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賭注

伊曉天將伊筱凝扶到床上，回頭說，「幾乎及格。」

「自己先改。筱凝先別睡，補習班提前半小時，現在出發，我買了漢堡薯條，車上墊肚子。快換衣服，曉天？曉天讓弟弟先別睡。百川？來一下，幫兒子收拾書包。」

伊百川手中夾著一隻剛剛點燃的小熊貓，應聲從衛生間走出。伊筱凝對俯下身來看他的爸爸小聲說，「今天能不能不去？」

伊百川直起腰沖著客廳大聲說，「孩子說不想去。」

李冠英柔聲說，「那不行。快讓筱凝站起來走走，醒醒盹，走走就不困了。」

伊筱凝還在嘀咕著不想去，李冠英說，「再堅持一天。」

伊筱凝抬起頭開心地問，「明天可以不去嗎？」

李冠英說，「可以，明天再說。」

伊筱凝知道希望已經落空，於是就哭起來，流著眼淚起身去收拾書包。伊曉天不解，「不是說明天不去怎麼還哭？」卻惹得伊筱凝哭聲更響。

就在張岩那句「這玩笑很沒水準」飛到高運博手機上時，高運博打了幾個猝不及防的噴嚏。這會兒他歪在沙發上拿手機刷網頁，腳搭在沙發扶手上晃來晃去。看到張岩那條微信，他大笑著敲出，「上當了惱羞成怒哈哈哈…」發送前又覺得有些胡攪蠻纏，思量之下改為接受批評承認錯誤。

這時，手機屏幕上方又彈出了伊筱凝的微信提示，在抱怨今天要做的卷子太多，後面還附幾個大哭的表情。高運博回，「不會的題隨時來問。我都在。」

凌晨一點，王溪林收拾好書包，進衛生間洗漱。家裡還是寂靜一片，在夜晚的包裹下顯得死氣沉沉。他輕輕用大拇指揩去嘴邊的牙膏沫，放在水龍頭下沖洗。水流的聲音持續地響。他盯著繞著出水口不停轉圈的白色泡沫，泡沫在順著水流下去之前就已經被水沖稀沖淡，直到沒有痕迹，但漿果和薄荷味仍留有餘香。他有點發愣，渾身每個細胞都覺得疲憊。但一想到此刻何一萍大概還在櫃檯前支棱著眼皮，這樣一想自己的疲憊又好像沒有太算回事。

伊筱凝望著在雙層床下鋪睡得吭哧吭哧的伊曉天，自己卻還沒有睡意。他發現人越長大，睡的越多越快。他在腦海中隨便給自己出一道題，解得極快，說明腦細胞依舊活泛，怎麼可能睡得著。他俯身看著伊曉天滿是痘痘的臉，一邊擺弄他睫毛一邊咯咯咯地笑。

鐘錶上時針將要指向3的方向。他爬到上鋪，斜視著窗外，想看東邊什麼時候會亮起來。

麵包店裡何一萍熬了一宿，腦中混沌一片，臉上像糊了一層膠。她用手搓了把臉意圖打起精神，緩緩地走出店門，踏上少人的步行街。她要趕在六點十分前回到家，騎電動車送王溪林到學校。

而王溪林幾乎是踩著遲到的紅線，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奔進校園。在樓道里一個十分顯眼的位置貼著一張每日常規檢查單，他看到初三二班離校一欄下面，紅筆字跡－0.5，表示扣了分。

呵。活該。他心裡冷嘲熱諷，愣是沒想起來他自己分明與二班榮辱與共。

當王溪林進班時，早讀鈴正打響，張莉已站在講台上講話。王溪林從後門悄悄溜回座位。張莉在宣布三天之後運動會的事情。聽起來似乎意義重大，被渲染成了一生僅有一次的感覺。當然，高運博無感，與王溪林一同加入養老行列，打算好好歇息。

就在高運博盤算著怎麼消遣娛樂的時候，張莉告訴他讓他做衛生委員。高運博沒理由推諉，只能接下這個苦活。而那邊王溪林則被迫做出入證管理員，負責監督同學們攜證進出體育場。高運博為此大呼不平，說出入證管理這活跟干坐著有什麼區別。王溪林為安撫其情緒，只好勉強提議道，要不然咱倆換換，我去收垃圾。最後高運博表示拒絕。

運動會前一天，除卻養老幾人，眾生腎上腺素分泌旺盛，教室像炸開的雞窩。臨放學前伊曉天一蹦一跳地到了高運博面前，笑著說，「你覺得我明天1000能拿第一嗎？」

「你能，你最棒。我得早走，採購明天的零食。」

「你少敷衍我。打個賭，怎麼樣？」

「嗯哼，賭什麼？」

「我要把微信頭像換成方雨千的照片。」說罷伊曉天仰起頭來，一臉特牛x的表情。方雨千是伊曉天很喜歡的一個初二女生。高運博一向對此事不關心，但抬頭又迎上伊曉天誠懇之至的目光，只好作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關心一句，「好啊，但你從哪裡搞到照片？尾隨偷拍？」

「非也，我剛打聽到明天方雨千參加400米徑賽，我可以那時在看台上拍。」

「還是偷拍，猥瑣。」

「怎麼會猥瑣？你可以理解為變相的守護。你不會理解。」

「抱歉，我詆毀你小心肝了。我嚴重懷疑她不認識你。」

「你說的確實。不過我正在想辦法要到她微信。嘿，我還有金點子，我可以把昵稱換成我喜歡方雨千呢，你看如何？」

「自己決定，我沒意見，只是佩服你很勇敢。不說了，難得沒有作業，早採購完回家睡覺。明天見。」

與伊曉天道別後，高運博坐公交趕去家附近的賣場。半路上突然想起前幾日王溪林大力推薦的《瓦爾登湖》，於是臨時改變計劃，採購完畢后又跑去中信書店。第二天，高運博在書包里塞滿零食和大部頭小說，早早進了體育場，安坐在二班的觀眾區，看著同學們一個一個來到他身邊。高運博把衣服拉鏈拉到最上面，一頭扎進書里。最煞風景的是他腳邊的黑色大垃圾袋，此刻正躺在地上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北京尚未進入深秋，但早上依然有涼意，需要披上外套。即使裹得嚴嚴實實，王溪林依然一眼認出高運博，便輕手輕腳溜過去，用自己的外套把高運博包了個，引得高運博一陣亂叫。「在看什麼？呀，前幾天推薦你的，真買來了？」

「是，我閑得無聊，你帶了什麼？」

「《巴黎聖母院》，閱歷淺沒讀懂，你可以讀讀看。」

王溪林在微風中咧開嘴笑，看起來有點像伊曉天的那種傻樣子。

張岩正繞著體育場外圍走，想找到看台門，卻聽見有人在叫，「大寶同志好。」

「你來得也挺早，能不能忘了這個外號？」

「不成，寶貴的歷史紀錄怎麼能忘？挺可愛的名字。」

「私下叫可以，別在別人面前…」

「我知道。你是不是參加立定跳遠？」

「我…我被迫的，不然湊不夠人。你報名什麼？哦，你負責照相。你看，那是不是王溪林？」

謝雨佳循張岩的手指往看台方向望去，見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正背靠著欄杆抬頭望天。這時高運博出現在腦袋旁邊，遞給他一杯熱騰騰的飲料。腦袋接過飲料便把臉轉過來，確實是王溪林。

王溪林已經拿出語文作業出來奮筆疾書。高運博想逗他，於是一頭躺在王溪林的作業本上哈哈大笑道，「別那麼用功了，快起來玩。」

王溪林立刻作勢要在高運博臉上寫字。二人正說笑，卻聽道沈冬暉在旁邊大叫一聲，「運博同學，垃圾。」

高運博茫然地坐起來。沈冬暉扔過來兩團餅乾包裝紙，卻掉到高運博腦袋上，於是扮了個鬼臉跑了。

高運博說，「我嚇了一跳，徹底忘了自己負責衛生。」說著撿起包裝紙，另一隻手欲捻開垃圾袋，但怎麼摸也摸不到開口。王溪林看得著急，一把搶過袋子說，「笨死算了，給我。」

正巧這會兒有人來扔垃圾，見王溪林手裡舉著袋子就把垃圾順手遞給他。後來者見此以為王溪林是搞衛生的，紛紛將垃圾丟給他收拾。直到高運博吃完一包薯片將包裝袋丟給他，王溪林極為光火，剛要發作便聽得廣播里在通告，請初三男子組1000m跑的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

高運博立刻鑽了空子，大聲說著「去看比賽了」拉著王溪林往看台邊上跑，把王溪林的火全部逼回肚子里。王溪林一回頭，卻見伊曉天將檢錄通告置若罔聞，在樓梯口帶著耳機打遊戲打得正熱鬧。「我去提醒提醒他。我想他已經忘了檢錄的事。陳偌宇不想著拉上他？明知道不靠譜…」

高運博笑笑說，「不關心。我願意看他如何鬧笑話。」

「哈哈，有點小壞。你書看得如何？我相信我沒推薦錯，會對你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