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清明

清明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把入春的生機壓得低沉、燥悶。

眼前的一片沉默，在細雨中愈演愈烈，彷彿稍有混雜的聲音，就能爆發一場雷鳴閃電般的爭執。

一滴不經意的水滴突然延著淡黃的傘滑落，正好滴在我鼻尖上。習慣性的抓緊了手中的傘柄，猛地從複雜的思緒中抽出。

眺望著遠處連綿不斷的山連巒，我才清醒地認識到，此刻的一家人正在祭祀離去多年的爺爺。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正滿頭大汗地除草的媽媽，那認真的樣子，絲毫沒有可以用言語打斷的模樣。

除夕的前夜，整個院子少了幾分節日的喜慶，爭執聲在廳里暈開，像一鍋沸騰的水，籠罩著悶熱的胸膛。

我怒吼著：「我不要去廣州，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我不同意！」

媽媽略帶驚訝的看著我，隨即轉為氣憤的扼制：「蘇言，你翅膀硬了是吧？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

任憑媽媽再怎麼罵下去，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是抓住奶奶的手，儘力掩蓋住悲傷。

奶奶慈愛的撫摸著我的頭髮開口對媽媽說：「梅月，行了，別嚇著孩子了。」

媽媽無奈的轉身回房，廳里只留下我和奶奶。

我趴在奶奶的腿上，望著天上晶瑩的月光，低聲說：「奶奶，我只是捨不得你。我想留在家裡，陪著奶奶。」

「言兒呀，奶奶也捨不得你呀，但是人這一生，總該出去走走，看看世面的。」

「那麼奶奶也希望我和媽媽去廣州嗎？」

「鳥兒終究是要離巢遠飛的。言兒別怕，想家了，再回來看看奶奶，奶奶就知足了。」

……

夜裡的寒風吹起，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年。

這兩年的年初，算是變了味。我不想和別的朋友道別，只是眼看著家門前的十里長街孩童的嬉戲，喧鬧聲不絕於耳。

通往江邊的小舟早已停泊滿江面，初春的煙雨很細很柔和。我輕觸雨滴的清冽感，窗外雨打芭蕉。

奶奶在屋裡幫我整理房間，我驚訝的聞聲轉身：「奶奶，這麼快就收拾行李嗎？」

「那倒沒有，奶奶見你一整天都不太開心，不如一起看看你小時候的小玩意兒吧。」

「好。」

我坐在床邊看著奶奶，打開那裝著舊屋的大箱子。

我和奶奶一直都住在同一間房間，從小奶奶就幫我整理我那些玩具，所以我從來不擔心玩具會弄丟。有一些是奶奶親手做的，有一些是媽媽買回來的的。

想起以前，我最喜歡的就是和奶奶下江。我們划著小舟，游到蘆葦田，停下來在岸邊坐下，靜靜地等待魚蝦游到腳邊。而奶奶就在一旁，用蘆葦編織成各種小玩意兒陪我玩。我們一邊講著從前，一邊笑，從前是多麼快樂。

當拿起媽媽買的玩具，我想起電話前的快樂談話。媽媽總是滿足我想要的，總是在電話里默默的關心著我……想到這些，我放下手裡的玩具也明白了奶奶的用心。奶奶把我的雙手放在他溫暖的大手裡，只是眯著眼微笑。

四月的春天，轉眼槐序清明，一場雨後，家鄉的梨花開了，如夢如幻的江南染上了一抹色彩。

啟程的那天，當我再轉身，身後只有奶奶和伯父伯母看著我們離開這個小鄉。

奶奶微笑著向我招手，我忍不住回頭跑去，再和奶奶擁抱：「奶奶，我走了。」

「去吧，去了那邊，記得打電話回來。」

「好。」儘管不舍，還是要準備出發了。

上了飛機，我朝著窗外看著天空下我的故鄉，那些灰白的小屋逐漸遠離，直至再也看不見。

－－－－－－題外話－－－－－－

寫這章的時候，我想過很多蘇言與奶奶離別的場景，主要是先寫一個感情基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