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談的不是生意，是死仇
在顧頌被迫等著宋陽回國先交換意見的時間裡，他一直在復盤。
到底為什麼會突然陷入到這麼被動的局面里。
顧頌想了三天三夜，回顧了當初楊自容、朱少宏與那小子打交道時聽過的話，隨後發現自己過於低估他們收購斯高柏的影響了。
這裡面有兩個原因。
第一，斯高柏的創始人孫燕後來被楊自容拉過來成立了vessel，讓顧頌對萬燕將來背靠的技術實力有信心，產生了困難只是暫時的這種判斷。
第二，因為斯高柏里還有些美國股東，因為斯高柏畢竟是個美國公司，還因為斯高柏在被收購后確實一視同仁地對外銷售晶元、擴大生產規模，讓顧頌覺得宋陽他們對斯高柏的控制力沒有那麼強。
當初因勢利導把顧樂踢出了董事會，顯得很強勢，但後來不是引入了索尼這樣的龐然大物嗎？
而萬燕在dvd這一塊選擇了跟東芝、三星一起合作，同樣是不容小覷的巨頭。
結果現在不知怎麼了，索尼、飛利浦這個陣營的dvd晶元反而是依賴華興微電子的。
沒道理啊！國內的科研實力，顧頌覺得自己清楚啊！
華芯微電子每年投入了多少錢在做事情，作為外人確實很難得之。在顧頌看來，拉著他們參與了數字電視廣播系統這樣的項目已經夠消耗他們的資金了。
在90年代的華國，一個民營企業每年以億為單位進行技術研發，這種思維在顧頌的腦子裡是最容易被排除的：誰會跟錢過不去呢？研究這玩意，又不是花錢就能出成果。
「頌總，我們新生產基地的事，怎麼回復甦省的領導……」朱少宏的電話打來，語氣中是濃濃的不確定。
顧頌想了想就說道：「繼續談！回復他們，做肯定是要做的，政策要得越多越好。」
要到了，就是籌碼。
顧頌已經在開始想籌碼了。
雖然猜測眼前的局面大概率有對方插手的原因，但只要他們能通過晶元供應影響萬燕的股價波動，再加上顧風對形勢保守一點的需要，這一局確實大概率輸了。
輸了總得談，談就要籌碼。
和三星、東芝合作的萬燕本身如果改換門庭，是不是籌碼？
去年至今通過併購、擴大投資，從各地拿到的政策優惠，是不是籌碼？
上市公司的資質，是不是籌碼？
甚至於，顧家的誠意，以後真正相安無事，是不是籌碼？
……
宋陽還在美國的時候，國內也發生了幾件小事。
第一件小事，是娛樂圈裡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宣布退出歌壇已有一年多的楊瑩，忽然宣布和男友分手了。
喜歡楊瑩的人雖多，但現在可是不斷有新人湧現的時代。退隱一年多的時間雖不長，但現在樂壇似乎在開始改變風格了，甜歌、玉女，已經不再能滿足人們對於新時代來臨、個性化的需要。
所以這則新聞關心的人著實不多，更沒多少人去深思楊瑩為什麼要主動對之前熟悉的記者朋友告知這個情況。
第二件小事，是愛高電子在莞城招工萬人的新聞。
陣勢挺大，招工萬人畢竟是個噱頭。但淹沒在現在華國日新月異的發展勢頭裡，這個新聞最終也只是驚動了不少莞城的廠弟廠妹，一時許多人通過電話告訴還留在老家的小夥伴：莞城有發展，來打工吧！
第三件小事，成立剛剛一年多的華國紅牛引入了一個新的股東漢華貿易，原先的國營食品公司變現了一些股份，但還保留了一些。
這則新聞就更不引人注目了，甚至只通過一些必要的渠道備案了更改信息、上報了情況。
第四件小事，則是關於巨人集團的問題。
據說，有人要接盤巨人大廈，現在已經在和各債權方進行洽談，另外也在研究新的大樓設計方案和之前遺留下來的樓花問題。
這件事關注的人也不多，畢竟成王敗寇，史柱成為「全國首負」這個新聞當時頗為吸引眼球，但後續會怎麼樣，普通人就不在意了。也只有少數人開始琢磨，這個名為「第二時空」的公司是什麼來頭。
但是在國外，尤其是東南亞，現在大事則已經出現了苗頭。
自二月後，休整了三月的做空資金再一次大肆出動，泰銖兌美元的匯率一度貶值到27:1。
這一役，泰國使出了三招：一是與新加坡聯手，投入了120多億美元用於維持匯率；二是命令禁止泰國金融機構對外借出泰銖；三是把隔夜拆借利率從10%提高到，1000%到1500%！
三管齊下，等宋陽和周慧雅回到香島時，泰銖兌美元終於回去了一些，到了25.2：1。
與此同時，香島也同樣遭受了一輪做空攻擊。
「我估計量子基金這一回損失應該超過3億美元！」施宥鳴現在有點信心不足了，「宋總，他們這次決心很大啊。不僅泰國本身，東亞中央銀行總裁會議中的會員國都在一起抵抗。而香島這邊也已經開始了……」
「決心？」宋陽搖了搖頭，「有決心，還得有實力才行。沒錯，這次他們出手之後，泰銖反而比之前還升值了一些，看起來泰國的決心十足，但實力呢？我估計著，現在他們都在想：泰國的底牌已經被看清了。」
「問題是有國家在聯手應對啊！」
「沒錯，這就是底牌被看清的原因啊。」宋陽感慨著，「都需要藉助外力了，那不就是自己已經搞不定了嗎？問題是，現在還只是集中做空泰銖而已。其他的東南亞國家，難道不擔心自己是下一步的目標，不儲備一些彈藥？而相反，量子基金他們甚至可以在兩個市場同時發起攻擊。」
「……唇亡齒寒，只要泰國這邊的做空計劃失敗了，下一步也就沒有了，這道理不難懂吧？」
宋陽古怪地看著施宥鳴：「你沒信心到這種程度？看著吧，遊資的主力軍都沒出動呢，咱們不是一直就等著在嗎？」
施宥鳴猶豫了一下，隨後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想你說的那兩個點。如果泰國的金融市場真走到那一步，那影響可就太大了……」
宋陽看懂了他臉上的不忍。
作為庄世安看重的年青一代，施宥鳴的本性不可能是壞的。
之前籌謀這個大計劃，施宥鳴大概只以為可以從金融市場波動中先賺一筆，然後為香島可能會面臨的同樣動蕩做準備。
但宋陽說出他們從泰國撤離的兩個點位之後，施宥鳴興奮之餘終於意識到那對於泰國來說意味著什麼。
「沒錯，可能會有數以萬計的企業破產，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失業，物價飛漲、犯罪頻發。」宋陽頓了頓之後說道，「但你要清楚，有沒有我們，結果並不會有多大的不同。而我們現在自己就是泥菩薩，哪裡做得了全世界的聖人？」
施宥鳴默默點了點頭。
與目前做空泰銖的其他國際遊資相比，他們這筆資金雖不少，但體量還真比不上。
事到如今，泰國300億的外匯儲備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可見對局的資金規模都是什麼量級。
「別想那麼多，我知道因為香島這邊也已經遭受了做空攻擊，但擔心香島的情況……」宋陽輕嘆，「放心，香島暫時是扛得住的。」
施宥鳴的表情終於凝重起來：「你說得沒錯。香島自己的外匯儲備超過800億美元，這個月恆指7000點是穩住了的，香幣的匯率也穩住了。我們這點錢，在這樣的規模面前不算什麼。」
他頓了頓之後欲言又止，「我聽說這次燕京那邊已經組織了一些內地的資金通過企業的渠道在香島買入炒家拋出的合約，如果只是企業資金……燕京那邊後面會不會……」
「不知道。」宋陽當然不會現在提前說什麼，「你只要知道，有得必有失。幫香島守住之後，香島還是不是自由金融市場，別人就會造這個輿論，影響香島將來的聲望和吸引力。不幫香島守，那就會步泰國的後塵，燕京一接手就是一個動蕩的香島。總而言之，其實最方便沖在第一線的，就是沒有官方身份的資金。」
宋陽指了指自己和施宥鳴：「對泰國來說，少我們一支力量無關大局；但對香島來說，多我們一支力量卻有可能起到關鍵作用。別心軟，跟著他們做空的方向走，比他們早一點撤退回守香島。等我們回守香島時，我希望這筆錢能膨脹到大幾十億美元。香島的防守資金額外多出百分之幾甚至百分之十，可不算無足輕重。」
施宥鳴張大了嘴巴：「能有那麼多？」
宋陽嘿嘿一笑：「泰國才幾兩肉？而且，我之前只說撤，可沒有說撤出來就直接回香島。連泰國都已經扛住兩輪了，你以為香島會那麼容易成為集中攻擊的目標。我們和他們決戰的時間點，是在明年！那時候，他們已經賺到手的錢，才能一鼓作氣地全砸過來！不管是這個月，還是接下來的某個月，他們只是在試探香島應對的策略罷了。」
施宥鳴福至心靈：「要試探的話，那下一個時間點，很可能是回歸之後！」
「不錯，應該是剛回歸的某個月吧。」宋陽仍然只含糊地說，「先來勢洶洶地繼續試探一下，然後在其他國家繼續席捲，給香島和燕京那邊製造巨大的壓力。到時候，他們甚至會通過咱們國家出台的一些金融新政策判斷香島會有多強的力量支撐。」
「明年……」施宥鳴點了點頭，「你好像已經有全盤的考慮。接下來，需要你多參與了！」
宋陽從去年就發出的判斷現在應驗了，施宥鳴對他很信服。
而之前一直只停留於香島市場操作的施宥鳴，現在面對所謂「席捲諸國」的大浪潮，心裡沒底。
宋陽肯定地點頭：「接下來這個月，我會把內地的事情都先安排好。下半年，我會主要呆在香島！」
……
周慧雅暫時留在了香島，畢竟後面還要時常去美國。
第一次全面檢查的結果不是很理想，她需要先做為期半年的調理，每個月都去複查一些關鍵的指標。
在香島，除了陳韻，她的朋友也多一些，有助於心情更好。
「……你們聊的，好像我之前演過的那個電視劇《大時代》。」
宋陽笑著點頭：「是啊。告訴你，只是讓你堅定一下把那些股票都先拋掉的決心。」
「你不告訴我，我也已經這麼要求了。」周慧雅嗔道，「我現在就不該多知道別的，專心調養身體。這樣大的消息你告訴我，我還會多想。有些朋友，我也會希望他們逃過一劫，能說嗎？」
「別吃力不討好了。」宋陽搖頭，「各有各的命。再說，我不是馬上又會在這邊常呆嗎？你真正的朋友，到時候介紹給我，讓我來跟他們打交道處理這件事最好。」
周慧雅頓時笑起來：「那更好，你本事大，比我更有說服力。」
宋陽和她先在香島暫別，先去了朱海一趟，又到了江城。
「請個假吧。」
又是東湖，時已初夏，沈晴雪穿著長裙疑惑地看著他。
宋陽看著她：「顧家的二公子要和我見面，可能是看清局勢了，想要和我商量一個把仇怨揭過去的法子，你有權利在場。另外，祭日快到了。」
沈晴雪意外地說道：「這麼快？不是說得明年出結果嗎？」
「聰明人看得遠，想得深。」宋陽嘴角冷冽地笑著，「應該是他們家現在的頂樑柱把事情看透了吧，知道現在已經冒出水面的可不止一個萬燕面臨的困難。其他的事他們雖然沒有證據，但從最壞的可能去考慮，不能不把那些隱憂也與我關聯起來。現在談，比後面真刀真槍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再談要好得多。」
「那你是怎麼考慮的？」
「你上次說，相信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自己。」宋陽的表情柔和起來，「那這次，你只用到場，什麼都不用說。至少要讓他們清楚，這次要談的根本不是生意，而是死仇！」
他很清楚，戴家在結果已定之前，絕不會表什麼態。
顧家能這麼果斷地現在就來見面談，當然是覺得現在談籌碼最多。
籌碼個屁，宋陽需要認什麼籌碼嗎？
顧家既然覺得顧樂一個人的命更值錢，那就看他們願意為剩下的一條命付出多少了。
宋陽也根本不想要錢，不需要這個錢。
他需要的是繩子，是套。
顧頌送上門來，有沒有可能給他再下個套呢？
這場「和談」，得看著像是「和談」了，但又因為他們現在「壯士斷腕」沒陷得更深挖好新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