼:「難不成是……」

他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舌尖舔了舔壓,明白了。

從各種證據來看,逆賊一定有內應,芒山之事後,這個潛藏在朝廷的內應一定也慌了神,唯恐對方將自己供出來。

可現在這種一切歸於平靜的趨勢,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逆賊還沒招供,存心給朝廷留著這個禍害,皇帝不得不重新設計;其二,這個內應早已暴露,但由於某些原因,皇帝並未立刻處置。

謝世狄:「那……就正常安排?」

謝原頷首:「是,正常安排即可。」

謝世狄說完自己這頭的事,看了眼一直沒怎麼開口的祝維流,正準備離開,忽然想到太子的話。

「對了,大郎媳婦,殿下今日問到你了,言辭間頗為關切,又說,再過兩三日,是不是可以來探望你。」

再過兩三日。

歲安眸光輕動,微微一笑:「多謝六叔轉達,我已歇了好幾日,倒也不必殿下奔波,我明日便可進宮。」

謝世狄點點頭,背著手走了。

等屋裡只剩下他們三人時,祝維流才開口:「東西已經送到長安,現在長安人多,所以先藏在皇陵。我今日見了陛下,他的意思是交給你處理。」

祝維流口中說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當日安王被伏這齣戲中消失的錢。

經歷過芒山之事,朝臣必然看出皇帝和太子是有備而來,或者說就是借長公主喪儀來請君入甕。

暗中調派軍隊是真,早早埋伏是真,但唯獨安王被伏這一件事,皇帝順水推舟的讓師氏背了黑鍋,連理由都是現成的——這是師氏投石問路的手段,他們設計伏擊了安王,想看看不來長安會有什麼後果。

安王也相當配合,即便半道返回揚州,之後又配合朝廷清查地方,也一直都是帶傷示人,彷彿他真的曾遭受一場伏擊。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

畢竟受皇帝調派的兵馬轉向行動太過迅速,若非做戲,誰能反應這麼快,可他們連李歲安的辦事資格都沒法反駁,又如何質疑這個?

罪都在逆賊,錢也在逆賊手裡,逆賊不吐出個所以然,這筆錢就永遠找不回來。

可在無人窺見的角落,這筆錢數目不小的錢,被周轉運送,悄悄回到了長安,藏在了皇陵,接下來會交到歲安的手上。

歲安也很清楚皇帝的用意。

師氏造反之事籌謀長久深遠,甚至將手伸到了朝堂里,最終在芒山事敗,說到底,是實力不濟。

他們之所以敢背水一戰,不過是事先被忽悠,以為皇帝真的不再信任安王,魏詩云表演的那一出苦肉計和桓王的反應,也讓他們覺得有機會來策反安王和桓王,兄弟離心。

再好的籌謀計劃,也離不開實力。站得越高,就必須握有實際的力量來抗衡一切變故,維持力量,不是三言兩語幾句鼓動感染能做到的,得實打實花錢養。

可即便是一國之君,國庫中的錢也得和朝臣商量著花,要用於刀刃,用於剛需,不得有半點偏私。

歷代帝王中,不乏有為自己製造私庫的前例,但來源多為增收常賦之外的稅錢,而為之斂財的臣子,也容易被打上奸佞貪官的名號,不為清流所容。

所以,設計安王被縛這一出,可謂是一石三鳥。

既達成「殺雞儆猴」的目的,讓師氏不敢不來,又借調配兵馬徹查伏擊一案為由,讓兵馬留在外面,光明正大的部署反擊,現在,還得到了一筆意外的收入。

靖安長公主在世時,青字型大小一直都在暗中經營,雖然不可能完全保證軍餉的充足供給,但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建熙帝的壓力。

現在,這筆錢被交到歲安手裡,更像是建熙帝一個無言的暗示,未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裡,歲安都被賦予重責。

是責任,也是信任。

歲安聞言,沖祝維流淺淺一笑:「請陛下放心,我會好好處理。」

祝維流短暫的打量了歲安一眼。

她似乎真的從母親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了,雖然少了些以往的爛漫活潑,但精神面貌卻不似在北山那段日子的憔悴頹喪。

歷經諸事,昔日的少女也終得磨練沉澱,變得沉穩可靠起來。

人活於世,若能一世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必然是幸運且幸福,這樣的例子不止少,且需要太多優厚的條件前提去維護它。

這世上,更多的是不斷經歷起伏甜苦的人。

有的人一蹶不振,有的人會在歷經千帆后鑄就堅硬盔甲,帶著歷久彌堅的信念走完一生的人。

而對沒有幸運加持的人來說,達成後者,已然不枉此生。

祝維流輕輕一笑,擺擺手:「那沒事了,我走了。」

「哦對了。」剛走一步,祝維流想起什麼,看向謝原:「謝司郎,一般來說,有主的,或是已經有一定習性的禽獸,想要再認新主,會比初次認主更難些,你要真喜歡這些,我建議你從幼禽開始。嗯,就這樣,告辭。」

祝維流拍拍屁股瀟洒離去,謝原的表情不可自抑的凝固了一瞬。

房間里很安靜,忽然,身邊「噗嗤」一聲響。

謝原緩緩轉頭看去,歲安立刻無辜的搖搖頭:「我半個字都沒說啊。」

謝原抿唇,艱難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微一笑:「嗯,我明白。」

夜裡,謝原換了睡袍走進來,歲安正靠在床頭翻看賬冊。

清繳黑市后,商市將會迎來很大的整改,屆時少不得青字型大小暗中運作。

謝原一同靠過去坐下,勸道:「這夜裡的燈再亮也不及白日,放到白日看成不成?」

歲安歪頭往他肩頭靠了一下,軟軟的商量:「這個有些急,我不過一遍,夜裡也會想著的,再看一刻鐘行嗎。」

謝原瞥她一眼:「行,你說的一刻鐘啊,我數著。」

歲安腦袋在他肩頭輕輕鑽了兩下,便抓緊時辰繼續看。

謝原可不是開玩笑,他真的在數。

自從北山發喪,歲安重新振作后,這差不多已成了他二人固定的相處模式,謝原並不反對歲安接手一些事,但他會在旁邊盯著那些她自己容易忽視的問題,及時提醒。

當然,歲安並非次次都這般有商有量聽的進話。

懷孕多多少少讓原本溫和的人有了些改變,有時謝原的提醒會讓她忽然生氣,又或是不耐煩的應付,但這些基於關心與在意之上的小摩擦,終究不會維持太久。

待情緒過去,一切依舊。

說好一刻鐘,但歲安看了兩眼,便走了神,目光慢慢轉向謝原,好奇的審視。

謝原察覺,豎起正在掐算的手:「你用這種討好的眼神看我也沒用,數著呢。」

歲安直接合上了賬冊,她決定用這一刻鐘來聊點別的。

「你對祝三郎……是不是有什麼介懷?」

歲安單刀直入,謝原的眼角微不可察且快速的抽了一下。

下一刻,他輕輕笑了一聲,不解道:「你說什麼?我?對祝維流?介懷?你倒是說說,我介懷什麼?」

歲安看著謝原,眼神逐漸微妙。

好像他的這種回應就已經是答案。

謝原被她這個眼神刺激了,伸手指她:「你做什麼這麼看我?李歲安,天黑了,沒事了,你胡思亂想的毛病又開始了是吧?我還沒治好你呢?」

歲安抱著賬本,慢條斯理道:「天是黑了,也沒事了,不過胡思亂想的那個,好像不是我吧?我就隨口一問,你激動什麼?」

「有趣!誰激動了?」

好的很,調子都拔高了。

不等歲安回應,謝原直接抽走她的賬本,勁勁兒放話:「你是不是覺得你如今有身孕,我拿你沒辦法,母憑子安呢?你想過待你卸了肚子里這個,會有什麼下場嗎?」

歲安作驚恐狀,好奇地問:「什麼下場?」

謝原心想,真是不一樣了。

若是從前這樣嚇唬她逗她,她必是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的他心痒痒。

而今的李歲安,仍是一雙漂亮動人的星眸,可用玩味偽裝的恐懼,只會讓他牙痒痒。

想咬她一口,好好與她較較勁兒。

謝原點點頭:「你等著。」

覺得氣勢不夠,謝原又補了一句:「你給我等著!」

說完,賬本一甩,頗有氣勢的宣布:「不想看別看,睡覺!」

歲安也不堅持,依言睡下。

視線里一片幽暗,歲安還在琢磨這事。

她很清楚與祝維流沒什麼,更清楚謝原一定知道她和祝維流沒什麼,但就是在這個基礎上,謝原每次面對祝維流的異常反應,才讓歲安覺得好奇。

他到底在介意什麼啊。

正想著,身邊的男人翻了個身,側對著她。

一隻手熟門熟路的摸上她的臉,輕輕覆在她的眼睛上。

「別胡思亂想,我不介意,睡覺。」

歲安對這個動作已相當熟悉,它彷彿自帶催眠效果,讓她生了困,睡去之前,歲安還在想,到底是什麼呀……

次日,謝原照舊不上值。

晌午時候,來祿來傳話,說是盧家郎君邀他晚些時候小聚。

歲安正在孝期,作為北山女婿,謝原也已經很久不曾應酬,更別提與友人把酒言歡,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歲安身上。

不過今日,他並沒有回絕,而是告知歲安。

「盧大一向穩重多慮,既然發了邀約,自然不會選在喧鬧之地,我得去一趟。」

歲安看了謝原一眼,伸手落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握了一下。

謝原笑笑:「我很快回來。」

這日,謝原提早出門,先到了約會地點,率先等在那裡。

很快,友人一個個到場。

距離上一次聚齊,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是以一上來盧照晉就主動提盞。

「玄逸新政立下大功,炎弟也在整頓私鹽和山難時表現亮眼,袁大袁二這一趟行程沒白走,元一自不必說,伏擊反賊,剿滅餘黨,護衛長安,是大功一件,就連瑚弟也頗有收穫。」

「現在想想,當初為陛下革新科舉,為入仕建功煩惱,好似還在昨日。愚兄祝各位前程似錦,無可限量。」

這話說的幾人頗為感慨,大家都痛快飲干。

一放盞,先開口的是陳瑚。

「盧大,你這話頗不厚道。其他人是實實在在建功,我卻是實實在在遭罪,你可知我們堂內聚在一起研究私鹽黑市和商市革新,熬了多少燈油,越是臨近大考,我們就越是心有惴惴,誰知道明日又發生個什麼事情,叫博士們改了考題,對你們是建功立業,對我們那就是雪上加霜!」

陳瑚越說越崩潰,捂臉哀嚎:「從現在開始我要日日去燒香拜佛,結業之前,願我大周之內平平安安再無亂事!」

眾人哈哈大笑,段炎一拍陳瑚:「這話要命啊,什麼叫結業之前?哦,待你結業之後,任由天下大亂啊!」

陳瑚:「你懂個屁!」

眾人又是一陣笑。

謝原也在笑,只是目光時不時看一眼袁培正和袁培英。

袁家兩兄弟一向是最活潑的,這樣久違的小聚,按道理來說,他們才應當是話最多,最能搞氣氛的。

可今日,他們只是跟著笑,很少主動說什麼,任誰開口說話,都會認真聽,仔細打量。

忽的,兩人察覺到謝原的眼神,齊齊看過來。

隔著圍坐的圓案,謝原沖他們提了提盞。

兩人倏地笑開,跟著提盞回應。

聚了大約半個時辰,眾人帶著微醺起身分別。

謝原剛站起來,忽然晃了一下,站不穩了。

「哎哎……」段炎手腳快,扶住他,樂了:「以往你酒量也沒這麼淺啊,沒喝幾盞怎麼站不穩了。」

周玄逸笑了笑:「嫂夫人有孕在身,怕是不喜酒氣,元一許久沒喝了吧。」

這麼一說,大家都理解了。

盧照晉蹙眉:「我看你好像是騎馬來的,你這樣可不能騎馬上,找個人送送你。」

此話一出,袁家兄弟愣了一愣。

袁培英:「我們送吧。」

盧照晉看他們一眼,並未多想,袁培英和袁培正跟謝原有些沾親帶故,一向走得比較近,若謝原不方便獨自回府,他們肯定是最殷勤的。

「行,那你們當心些。」

兩兄弟笑著點頭,一轉頭,謝原又坐了回去。

他揉了揉腦袋,笑道:「的確是太久沒沾酒了,好像酒量都消減了,腦袋有些發暈,我先坐會兒。」

這也不失為一個醒酒之法。

有袁家兄弟照看著,其他人便放心離去。

袁家兄弟見謝原還坐著,索性一個一個把他們送了出去,看著上車上馬,走遠,這才折返回來。

謝原還在醒神。

袁培正和袁培英對視一眼,眼神竟有些閃躲。

謝原像是歇好了,撐著腿站起來,又晃了一下,兩兄弟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著。

一向多話的兩個人,竟認認真真的扶著謝原,偶爾提醒一句「小心門檻」又或是別的,注意力都在謝原腳下。

走出小店,袁培正牽過謝原的馬:「要不坐我們的馬車回去?」

謝原緩了緩,抹了一把臉:「馬車裡悶,走走吧。」

二人應下,就這麼一左一右扶著謝原往謝府方向走。

天色已暗,街上沒什麼人,謝原像是醉意上頭,幾乎是半眯著眼走。

不知過了多久,袁培正忽然問:「元一,咱們認識多久了?」

謝原想了好一會兒,緩緩道:「挺久了。」

兩兄弟笑了一聲,袁培英緊跟著說:「元一,有個事兒,我想問問你,我挺好奇的。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情誼上,你得說實話。」

謝原微微睜眼,微醺姿態下,一雙眼卻清明。

「嗯,問。」

兩兄弟對視一眼,最後還是袁培英開口:「你……煩過我們沒?」

謝原眼神微怔,半晌才應:「什麼?」

袁培英眼底劃過一絲悵然,笑了一聲,語氣忽然就輕鬆明朗起來:「其實我知道,我們耐不住性子,愛說是非,愛湊熱鬧,你和嫂子成婚前,我們也口無遮攔說了嫂子是非,我知道你沒追究,但現在想來,好像……是不太得體啊。長這麼大,我們好像也沒幹什麼大事,不像你們,一個個都頂厲害了。我覺得能與你們認識,是很幸運的事。也虧得你不嫌我們煩,帶著我們一起玩。」

袁培正:「就是。」他騰出一隻手拍拍謝原:「哥,謝了。」

沉默了一晚上的兩人,隨著這一刻的傾吐,話漸漸多了起來,也更像平常的模樣。

他們開始細數這些年自己打聽到的是非,哪些叫人嘆為觀止,哪些叫人捧腹大笑。

其實這些他們都說過,可這一刻細數過來,竟像是一種頗有儀式感的回顧。

「哎。」袁培正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要是能無所顧忌的聽聽是非,找找樂子,日子也挺自在的。可誰叫咱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不能無所事事啊。」

袁培英:「老周平時悶不吭聲的,還真是干大事的料子,說不定馬上就能混個侍郎的位置。」

袁培正:「段炎也好,他雖不像老周和你,未雨綢繆,早早盤算,可他逮著機會也沒有輕易放手啊,我聽說山難發生的時候,他正跟著老周一起處理私鹽的事,然後立馬就跟著去救災,差點被大石頭砸了腦袋。」

袁培英:「盧大就不用說了,一向是最穩當的,我覺得他能在國子監安安穩穩待到八十歲。」

袁培正哈哈笑起來:「盧大待到八十歲是天命所歸,陳瑚要是待到八十歲,指定得瘋。」

想起陳瑚剛才的發言,三人都笑起來,謝原也在笑,卻更像是用這種笑遮掩別的情緒。

三人就這麼說了一路,謝原沒說蹬車騎馬,他們也不多提,就這麼說著相交以來的有趣往事,一眨眼,就到了謝府門口。

歲安早派了人守門,很快便出來接他。

感覺到男人沉沉的酒氣,歲安擰了擰眉。

袁培正眼尖道:「嫂子別生氣,元一是太久沒有沾酒,才一點就上頭了,他怕你聞著不喜歡,一路走回來,就是為了散散酒氣,免得熏到你。」

袁培英:「就是就是!」

歲安神色一松,沖他們笑道:「無事,我就是剛聞到酒味有些不適,沒關係的。辛苦你們了。」

「沒事沒事。」

兩人送完謝原,乾脆的告辭離開。

等他們一走,謝原便站直了,臉上的醉意褪去,變成一種疲憊。

忽的,一隻手牽住了他,謝原感到溫軟,低下頭,看著歲安的手,回握住她。

兩人牽著手往院子走,歲安只問了句:「聊了些什麼?」

謝原沉默了好久,直到跨過院門,才低聲說了句:「說了挺多,但也什麼都沒說。」

歲安看了他一眼,越發用力握住謝原,輕輕「嗯」了一聲。

這頭,袁家兄弟回到府中,已經是深夜,可此時的袁府,卻燈火通明,正堂內,他們的伯祖父袁岳山高坐首位,嫡支長輩各房都在場,全等著他們。

祖父袁岳均和袁岳山並坐一排,其父站在一邊,他們尚未開口,袁岳山的次子袁書勤已急急上前詢問兩個侄子:「如何?打探到什麼消息了?」

兩兄弟垂著頭,答案讓大家都很失望。

沒有任何結果。

如今北山掌控著局面,深得皇帝太子信任,謝原是李歲安的丈夫,想要打聽消息,只能讓和謝遠走得近的袁家兄弟出手。

沒想到……

「你們是廢物不成!?如此要好的關係,但凡灌幾盞酒,閑談間就全勾出來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袁書勤有些急了,得虧這兩兄弟不是他親兒子,否則就該上手了。

這時,大堂中的一道道目光又轉向另一處,

那裡,謝韻嫻安安靜靜的立著,她的丈夫袁宏辛是袁岳山長子,一見眾人這般目光,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賴。

「你既嫁到袁家,便該處處以袁家的利益為先!如今事關袁家全族生死,謝原和李歲安是你侄子侄媳,你以長輩姿態問兩句又如何?皇帝和北山到底掌握了多少,師氏那群廢物有沒有招供,這麼點小事你都做不好。」

不止袁宏辛,就連謝韻嫻的兩個兒子,袁敬澤和袁敬光都用責備的目光看著母親。

身為母親,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以維護丈夫兒子的利益為先嗎?

盯著眾人的目光,謝韻嫻眼神輕垂,沉默不語。

若非有這麼多人在場,袁宏辛怕是也要動手了。

眼見袁岳山和袁岳均兩位尊長都沒開口,袁家小輩都有些坐不住了。

袁宏辛的兩個妾侍沖著謝韻嫻跪下來,哭的梨花帶雨:「夫人,我知道您不喜我們,可您不該拿袁家的前途來泄憤呀,若是您能為袁家打聽消息,我姐妹二人願自請離府!」

袁宏辛心痛的扶起兩人,對謝韻嫻痛吼:「你看看她們!再看看你!身為大房主母,你簡直叫人失望透頂!」

「夠了!」袁培英大吼一聲,看向座上兩位祖父。

「我們沒打聽出來消息,是我們沒用,可是祖父,袁氏當真有參與亂黨謀逆嗎?」

袁岳均閉目不語,袁岳山默了默,淡淡道:「沒有證據的事情,豈可信口開河。」

袁培正耿直脖子,跟著開口:「既然沒有證據,何不心安理得的等著結果?倘若真的罪有應得,那……孫兒也認了!」

袁培英:「對,認了!」

袁左尚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將兩人扯到一邊:「認什麼認!你們才多大,根本不知此事的嚴重性!沒問到什麼就閉嘴!」

「都閉嘴。」袁岳山開口,聲音沉冷。

頓了頓,他低聲道:「即便沒有證據,也不可能坐以待斃。眼下長安的人正在散去,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族中小輩先出長安,就說外出遊歷,增長見聞。」

一群袁家小輩全部面露驚色,滿心不願。

這不就等於逃命嗎?

還有人想反駁爭取,袁岳山忽然爆發:「還愣著幹什麼!」

畢竟已是高齡,這一激動,袁岳山忽然捂住心臟,面色痛苦的倒了下去。

夜深人靜,袁府卻亂成了一鍋粥。

……

繼芒山之後的第二次風波,發生在三日後。

彼時,歲安正在院子里一邊看清單一邊盪鞦韆,玉蟬匆匆而來,說袁氏出事了。

袁侍中突發心疾,暴斃府中。

緊接著,袁宏辛貪污受賄,和袁宏勤銷毀卷宗的事情被揭發,整個袁家一個接一個爆,除了還未入仕的小輩郎君和娘子們,無一倖免。

這時候,又有消息傳出,袁家小輩不知何時離開了長安。

歲安剛聽完消息,謝原捧著手爐走出來:「是不是袁家……」

歲安點頭。

謝原:「那姑姑……」

歲安溫聲寬慰:「你別急,先聽我說……」

……

袁家的倒台,令人猝不及防。

朝中一時間議論紛紛,甚至從袁書勤毀壞卷宗一事上嗅到了些不一般的味道。

反賊被擒后,一番徹查,暴露了朝廷很多疏漏。

袁書勤在尚書省做事,之前無論是新政還是開礦,都涉及到卷宗查閱,可是多年前一場大火令卷宗缺失,一直沒有補齊。

若他是故意毀壞卷宗,便是帶著目的,難不成袁家與反賊有什麼關係?

消息在謝府傳開后,各房都驚了。

袁氏出事,豈不是會波及到謝韻嫻?

孫氏等人雖與小姑子談不上深情厚誼,但畢竟是一家人,謝韻嫻也沒有真的為難過她們,一時間都為她擔心起來。

謝韻雅當天就回了謝府,差點給謝原和歲安跪下。

「她早該合離的,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啊!元一,歲安,你們救救嫻姑姑,她是無辜的。」

自從芒山一事後,所有人對李歲安的看法都不同了。

當初,靖安長公主離世時,還有人覺得李歲安將失去一個大靠山,在婆家怕是地位不穩。

可如今,李歲安她自己就是屹立不倒的高山,遇到這種事,府中之人竟也將她當做了一份倚仗。

當著婆母等人的面,歲安淡定道:「母親,姑姑,各位嬸嬸,你們不必擔心,姑姑她真的不會有事。稍後我和元一去看看,興許今日就能將姑姑接回來。」

謝佑一聽,第一個應聲:「嫂嫂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嫂嫂一定有辦法!」

孫氏等人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放心吧,沒事的。」

謝韻雅畢竟在府中呆的少,不太了解歲安的作風,但見府中眾口一致,她在短暫的驚訝中,到底放心下來。

……

「謝韻嫻!你個賤人!」袁宏辛暴怒的衝到牢門前,手腳上的鐐銬叮呤咣啷,他一身狼狽的看著門外衣著得體的謝韻嫻:「你算計我。」

「算計?」謝韻嫻沒說話,她身邊的謝升賢冷聲開口:「你自己寫的休書,竟不認嗎?」

袁宏辛:「這是設計,這都是你們的設計!」

「是。」謝韻嫻忽然抬眼,冷冷的看著這個讓她覺得噁心又陌生的男人:「我就是設計你,那又如何?即便是設計,也是白紙黑字,官府蓋印,斷了姻緣的事實。你奈我何?」

「姐姐……姐姐……」另一個牢房關押的兩個小妾沖著謝韻嫻跪下來:「姐姐,我們錯了,是我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千萬不要傷害玲兒他們……」

袁家的小輩的確被悄悄送走,可他們還沒走遠,便被陛下截了,即便此刻將袁家晚輩全殺了,也可說是他們外出遊歷時遇到了強盜,甚至是逆賊餘孽。

這也是為什麼袁家人會紛紛認罪,連掙扎都沒有。

袁宏辛兩個妾侍連連求饒,甚至自打嘴巴,打的一張勾人的臉又紅又腫,還有指甲刮的血痕。

聽到小妾提到孩子,袁宏辛渾身一僵,態度終於緩和:「嫻娘,還有我們的孩子啊,敬澤和敬光,你是他們的親娘啊!你不能讓陛下殺他們!岳父……岳父,他們是你的孫兒啊……」

謝韻嫻面無表情:「你與袁氏族人同流合污時,怎麼就沒想過孩子的未來?」

「你懂什麼!我那是……」

「阿嫻。」謝升賢終於開口,他抬起手,輕輕按在女兒的肩頭:「走吧,回家。」

謝韻嫻只覺肩頭一陣發沉,繼而是溫暖的感覺,她鼻頭有些發酸,看向眼前的父親。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關頭,會是父親出手。

從沒有想過。

謝韻嫻與謝升賢走出牢房,身後夾雜著袁宏辛和袁氏其他人的謾罵,妾侍的哭喊,謝韻嫻卻有種從泥沼中走出來,重新沐浴乾淨陽光的感覺。

可是,當她被陽光罩住時,卻慢慢蹲下去,捂著臉哭了起來。

謝升賢睜了睜眼,眼眶卻還是紅了。

他已年邁,仍是蹲了下去,輕輕撫著女兒的背。

不遠處,謝原與歲安站在馬車邊,靜靜看著這頭。

謝原:「我現在才明白,為何祖父在知道我們的安排那晚,竟這般著急。」

歲安:「倘若朝中真有能與師氏同流合污,甚至明裡暗裡幫襯之人,地位必然舉足輕重,袁、趙、謝、王,最有可疑。那時,即便是我們都沒能確定對方的身份,祖父應當也是懷疑,但他並未抱有僥倖,早早就為姑姑打算,如果真的是袁氏,她又該何去何從。」

謝原:「那休書是真的?」

歲安:「是真的。袁宏辛寵妾滅妻,曾以休書要挾姑姑,甚至都寫好了,然後姑姑妥協了,大約她不想以下堂婦的名義回到謝府,又或者是考慮到孩子。祖父找到姑姑時,姑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終於說了休書的事。」

休書的確是真的,但是有休書還不夠,若官府這頭沒有蓋印,袁宏辛難免反口,也斷不幹凈。

所以,官府蓋印這頭,才是歲安的手筆。

當中不乏有些特殊手段,安排的很隱秘也很迅速,對外完全可以說,兩人早已不是夫妻,只是此事宣布之前,袁家就出事了,縱然袁宏辛不承認反口,也可說是他在報復。

謝原神色一動:「芒山之後,陛下之所以沒有立刻辦袁家,也是在為這事爭取時間?」

歲安:「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不止,若陛下沒有自己的考量,又豈會因為我三言兩語,便暫時按下呢。」

謝原想了想,明白了。

袁岳山也算是多朝元老,深受聖恩,結果竟勾結逆賊。

謀反是一旦發現便罪無可恕的滔天大罪,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一朝起底,查出牽涉之廣,發生時間之久,難免讓人覺得,堂堂帝王,竟然沒有察覺身邊暗藏賊心這麼久,對方甚至是朝中重臣世家大族,枝繁葉茂,多少有些眼瞎。

相反,水至清則無魚,誰會相信朝中官員都是乾乾淨淨的?

陛下如今蓋以其他罪名,可以解釋為,此前沒有辦不是沒有察覺,而是對朝中元老的仁慈,今朝辦了他們,是因他們的罪行過度損及朝廷和百姓利益,觸及底線,為國為民,也要掐了這份仁慈。

陛下怎麼做,都能往好的說法圓。

更何況,主謀已經落網,關於謀反有多嚴重,建熙帝大可從他們下手,至於袁家這邊,即便不是謀反,想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也多的是法子。

至於袁氏後輩,若以謀反罪連坐,在明面上處刑,逃不開流刑甚至死刑,如今他們在陛下手中,怎麼處置,都還有商量的餘地。

謝原眯了眯眼:「是陛下這麼想,還是你讓陛下這麼想的?」

歲安看向謝原:「我有這麼大本事?」

謝原卸了擔憂,故作奇道:「你竟不知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能?」

歲安正要與他嗆聲,那頭的馬車駛來,歲安第一次看到謝升賢露出溫和的表情,似在低聲勸謝韻嫻上馬車。

謝韻嫻又說了什麼,臉上是擔心的表情,謝升賢一邊安撫一邊說話,謝韻嫻眼中又泛起些光芒。

很快,父女二人蹬車離開,朝著謝府方向而去。

歲安:「祖父這人,看起來對兒女的心都很硬,但其實,他看似冷硬的心中,皆是關懷。」

謝原:「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歲安一陣晃神,輕聲道:「是啊,為之計深遠。」

兩人站了片刻,忽然有一片白雪落在歲安的頭上。

像一隻無形的手掌輕撫,滿懷安慰。

歲安仰起頭,伸手來接:「元一,又下雪了。」

攤開接雪的手,被一隻大手握住:「那就回家吧。」

歲安感受著手掌的溫度,微微一笑:「嗯。」

兩人登上馬車,還在說話。

「這麼冷的天,得吃鍋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

「我也喜歡。」

「那就吃這個,回去同母親說。誒,左右是一起吃,去北山將岳父一道接來吧。」

「現在嗎?來不及了呀……」

「也是,那下回,找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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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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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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