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巴比倫王
「是巴比倫的衛隊!」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那面旗幟道,「不用怕,這是巴比倫的衛隊!」
西斯立刻振奮起來,連忙衝上前去,在那裡大喊大叫,「我們是推羅人,我們是護送公主到巴比倫的!」
為首的黑衣蒙面男子猛的勒住了馬,從上而下的打量了我們一番,「你們就是護送公主來巴比倫的隊伍?發生了什麼事?」
西斯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卷羊皮文書,遞給了那個男子,並把遇到強盜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男子迅速的瀏覽了一番,凌厲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這位就是公主殿下嗎?」
我趕緊點了點頭。
「這一路上辛苦你們了,我們是奉了巴比倫王的命令迎接公主入宮的。」他順手將文書放進了懷裡,掉轉了馬頭,「跟著我們走吧。」
他的態度帶著明顯的漫不經心,顯然並不把推羅當作一回事。這也許就是弱國的悲哀吧,估計我所冒充的這個公主也不會被巴比倫王當作一回事。
在烈日炎炎行進了很久,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西斯興奮的喊了一聲,「公主殿下,看,巴比倫城到了!」
順著西斯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了那座經常在西亞歷史書中出現的藍色城門——伊什塔爾門。伊什塔爾是巴比倫神話中愛和戰爭的女神,巴比倫的城門都用諸神的名字來命名。
這座大門大概有4米多高,2米多寬。門的上部是拱形結構,兩邊和綿延不絕的城牆相連,門洞兩邊的牆上有黃、棕兩色琉璃磚製成的原牛,馬爾杜克龍和伊斯塔龍等圖像。在我們的身前身後,有服飾各異的外國人,有商隊,有平民,也有坐在華麗軟轎中的貴族們。
我抬頭仰望著這道大門,心潮起伏不定,從這座大門下經過的,不僅有尼布甲尼撒二世,還有未來波斯帝國的大流士一世和薛西斯一世,以及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帝……
一個個全是重量級人物啊……
各種各樣的語言在我的耳邊迴響著,抑揚頓挫,彷彿彈奏著一支支悅耳的交響樂,到處都是一派繁華景象。
穿過城門是一條廣闊的大道,大概可供4輛雙輪馬車並駕並驅,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盛典大道」了。道路兩旁是兩道平行的高牆,這兩道牆以耀眼的藍色為底色,牆上的中楣由彩色釉面磚組成,並且每道牆上各有許多由紅,白,黃組成的獅子,獅頭一律沖著「聖路」的終點,看起來就像兩支排列整齊的獅隊正威武的朝著這座城市進發。道路中間是罕見的瀝青路面,上面鋪著灰色和粉紅色角礫岩。
這不知算不算是世界上最早的柏油路呢?
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豪華宮殿就坐落在建有「伊什塔爾門」的城牆角上,位於大道和幼發拉底河之間。
一踏入宮殿,我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數不清的侍從,眾多的房間列廳、綿延不盡的台階……整個王宮就像是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在我眼前晃動的只有淺黃色磚石砌成的宮牆和精美的暗藍色釉面磚的奢華裝飾。
宮殿前面的沿河大街及所有的院落到處都是種在粘土花盆和人工花壇里的綠樹和花卉,鬱鬱蔥蔥,爭相鬥艷,沿河大街也用燒過的磚鋪砌而成,一條石階直接從大殿通向幼發拉底河。台階的末端修建了碼頭,碼頭旁邊時刻有國王的豪華游輪在河浪中搖蕩,恭候國王的駕臨。
這座宮殿就像是一座城中的堡壘,大約高900米的城牆牢牢將外界與王宮隔絕,侍女們帶我所去的南宮由五個建築群組成,每個建築群都建有開放的院落,院子四周是華麗的大廳和其他房間。院落之間相互以堅固的大門連接,每個各具特色的建築群就好像「城中之城」。
跟隨著侍女們穿過了四個院子之後,她們才在第五個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王妃,從今天開始,您就會住在這裡了,王后和其他的妃子們都住在這個宮殿里。」那位膚色稍白的侍女朝我微微一笑,「我叫阿麗雅,我會照顧您的一切起居。」
「謝謝,那麼王住在哪裡呢?」我脫口問道。
她頗有深意的一笑,「王就住在和這裡緊鄰的另一座宮殿,當然,晚上有時王會過來。」
之前我也曾經在書上看過,巴比倫城共有三座主要宮殿,分別是南宮,北宮和尼布甲尼撒之宮,通常情況下,南宮和尼布之宮被看成是一個整體,統稱為「南宮」,南宮由五個區域組成,分別是軍事衛戍區,行政處,國事處,國王寢宮和後宮。
我朝她笑了笑,裝做不經意問道,「對了,阿麗娜,之後我是不是該去拜見王后?不知王后容不容易相處呢?」
「安美依迪絲王后啊,「阿麗娜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奇怪的神色,猶豫了一下說道,」王后雖然從米底嫁過來不過才半年,已經成為王最寵愛的女人了。我覺得王妃最好明早就去拜見王后,不然……」
聽了她的話,我稍稍放了心,還好,看來我來得並不晚。不過聽她的語氣,似乎王后並不是很好相處。
「那你們的王呢?聽說他是個很可怕的人……」我裝做好奇的睜大了眼睛。她慌忙示意我不要說下去,又朝周圍看了看,這才低聲道,」您知不知道,很多人在宮裡工作很久都不知道王長什麼樣子,因為幾乎沒什麼人敢抬頭看他。
「不會吧?」我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個巴比倫王不會是個醜八怪吧?
「王最近率軍親征烏拉爾圖,聽說打得對方落花流水,這幾天就會回巴比倫了。」她的臉上陡然又浮起了一抹羨慕的神色,「王妃,您能嫁給我們的王,真是天大的運氣。」
「誒?」我額上的青筋抖動了一下,我可不認為這是什麼運氣……
不過從她這裡已經獲得了不少有用的資訊,既然王后現在還好好的,那麼我只要盯緊王后就萬事大吉了,至於那個巴比倫王,只要我小心一點,低調一點,在這龐大的後宮里,我這樣的小國公主應該很容易被王忽略掉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起來,阿麗娜就進來伺候我洗了臉,就在她要在我的頭髮上塗上一層芝麻油時,被我十分及時的阻止了……
香噴噴的芝麻油我喜歡,不過,我更喜歡吃到肚子里,而不是浪費在頭髮上。
她只好作罷,替我換上了一套巴比倫服裝,巴比倫人的衣服比起同期的埃及和亞述都要稍微複雜一些,里裡外外居然有三層,首先是長到腳的是布質料的內衣,然後在內衣之外罩上一件薄薄的羊毛外衣,最後還要加上一層帶著流蘇的披肩。
阿麗娜一面梳著我的長發,一面笑道,「王妃您這麼美麗,一定能得到王的歡心。」
我注視著青銅鏡里的自己,也有點微微吃驚。以前怎麼一直沒有覺得,原來自己也長的很不錯啊,一定是之前在老爸美色的陰影籠罩下,什麼自信都沒了。
到了王后寢宮的時候,我有些驚訝,那裡居然滿滿當當的站了不少美女,看打扮似乎都是一些妃子。在看到我進來的瞬間,眾美女的表情各不相同,不過,我敢肯定,這裡面十之八九都是討厭我的。
安美依迪絲王后倒是讓我驚艷了一把……
一襲紅衣的她,身材婀娜,眉目嬌媚,氣質明艷,渾身散發著一種恣意張揚的美,恍若一朵在沙漠中盛放的刺玫瑰。在周圍那些妃子們的襯托下,更是惹人注目。我注意到她衣領上綉有以玫瑰花結為圖底的散開形精緻紫色花紋圖案。在古巴比倫,紫色一般是只有王才能用的顏色,看來,尼布甲尼撒最寵愛她的傳聞果然不假。
她坐在那裡沒有動,只是挑了挑眉,「原來你就是推羅的阿伊米斯公主,好大的架子,一大早就讓我們這麼多人等你。」
「我初來乍到,實在是有很多規矩不懂,還請王后原諒。下次一定不會了。」要不是為了這次的任務,我哪會這麼低聲下氣,不過,我葉晚就像彈簧一樣能屈能伸,更不必要為了一時口舌之快和王后結怨。
更何況,她還是我這次的重要目標。
「王后,公主和我們一樣,都是背井離鄉遠嫁到這裡,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的適應吧,這次不如就算了。」
一個溫軟的聲音從妃子中傳來過來,我抬頭望去,想看看這位替我說話的人是誰。抬起頭的時候,也感到了一雙明亮溫和的眼睛也在同時打量著我。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我見到了一位身穿綠衣的美貌女子,看她的容貌倒有幾分像波斯人。
聽她說到背井離鄉的時候,王后彷彿有一瞬間的失神,但立刻恢復了倨傲的神情,隨意的指了一下旁邊的位置,「坐下吧。」
我坐了下來,裝做不經意的打量了一下在她身邊的幾位妃子,她們看似溫順的表面下也一定深藏著不甘和憤恨吧。王后的悲慘遭遇,是否因為女人間的妒忌而起?
「阿伊米斯公主長得這樣美麗動人,說不定很快就能得到侍寢的機會呢。」王后的唇邊忽然勾起了一絲莫名的笑容,「各位妹妹們,你們說是嗎?」
侍寢……我的頭頂上好像又有烏鴉飛過……
那幾位妃子更是神色各異,不過還是很快應和了王后的話。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王后好像對我有種莫名的敵意。她忽然說這番話,不是明擺著給我樹敵嗎?
「王后,聽說過幾天,王就會從烏拉爾圖回來了吧?」一名身姿妖嬈的妃子一臉期盼的問道。
「不錯,王很快就會回來,到時還會舉辦盛大的宴席,迎接王的凱旋……「在提到王要回來的時候,王后的眼中滿是濃濃的愛戀,只是,當目光落在那群妃子身上時,她的眼中多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神色。
啊——小尼同學要回巴比倫了嗎?
終於要見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巴比倫君王的真面目了……——
王回來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在宴會開始之前,我拒絕了阿麗娜想要給我畫的黃金妝,只是換了一身蓮花紋淺綠色的衣服,隨意的束起了頭髮。
拜託,我可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呃——一想起侍寢這兩個字我就頭大。
在跟隨著眾人進入豪華的正廳后,我就像預料中般的被分配在了差不多是最末的位置,嗯,這個位置好,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我抬起頭,朝著首座望去,今天的王后打扮的比往常還要動人幾分,嬌艷的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容。不光是她,今天所有的妃子們都極盡全力的打扮自己,盼望著能吸引到王的目光。古巴比倫時期服裝的顏色已經開始多了起來,不再是以前千篇一律的原色,不僅有紅,綠,青,紫,金等顏色,還具有了可以織出花紋的工藝技術以及刺繡。一眼望去,美女錦服,倒也是賞心悅目。
餐桌上擺放著各色麵包,魚,羊肉和不常見的牛肉,以及黃瓜和捲心菜,萵苣等蔬菜,當時的調料已經十分豐富,現代所能見到的肉桂,八角茴香,香菜,生薑,大蒜都出現在了食物中,雕飾精美的青銅器皿中裝著石榴,海棗,無花果,榲荸,歐楂果等時令水果。
濃郁芬芳的香味,品種繁多的食物,悠揚的樂曲,讓整個大廳瀰漫著一種奢糜的感覺,眾人開始漸漸放鬆,言語動作間也多了幾分恣意。
直到今天的主角——巴比倫王走進這間大廳的時候,幾乎在一瞬間,我立刻感到了眾人心裡的惶恐不安和緊張。
從我這裡望去,只能遠遠望見他挺拔昂然的身影,他穿著巴比倫男人傳統的袍服「坎迪斯」,披帶華麗無雙的綉金邊紫色流蘇披肩,從容之中顯現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帝王的尊嚴與氣度。
新巴比倫王國最為有名的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用巴比倫語解釋他的名字意思就是「皇冠的保護和繼承者尼布」。
他說了些什麼,我並沒聽清,當然,我也根本不關心他說了些什麼,倒是連喝了幾杯海棗酒,這種用水和麥曲子混合無花果和葡萄乾釀造而成的甜酒,回味無窮。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散場了,我正準備跟著大家混出去,剛走了兩步,裙子卻被人從身後猛的踩住,一時身體失去了平衡,只聽撲通一聲,我非常不雅觀的栽倒在了地上。
四周忽然變得一片鴉雀無聲,偶而還傳來幾聲譏笑,可想而知,此時所有的焦點就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唉,我現在這個樣子好銼啊……是哪個混蛋踩了我的裙子……算了算了,現在還是先起來再說吧……
我正打算起來,頭頂上已經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是什麼人?」
這個聲音,這種壓迫人的氣勢……多半就是我的「夫君」了吧,正好,借這個機會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究竟是不是醜八怪?
我驀的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一頭如瀑的褐發,彷彿精緻沁涼的絲綢,像流水一般滑過他的面頰,飛揚的眉宇之間是毫不掩飾的狂放與霸氣,異乎尋常的堅定與決不動搖。那雙深邃的眼眸,染著清幽的銀灰色,像是一個伸不見底的黑洞,叫人望而生畏,卻又充滿著誘惑,讓人忍不住想進去一探究竟。緊抿的唇角邊彷彿還遺留著戰場上的腥風和殘酷。
他不但不是醜八怪,相反,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哎呀,這不是推羅國的阿伊米斯公主嗎?實在是太失儀了吧?」我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位我之前見過的妃子,她那嫵媚的臉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難道剛才踩我裙角的是她?正疑惑著,忽然見到她的目光望向了王后,兩人的眼神極短促的交換了一下,王后的唇邊揚起了一抹顯而易見的笑意。
「我問的是你嗎?」他冷冷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嚇得那個妃子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我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整了整自己的裙子,開口道,「我是來自推羅的阿伊米斯公主,推羅國為了表示和平的誠意,特意將我送來這裡,剛才的確是我失儀,不過我想在巴比倫這樣的大國,像王這樣的統治者,一定有著像底格拉斯河那樣寬闊的胸懷,絕對不會因為那麼一點小事而怪罪於一個代表著和平的女子吧。」
雖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我也不想平白無故的受罰。
他微微眯了眯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原來你就是推羅的公主,似乎比我想像的更大膽,很少有人敢直視著我的眼睛還能說這麼多話。」
我心裡覺得有點不妙,於是趕緊垂下了眼帘,低聲道,「剛才只是一時情急,下次不敢了。」
「王,阿伊米斯公主也是無心之失,這一次就算了吧,您剛回來,也該早些休息了。」那位之前幫我說過話的綠衣妃子語調溫柔的開了口。
雖然我一直盯著地面,不過我還是能感到他如刀劍般銳利的眼神,過了幾秒,那雙皮製的鞋子總算慢慢移開了……
呼……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房間的時候,阿麗娜一邊幫我按摩,一面喜笑顏開的說道,「王妃,太好了,今天您可是因禍得福,引起了王的注意,說不定很快就會召你侍寢了呢。」
我的額上迅速爬上了N個十字街頭,用這種方法引起尼布的注意,也未免太遜了吧,簡直就是破壞我的形象。
「對了,今天那個幫我說話的女人是誰?」我趁機問道。
「哦,那是萊米王妃,她嫁到這裡也不過半年而已,她和您一樣,也是因為自己的國家戰敗,而被送到了這裡,可能是因為這個關係,所以她才幫您說話了吧。「阿麗娜一邊將香油抹在了我的手臂上,一邊說道,」不過萊米王妃成熟穩重,為人也很親切,王也是挺喜歡她的。」
「原來是這樣……」我對這裡的後宮關係感到頭疼。
「不過,王妃……」阿麗娜欲言又止,臉上掠過了一絲奇怪的神色。
「不過什麼?」我不會放過一點值得讓人懷疑的地方。
「王妃,其實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要告訴您的好……」她壓低了聲音,露出了一抹害怕的表情,「聽說在這座宮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妃子或宮女失蹤。」
「有這種事?」我大吃一驚,「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就是最近的事,聽說……聽說宮裡有個怪物,每隔一陣子就會出來吃人,而且專吃女人,所以……」她猛的打了個寒顫,「所以您也要小心。」
「難道王不知道嗎?」我驚訝的問道。
她嘆了一口氣,「王經常忙於四處征戰,回宮的日子很少,為避免王分心,王后又命令大家隱瞞了這件事,再說宮裡的妃子宮女眾多,就算少了幾個,王又怎麼會察覺?」
我朝她笑了笑,「謝謝你了,阿麗娜,我會小心的。」
嗯,這個吃人的怪物……會和王后的被害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