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白梨,你聽到了嗎?!
顧夕回頭甩給他了個「慢點,嚇到我女兒打死你」的可怕眼神,紀旅方訕訕的摸了下鼻子,終於收了點莽勁。
帶著深藍色醫帽的老先生便上前一步,將那根讓紀白梨看起來心裡發慌的銀針拔了下來,然而又從隨身攜帶的布袋中拿出另外一根,準備插到她的頭上。紀白梨非常尊重自身意願的將身子往後仰了一大步,「停停停,我現在整個就是一個非常健康的狀態!別扎我!」
說罷回頭可憐兮兮的看著她爹娘,一副卑微請求的小模樣。顧氏笑出了聲,擺擺手示意兩位醫官先出去。「娘,我這是怎麼啦?」剛剛逃脫針扎的紀紫微問道。
顧氏帶著有些心疼的眼神說:「醫官說你是受了驚嚇,再加上本來得了風寒,故而暈了過去。」說罷,口氣又略帶責怪的說:「都多大了,得了風寒都不知道,還天天亂跑。」紀白梨一愣,又想起那天大半夜穿著用麻袋做成的裙子在竹林里上躥下跳了大半天,回來時便感覺不舒服。本以為是心情不好,原來那時便病了。
「哼,蕭家真是行,都欺負到我女兒頭上了,我定要找他們要個說法。」紀旅方之前一直擔心白梨,現在看女兒醒來,便壓不住怒火,馬上準備去蕭家找事。紀白梨微微低下頭,垂著眸子,「母親接下來應該就是要勸父親冷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白梨在家養病,我跟你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蕭家哪來的膽子。」顧夕話音里也帶著隱隱的憤怒,站了起來。紀白梨有些錯愕的抬起頭。
「青青,通知管家將府中的家丁都帶著,我們從官道一路走過去,讓百姓們都看看蕭府的真面目。」名喚青青的婢女立刻也義憤填膺的道「好」,隨後就快步走出了房門。
「嗯?!唉唉哎等等!?」紀白梨這才反應過來,這陣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蕭府的小將軍似乎鬥嘴也沒斗過她,她還順便曬了個太陽來著?
等等等等,爹你真的不考慮勸一下娘嗎?不是,爹你抄起來個板凳帶著算是怎麼回事啊?帶著家丁怎麼看都像是要過去打群架啊!不是不是,為什麼丫鬟小廝面上都露出了義憤填膺的表情啊喂?咱們府中這麼團結的嗎,爹你在幹什麼?你把令牌摘下來幹什麼?
紀白梨懵了,這架勢怎麼看都是要去打一架啊。「爹娘,你們先別走,我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她看著氣勢洶洶的一群人,急的從床上一躍而起,「咱們好好說,不要衝動啊,我們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顧夕一臉奇怪的看著紀白梨,「你在說什麼?為娘小時候怎麼教導你的?」紀旅方見狀連忙將隨手抄起來的小板凳放下給顧氏坐,「做人最不能的就是盲目的忍讓,你以為忍一下就會風平浪靜嗎?他們只會得寸進尺,逼著你一退再退。」紀旅方開始背著顧夕朝他女兒使眼色,示意要順著顧夕來。
紀白梨內心:「二狗,你看我爹是不是在給我使眼色,他是嘛個意思?」顧夕順了口氣,面容嚴肅,大聲問:「明白了嗎紀白梨?以後有誰要是無緣無故的欺負你,你就打回去!打不過就回來找爹和娘,我們幫你打回去!」
柳絮便是這個時候由風抱著,忽的一下子從南開的窗戶中一股腦鑽進了房間來。湛藍色的畫布中盪著兩道瀲著淡粉色光的波浪。
「我像一個不斷翻越高山的人,一直很努力的爬,哪怕是崴了腳,不斷不斷的跌倒,我仍然拄著拐棍,不斷從泥里爬起來,艱難的往前走。今天,我終於爬到了山頂。」
「那你看到了什麼?」
「是海,重重疊疊的青山之外,是一望無際的,泛著金色微波的大海。」紀白梨告訴系統。
系統其實不理解為什麼紀白梨突然冒出這句話,可也適時的保持了沉默。紀白梨鼻子有些發酸,偷偷紅了眼眶。顧夕見她沒有回答,再次問了一遍:「紀白梨,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紀白梨帶著更咽說。
「大聲點!」
「聽到了娘!白梨記住了。」紀白梨最終還是沒忍住,豆大的眼淚一滴滴打在她的手背上,手背上溫熱濕潤的觸感蔓延開來。她抬起頭看著她的母親,這才發現顧氏眼眶也有些發紅。顧氏點了點頭,表示滿意,「翠袖,風清,你們兩個留下照顧小姐。」隨後她大手一揮,瀟洒的帶著一堆僕人大步向外走去。
紀父晃悠悠的落在最後面,待最後的僕人都走出去,才偷偷湊到白梨面前,語速略微急速的說:「當時鬧飢荒,你母親小時候跟著現在的顧老將軍吃了很多苦,經歷過很多委曲求全的生活。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告訴我說,希望我們的白梨活的肆意一點。」隨後輕輕拍了拍紀白梨的背,安撫道:「不用擔心,你母親小時候很能打,我都打不過她。」
白梨本來還沉浸在傷心之中,這下子倒是破涕為笑了。紀父看見白梨的笑容便放了心,直起身來,一邊喊著:「娘子你等等我啊。」一邊快步追了出去。
「快點,就你最慢,一會還是老規矩,你站在我身後大聲陰陽怪氣蕭府,我在你身旁護著你。」
「好嘞,為夫聽命!」風帶來遠處人的話語,樹葉沙沙的響著,似乎在呢喃著動人的情話。
竹松院。
搵英一改往常看起來傻乎乎的神色,面容嚴肅的跪在地上向晏節筠彙報。
晏節筠背著手看著窗外的低低飛過的蜻蜓,聽搵英說完,略微點了下頭。「主子,您要不要去看望一下紀姑娘?聽說她暈了好久,剛剛醒來。」「嗯,去一趟。」晏節筠沒有多說,只是拿了門旁的油紙傘,便往外走。
搵英一愣,又連忙雀躍的跟上。「翠袖那個小丫頭應該也在吧?上次翠袖答應給我編一個劍穗,這次也許就可以拿到啦!」他暗暗的開心。晏節筠腳步突然頓了頓,轉過頭來看搵英,搵英心虛的低下頭。
「把荔枝蜜帶上,她喜甜。」「公子,只有一瓶了……您自己身子還沒好全…」搵英遲疑的勸到。「去拿。」晏節筠淡淡的吩咐。
一路走著走著便下起了小雨,天空
「煩請向紀姑娘通報一聲,我們家公子前來看望。」搵英朝翠袖擠擠眼,翠袖卻並不搭理他,只是綳著臉去向紀白梨通報。紀白梨此時正在無所事事的坐在床上與系統在腦子裡玩五子棋。聽到翠袖的話,紀白梨問二狗自己現在是不是還處在放假中?二狗已經輸了好幾局,氣的咬牙切齒:「再來一局!你安心養病吧,反正蕭府小王爺也出現了,我們先攻略他。」紀白梨歡呼一聲,開始窮盡美好之詞誇獎系統二狗善解人意。二狗享受的哼哼兩聲。
「翠袖,去拒了晏公子,就說我身體不舒服,還望見諒。」翠袖緊繃的臉便放鬆下來,帶著喜悅應了聲「好。」隨後便走出去告訴那仍然在門外等候的一主一仆。
搵英聽后明顯失落起來,小幅度觀察晏節筠。晏節筠神色倒是很平靜,只是沉聲道:「那晏某就先行離開了,這荔枝蜜中加有古參,對紀姑娘有好處,煩請姑娘替在下拿給紀姑娘。」翠袖終於忍不住黑了臉,「晏公子的東西我們可再也收不起了,小姐的風寒可讓我們做下人的都好好長了長記性。」搵英一臉迷茫,「風寒?咋又怪到我們頭上去了?」他心中暗暗的想。
晏節筠聽完,面上也沒有惱怒之色,似乎對這一番羞辱並不在意,只是仍然極有禮節的道聲「告辭」便轉身離去了。
搵英準備跟上去,小丫鬟便叫住他,將劍穗甩進他懷裡,「喏,給你。」搵英手忙腳亂的接住,有些害羞的撓了撓頭。
「謝謝翠袖,我還以為…我得罪了你,收不到了。」
翠袖便斜他一眼:「哼,小侍從,我像是那種黑白不分,隨意牽連到他人頭上的惡女人嗎?」
小侍從連忙搖頭,不是不是!翠袖才不是壞女人。再抬頭看站在台階上叉著腰的翠袖,發現她看著氣勢挺足,臉卻不爭氣的紅到了脖子根,很明顯是在虛張聲勢。氣氛稍稍顯得有些怪異,搵英面紅耳赤的告了別。
晏節筠就在前方用略帶涼氣的眸子看著剛剛的場面,搵英瞬間清醒了過來,反射性準備跪下來請罪。「既然收下了,便不要辜負了她。」他家公子交代到。搵英一下子樂昏了頭,連身抓著劍穗道「好好好!主子放心。」
烏雲終於找到了好時機,瞅准機會傾盆而下,黃鶯發出一聲被驚嚇的鳴叫,將頭埋進羽毛中。而風呼嘯著衝過山間與大海,卷攜著水汽沖向天空再重重壓到繪著水清山翠圖的油紙傘上。
搵英熟稔的湊到傘底下,還在一臉傻笑的望著劍穗。未料晏節筠將傘一斜,帶著一絲莫名的情緒說:「你出去。」
搵英疑惑,從小到大他哪次沒帶傘不都是蹭公子的?雖然說對於習武之人就算淋個幾個時辰的雨也絲毫不影響,可是公子是什麼意思?他不得不乖乖從傘里鑽出去,跟在晏節筠身後邊走邊琢磨,「等等,公子他不會是...因為被拒之門外所以看我不順眼吧。」搵英震驚,沒忍住笑了出來。晏節筠便又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冷著聲音問:「你笑什麼?」
「沒...沒有,」搵英搖搖頭,隨後實在是心中好奇,索性試個痛快,「我笑是因為感覺這劍穗挺好看的,還想多去討要幾個。」
晏節筠的臉色終於肉眼可見是黑了下來,恭喜搵英,用被主子狠狠剜了一眼的代價換到了他滿意的答案。
顧氏帶著家丁浩浩蕩蕩的經過街道,激起一眾百姓七嘴八舌的討論了一番。過了一會,剛剛喧囂的街道便又恢復往常平淡的熱鬧。
一位農夫披著蓑衣,拉著一頭老牛,走在集市中。拉著懶散的調子吆喝著:「老黃牛,肉質保證啊,現殺現賣啊,還剩牛尾,牛耳朵……」。他身後已經跟了好幾個買客,耐心地等待著剩下的買客過來。酒樓里一陣陣烤鴨的香氣伴著幾句女子的嬌笑,混著些許黏膩的音樂飄出來。剛下學的小書童踮起腳尖,一邊舉著手中的銅板,一邊大聲說「老闆,把這幾本詩賦給我包起來」。風輕輕的躍進護城河,安靜的凝視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