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禁的嫡長女
九宮山下梅家村,掩映在山林中,離村子一里地的古樸園子便是宮家新近翻修的老宅。
昨夜下了雨,山風冰冷潮濕,裹著村裡飄來的炊煙打在臉上,激得大姑娘微微一顫。
大姑娘起得晚,洗漱后也懶得動,只披著外裳靠著窗戶發獃。
遙遠處似有狗吠聲,隨之而來孩童追逐嬉鬧的尖叫聲,抬眸看出去,只見近水漣漣,遠山鎖霧,山上砍柴的男人吆喝著遠去,受驚的鳥騰飛而起,目光越過宅子的飛檐片瓦,大姑娘彷彿看到了遠在京城的高門和門匾上新漆的字:宮府。
獨居在老宅已逾四年,這漫長的四年中,大姑娘收到過許多信,有三位妹妹的信,有遠房好友的信,卻唯獨未收到過父親的隻言片語。
上月二妹妹蓮華在信中說父親書寫奏章時錯了一字,被皇帝斥責,如今宮家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本已提過接大姑娘回去的事便又擱置了。
其實玉樹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去。
四年來,沒有去祭拜過母親,四年來,也不敢回憶從前。
鄉里多雨季,晴一日,雨三日,道路泥濘難行,除卻去九宮山上祈福,玉樹極少出門。
因而四年以來,見過她的人不過二三。
雖是戴罪幽禁,到底也是宮家的嫡長女,又有老夫人派來的嬤嬤細心照拂,再加上外公外婆留下的田產商鋪和諸多銀錢,手上寬裕,日子也並不難熬,四年來老宅大大小小修葺了十幾回,又擴建了閣樓,還挖了池塘種了荷花,圍牆上種了薔薇,角落裡栽了竹子,葡萄園裡小睡,玫瑰叢里看書,老宅又添了幾個婢女和小廝,立了新的規矩,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便是這冰冷的磚瓦和花草沾了人氣亦鮮活了許多,冬日賞雪,春日賞花,秋日看葉,夏日觀星,板栗熟了就吃糖炒栗子,杏子熟了就做杏干,玉樹還學會了釀酒,青梅酒、葡萄酒、玫瑰花露以及各種養生藥酒,農場有小馬駒,玉樹學會了騎馬,又跟著獵戶出生的管事的女兒學會了射箭,有這麼多事可做,就不得空悲春傷秋了。
只是夜裡怕做夢。
這四年以來,玉樹只做一個夢。
在夢裡,她狼狽不堪的跪伏在地上,而立在面前的人突然抬腳踢在她肩頭,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將玉樹踢得仰翻在地,玉樹不敢喊痛連忙爬起來跪好,然後就有宮女過來架著她拖下石階狠狠的往地上一摜,猝不及防下額頭撞在白玉石桌角上,猛地就痛醒了。
一年前,先皇駕崩,太子司馬鶴白登基,立柳明翎為後,尚無子嗣。
坊間流傳,皇帝不近女色,專心朝政,以致帝后不和,還有人說皇帝有龍陽之好,寵愛太監,然閨閣女子任躍躍欲試,抱著一份孤勇想去溫暖這位壯年皇帝的心,也不知何時開始傳開的,說皇帝好細腰,姑娘們為了博得皇帝的青睞,個個都餓得面黃肌瘦、兩眼無神,每日束腰恨不能將腰勒成竹竿,很多女子即使月事中亦不願解開束腰的帶子,寧願忍受如刀絞般的腹痛。
魔怔!
玉樹發獃,新進門的兩個小丫頭便悄悄看玉樹。
兩個丫頭都是隔壁王家村的人,姐姐叫梅香,妹妹叫竹心,村子里識字的男子便只有一二,兩姐妹因其母從鎮上來,便識得些字,嬤嬤覺得她們模樣周正,手腳也勤快,最主要是識字,簡單的記錄也能做些,便買下她們放在玉樹身邊伺候。
「姐姐,你說,大姑娘和二姑娘,誰更好看?」
梅香想了想,覺著議論主家似乎不妥,便斜了竹心一眼,唬道:「你休要胡言!」
「我,我哪有亂說?」
「主子的容貌輪得到咱們來說?你仔細嬤嬤撕爛你的嘴!」
「哼!」竹心心虛的咬了咬唇,轉頭卻看到護院的老管家左右擁護著一位身姿曼妙、頭戴帷帽的女子分花拂柳走來,那鵝黃色的裙擺搖搖曳曳,隨之而來一股冷香,竹心嗅了一口,好奇的問:「那是誰?」
梅香也轉頭看,卻一下子就猜到來人身份,連忙碎步上前行禮,「二姑娘!」
「噓!」蓮華撩開帷帽的白紗抿唇一笑,「你怎麼認得我?倒是個聰明的!你同我換一換衣裳,我進去逗逗姐姐!」
「二姑娘,奴婢不敢——」低頭扯了扯衣角,梅香微窘的退了一步,「奴婢穿過的衣裳怎麼能讓姑娘穿?」
一旁的竹心倒是躍躍欲試,笑得眉眼彎彎,附和道:「大姑娘定會嚇一跳!」
「呵。」蓮華點點頭,拉了梅香的手走向一旁的屋子,「你同我說說,姐姐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