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地瓜
謝箐回到宿舍,洗漱后,替黎可收了衣服。
她邊疊邊想,黎可這個衣服忘的好,如果她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停頓那麼一下,她不停頓,也許就不會看到桃花鎮的小流氓。
那麼,小流氓到底什麼來路呢,他來火鍋店,是跟蹤檀易,還是跟蹤她?
桃花鎮的那次見面只是偶然碰到嗎?
謝箐把疊好的衣服放到對面床上,四腳拉叉地躺下來,暗忖,謝家不是頂級富豪,她只是一個小法醫,不至於被盯上,應該只是巧合。
不知道檀易那邊有沒有進展,如果小流氓只是小流氓,恐怕很快會被滅口的。
謝箐思索一會兒便也罷了,為了不失眠,她強迫自己從案件中脫離出來,開始做腹式呼吸……
幾分鐘后,她的呼吸變得自然且綿長起來,她睡著了。
……
第二天是周六,她不想吃食堂的老幾樣,開車去富陽商業街買煎餅果子。
一張薄餅、兩個小油條,兩個雞蛋,一點香菜沫兒,再加上一點鹹菜碎。
格外爽口。
早上陽光正好,溫度雖低,卻也沒能打消謝箐逛街的興緻。
商業街上小服裝店多,不少小店的棉衣又便宜又好。
謝箐不喜歡原主的風格,在一家風格簡約的小店挑了三件,一件黑色中長款羽絨服,一件格子款的休閑棉襖,還有一件棒針織的桔色立領羊毛衫。
三件都不貴,難得是貼合二零年代——時尚有輪迴,這是大實話。
她拎著衣服上了車,剛放下袋子,大哥大就響了。
還是檀易。
「檀隊早上好。」
「你來一趟濱海路,醉龍灣和卧龍小區的中間路段。」
「桃花鎮的小流氓被滅口了?」
「這需要你來辨認。」
「我馬上就來。」
……
夏利司機和大貨車司機應該是小流氓的人,滅口價值不大。
只有和主謀接觸的人才會被謀殺。
如果所料不錯,檀易的線索不但斷了,市局還又多了一個未結冤案。
兇手為什麼這樣做?
是檀易做對了什麼,還是對方為了對付他而對付他。
另外,兇手在那裡殺人,是為了威懾檀易,還是為了威懾她?
不不不。
不該是她,檀易追蹤兇手多年未果,就說明其道行不淺。
如果知道她昨晚在這兒,她可能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畢竟,殺死她比殺一個小流氓給力多了。
謝箐安下心,在一個烤地瓜的攤子停下來,買七八塊烤好的地瓜放到車裡。
半個多小時后,她趕到了案發地點。
曹海生在曹家村住,距離近,不但人到了,屍體也檢查完了。
謝箐叫了聲「師父」。
曹海生點點頭,對檀易說道:「死者死於嗎啡,針孔在左手臂,根據屍溫和屍僵程度,死亡時間大概在凌晨三點左右。」
檀易臉色很差,雖有黑框眼鏡擋著,但仍能看到發青的眼袋。外套和毛衣還是昨天的,上衣是一件棕色翻毛皮夾克,下衣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腳下踩著一雙翻毛皮短靴。
海風很大,他手裡的物證袋被風吹得瑟瑟發抖——那裡面裝的正是一隻乾乾淨淨的掃晴娘。
同樣的作案手法,同樣的物證。
兇手在挑釁檀易!
謝箐裹緊棉衣,在屍體邊上蹲了下來。
死者確實是那個小流氓。
囂張的口哨和下流的頂胯只能等到下輩子再展示了——如果他有下輩子,且死不悔改的話。
他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雙目微睜,頭歪到一側,似乎在欣賞無邊無際的大海。
口唇發紺,有明顯的窒息徵象,枕部有一片頭髮被凝結的血糾結在一起。
衣著乾淨整潔,沒有互毆的痕迹。
這表明兇手偷襲死者,待其昏死後,又注射了嗎啡。
儘管謝箐沒有上手,但曹海生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
謝箐說道:「就是他,我發動車子時,他剛好從藍色夏利車裡鑽出來,我在桃花鎮打聽老鼠藥時也見過他。」
李驥道:「你這記性也忒好了,不過見過一面而已。」
謝箐站了起來,「倒不是記得他,而是他對我吹了兩次口哨。」
李驥摸了摸鼻子,「難怪了。」
傅達道:「此人叫史方,家在桃花鎮,父母俱在,他是老大,還有一個妹妹。經濟條件還算不錯,我聽鄰居說,他父親也是個混賬。」
「他這幾天不在家,他家人不知道他在哪裡,所以,我們找一宿都沒找到人。」
檀易頷首,表示理解。
傅達蹙著眉頭,「一樣的手段死三個了,兇手在向我們示威啊,一旦被日報知道,又是場筆墨官司。」他看了眼幾個手下,「都給我閉嘴,知道不?」
李驥道:「組長放心,咱心裡有數。」
杜准也道:「就是,我老杜嘴是碎,但只對咱內部人。」
曹海生道:「一大隊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檀易搖搖頭,「毒/源一定不在安海市。」
曹海生脫掉手套,「有道理。」
檀易提起證物袋,審視地看著掃晴娘。
這個掃晴娘眉清目秀,白色的小腦袋上畫著整齊,嘴巴一側平一側翹,充分表達了譏諷之情。
仇深似海!
但檀易不會輕易外露——作為一個刑偵大隊長,情緒化只會讓他變得不專業。
他對傅達說道:「深挖史方的一切社會關係,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調查火鍋店,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現過。」
傅達遲疑一下,但到底應了下來,帶著李驥杜准等人離開了。
謝箐知道他在遲疑什麼,火鍋店確實不好查,但不查就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什麼,刑警靠想當然肯定不行。
火鍋店和桃花鎮是重點,濱海路當然也不例外。
檀易帶人在這一帶做進行細緻的巡防。
殯儀館的車來了,謝箐和曹海生把屍體送到解剖室進行了解剖。
屍體很乾凈,除頭頂的減速傷和陳舊傷疤外,未發現其他。
直接死因是過量嗎啡引起的窒息。
謝箐打開了他的胃,他臨死前喝過酒,吃過燒烤,從消化情況來看,末次用餐應該在凌晨一點左右。
曹海生把電話打給了檀易。
按道理,這應該是一條極好的線索,但謝箐和曹海生都明白,這樁案子沒那麼容易。
師徒二人把屍體整理好,存放到冷凍櫃,開車回了警局。
一直到中午,謝箐才想起了烤地瓜,趕緊去停車場取了一趟。
路過辦公樓時,檀易和黃振義正好從裡面出來。
黃振義道:「小謝拿的什麼啊。」
謝箐道:「黃支隊好,早上買了點兒烤地瓜,本想給大傢伙兒來著,結果忙忘了。」
黃振義道:「好啊,我就好這一口,你讓廚房熱熱,分我一個。」
「那正好。」謝箐笑了,「檀隊要嗎?」
檀易遲滯片刻,「要吧,要一個。」
檀容喜歡烤地瓜,他小時候吃飯著急,怕燙怕噎,很少吃。
檀容已經離開了,但烤地瓜一直都在,替他吃幾口也好。
食堂人不多,菜式不錯。
謝箐把地瓜拜託給大師傅,打了干煸豆角和紅燜羊肉,以及脆蘿蔔乾一小勺。
找桌子的時候,她被黃振義叫了過去。
檀易、曹海生、嚴局都在。
嚴局笑道:「總也沒見著小謝了,好像胖了點兒。」
謝箐:「……」
黃振義笑了,「局長,女孩子得誇瘦,不然會不高興的。」
嚴局也笑了起來,「是嗎,我家也有閨女,總覺得胖點好,健康。」
謝箐道:「所以,其實是健康好,我雖然胖了,但健康多了。」
黃振義道:「聽說小謝經常去練習室練拳擊,水平怎麼樣?」
檀易驚訝地看向謝箐。
嚴局也吃驚不小,「小謝還練拳擊吶,小姑娘真是干刑偵的料啊。」
謝箐道:「嚴局過獎了,只是強身健體,一般水平罷了。」
嚴局滿意地點點頭,「我們對法醫是有身體素質方面的要求的。小謝還年輕,對自己有高要求,這很好。但一定要戒驕戒躁,千萬別覺得自己能打幾下,開著個小吉普就了不得了,安全第一,明白嗎?」
這話說得很重,但意思沒錯。
謝箐二十二周歲,初入社會,天天開個小吉普,確實有點招搖了——在安海市警察系統,開車上班的女性,她幾乎是頭一份,上了一次報紙后,很多地方都有她的傳說。
謝箐沒有不愛聽,笑著說道:「嚴局請放心,我一定會謹慎從事。」
嚴局見她臉色如常,毫無抵觸心裡,對黃振義說道:「真是個好孩子。」
黃振義深以為然。
天吶,又是孩子。
謝箐認了,行吧,怎麼著你也比我大二十左右歲,孩子就孩子吧。
快吃完正餐的時候,大師傅把熱好的地瓜拿了上來。
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談論案情。
嚴局道:「以我的經驗,這個案子同樣棘手,我不要求你們立刻偵破,但最起碼要有突破。」
其餘幾人一了點頭。
他繼續說道:「兇手一石二鳥,即便殺不了檀易,也要給檀易抹黑一下,我估計此事很快就會有後續。」
黃振義道:「嚴局說得對,我們現在被兇手牽著鼻子走,很被動,但人家在暗我們在明,確實沒有好法子,頭疼得很。」
檀易掰下一小塊地瓜,「如果所料不差,日報記者該上門了吧。」
嚴局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他剛剛說過的「後續」可以這樣理解。
曹海生道:「不至於這麼猖狂吧。」
黃振義也道:「這個案子驚動的老百姓不多,即便報社能得到消息,也不會這麼快。」
他話音將落,一個門衛進了食堂,說道:「嚴局,日報的記者來了,說要採訪濱海路兇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