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眉目
謝箐在陳玥華對面的單個沙發上坐了下來。
謝宸道:「孫阿姨,麻煩給箐箐倒杯果汁。」
「謝謝大哥。」謝箐口渴,便道,「一上午沒喝水,孫阿姨還是給我一杯水吧。」
謝宸問:「沈懿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謝箐道:「線索不多,聽說有點困難。」
孫阿姨把水杯遞給謝箐。
謝箐道過謝,正要一飲而盡,就見謝筠披著一頭烏髮,穿著乳白色長袖睡裙,扶著樓梯扶手跑了下來。
明麗,動作輕盈,即便衣著隨意,也無損古典舞演員的優雅氣質。
謝筠期盼地看著謝箐,「兇手抓到了嗎?」
謝箐把剛剛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問她:「那晚你發現過什麼異常嗎?」
謝筠漂亮的杏眼一下子濕潤了,「我要是發現了異常,又怎會眼看著清清的哥哥送命。」
這個情緒是真實的。
謝箐道:「沈清沒去?」
謝筠點點頭,「原本是她約我去的,說人多熱鬧。但臨出門的時候,清清打來電話,說她那個來了,肚子疼去不了了。」
謝箐道:「所以你深思熟慮一番,到底自己去了。」
深思熟慮,到底,這兩個詞有些微妙,就像謝筠有所圖謀一般。
謝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謝筠正要在謝宸身邊落座,一時間不由呆了一下,她撅著屁股質問:「你什麼意思?」
謝箐知道,她撥動謝筠藏於內心深處的那根隱秘的弦了——上一輩子,謝筠對顧凌不了解,沒太大興趣,沈清沒去謝筠也就沒去。
謝箐好整以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去……」
謝筠的目光凌厲了起來。
她打斷謝箐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沈懿參加生日宴、去金櫃卡拉OK,都是他自己的決定,我和他不熟,從未多過一句嘴。他死了那是他的命,跟我有什麼關係?」
上輩子沈懿也是早亡,她這次和沈清見面,就是想提醒沈清,讓沈懿不要自駕進京,以避免致命的車禍,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十幾天出了事,還是以這麼可怖的方式。
「命運……」謝箐重複了一遍。
謝筠被作者以重生的方式送回過去,即便不信命,潛意識裡也是相信的。
她把沈懿的死歸於命運,便可以據此推斷,上輩子的沈懿也死了,只是死法不同——如果沈懿上輩子死在從金櫃回去的路上,謝筠一定會全力制止。
基於此,再往下推。
如果上輩子謝筠沒去生日宴,沈懿去了,人也活下來了,那麼可以不可以認為,沈懿的死和謝筠有直接關係呢?
合理假定:沈懿給張學建過生日,看的是同學張學建的面子,與謝筠無關。
但從沈懿的宅和不喝酒兩大特徵來看,從萬豪出來后,他大概率不會去金櫃——所以,在謝筠的上輩子,他沒死。
這一次有謝筠在,美人在側,沈懿改變主意合情合理,畢竟「男人本色」。
謝筠和沈懿不是十分熟悉,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把沈懿的死歸罪於她的美色。
她不了解真相,不過度自責並沒有什麼不對。
事實也是如此。
沈懿的死是偶發事件。
謝筠既沒有主觀故意,也與罪犯沒有任何客觀聯繫,如果她把罪責攬到自身,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嘖……
蝴蝶效應。
誰說重生就一定能夠改變什麼呢?
也許這就是作者想要表達的吧。
陳玥華忽然開了口,「在你眼裡,我們娘仨還不如一個沈懿重要,是吧?」
謝箐喝了口水,反駁道:「您誤會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們只是閑聊而已。」
「呵~」玥華冷哼一聲,「你姐姐和他的死沒有任何關係,你做法醫不要緊,千萬別把那些髒的臭的往自家人身上貼。」
「媽!」謝宸聽不下去了,「箐箐沒那個意思。」
陳玥華瞪他一眼,「我這也是提醒她,為了咱一大家子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
謝箐起了身,「局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謝宸拿起茶几上的車鑰匙,「哥送你。」
謝筠道:「謝箐,你看見清清了嗎?她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作為外人不好打擾,只呼了一下,但她至今未回。」
謝箐道:「我們在殯儀館時照過一面,她很傷心。」
謝筠吃驚道:「她認出你了嗎?」
謝箐換好運動鞋,「我帶著口罩呢,而且也沒說話。」
「那就好。」謝筠放了心。
嫌棄的意味撲面而來……
謝宸眉頭微蹙,但也沒說什麼,率先出了門。
兄妹倆一起上了車。
謝宸沉默片刻,道:「你是對的,不回來也好。」
謝箐笑了,「是啊,退一步海闊天空,大家都安靜。」
謝宸哈哈一笑,「這回大哥理解了。」他打了個方向,駕駛車子出了大門,「箐箐相中什麼車了,哥給你添點兒,只要不超過。」
爭的搶的沒有,不爭不搶倒來了。
這就是人緣吧。
謝箐道:「大哥給我看看城市獵人吧,我住宿舍,開車機會少,不怕耗油。」
謝宸笑著搖搖頭,「小姑娘家家的,買大爺們兒開的車,太糙了,換一個換一個。」
謝箐把銀行卡放在他的手包里,「我就想買那個。等休了假,爬山越野自駕高原都可以,還能剩點錢買個大哥大。」
「行吧。」謝宸無奈,「城市獵人,還挺符合警察的身份。」
……
謝箐先回宿舍,然後帶著錄像帶進了二大隊的會議室。
刑警們在外面忙,值班的不開會,會議室就空下來了。
謝箐插上門,打開放映機,泡杯鐵觀音,從沈懿去第一趟衛生間開始看……
金櫃的走廊光線昏暗,影像像素不高,電視機小,需要集中精力仔細分辨。
看完兩本帶子,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謝箐收拾好東西,背包去了食堂。
「箐箐!」黎可正在排隊,興奮朝她招招手,指著角落裡埋頭苦吃的李驥,「我們坐那兒去。」
「好。」謝箐取了餐盤,跟著隊伍往前,西紅柿炒蛋、辣子雞丁,最後還要了一勺皮蛋豆腐。
她才從隊伍中出來,黎可又回來了,她晃了一下手裡的空湯碗,「今兒雞湯不錯,箐箐怎麼沒打點兒?」
謝箐停下來等她,「茶水喝多了。」
「真幸福。」黎可盛了滿碗雞湯,「我走了大半天,可是渴壞了。」
謝箐不想分辨,問道:「怎麼樣,有收穫嗎?」
「等會兒再說。」黎可小心翼翼地捧著湯碗回到了座位上。
李驥道:「小謝怎麼才來?」
「有點事耽擱了。」謝箐夾起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你們怎麼樣?」
黎可喜滋滋的,「有門兒了。」
謝箐精神一振,「怎麼說?」
李驥道:「黃琦這邊看似好跟,但其實很難。黃琦是個人憎狗嫌的熊孩子,走哪兒都惹禍,他家人習以為常,根本不知道啥時候被人盯上了。」
黎可插了一嘴,「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
「可不是。」李驥繼續說,「於是,我們細查了四年前顧大強那樁的案子,被你說著了,除了孫志峰不認識顧大強,其他兩個都認識。」
「尤其是趙偉志,兩家還有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顧大強是趙偉志母親的表親,關係一點兒都不近,但顧大強不要臉,總想讓趙偉志免費拉他,為此二人還吵過一架。」
謝箐問:「范小山呢?」
黎可促狹地眨了眨眼,「你猜?」
謝箐道:「嫖客?」
黎可泄了氣,「一猜就中,真沒勁。」
李驥也道:「雖然我比你早一年,但我總覺你才是老刑警。」
「哈哈。」謝箐乾笑兩聲,「那哪能呢?還有更多細節嗎?」她飛快地轉移了話題。
李驥道:「確切來說,顧大強不算正兒八經的嫖客,據說,他手頭錢不多,被范小山的母親轟出來了,從那以後,他到處編排范家人。所以我覺得范小山嫌疑更大,作案動機更充分。」
「我也這麼認為。」黎可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箐箐,你覺得呢?」
謝箐道:「完全同意,但推理是推理,關鍵是證據。」
李驥道:「我感覺還得回到黃琦一案來,拿上范小山的照片,去找釣魚和騎自行車的人,看看他們是不是能認出人來。還有望江小區外邊,兇手既然知道黃琦是熊孩子,必然經常在那裡停活兒,肯定有見過的。」
黎可補充一句,「目前只想到這些了。」
「嗯……」謝箐下意識地回復一個單音,舀蓋澆飯的速度慢了,但大腦的思考速度卻快了起來。
范小山是司機,在小區外停活兒正常,並不能因此斷定人家兇手啊。
思來想去,謝箐也覺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努力把每一步夯實了。
「如今也只……」她忽然停住了話頭,「兇器是磚頭,安海雖然還在發展,但也不至於隨處都能撿到磚頭吧。」
「啪!」李驥一拍桌子,「對啊,磚頭一定就在車裡,等被害人下車,他從抽斗里拿出磚頭藏在身後……」
他把手放在背後,出其不意往上一揚,「肯定是這樣。」
「磚頭是他的戰利品。他想做無名英雄,但不一定不需要精神獎勵。」謝箐又想起了別的事,「他殺了好幾個人,要麼會經常路過拋屍的地方,要麼在車裡藏著帶血的磚頭,要麼二者皆有。如果你們在證人嘴裡得不到關於嫌疑人的明確答案,不妨到幾個拋屍處轉轉,尤其是黃琦的拋屍處。」
「幾個新兵蛋子說得還挺像那回事兒。」
「人都是高材生,哪像咱們,大老粗!」
「誒,這話我不愛聽,咱們咋了。理論是理論,經驗是經驗。你說說,哪個拋屍地點咱沒踩了又踩?」
「這倒也是。唉,新人嘛,多跑幾次就有經驗了。」
「小點兒聲,別讓小年輕聽見了,吃飯吃飯。」
……
「沒有目標的踩點就是瞎踩。」黎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根本沒聽全,就妄下斷言。」
李驥壓低聲音,「算了,說幾句而已,沒必要得罪人,破了案才是真的。」
在警察系統里,工資高低不但要看工作年限還看最高學歷,像黎可和李驥這樣,從警察大學畢業的學生,一分配工資就不低,有人酸太正常不過了。
黎可不服,「個人忙個人的,指手畫腳干……」
「好啦!」謝箐攔住她的話頭,「你在學校不也經常和其他同學抬杠頂嘴么,及格說得對,破了案子比任何口頭反擊都有力。」
「那倒也是。」黎可往嘴裡扒了兩口飯,「我們快點吃,吃完好走。」
李驥搖頭失笑,但也加快速度把最後一口飯菜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