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來可期
醒骨真人，六月惠然。
昨天下了一陣雨，橫店今天的最高氣溫只有25度。
和煦的微風吹拂過成爍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宿醉帶來的渾噩感頓感被驅散許多。
許是感到了這陣清涼，才讓他眼中的恍惚漸漸斂去。
天近晌午，街上來往行人仍舊絡繹不絕。
然而同尋常的摩肩擦踵不同，這樣的場景並沒有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反而像是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機械運動之下形象地闡述著何為麻木。
這種麻木讓成爍十分熟悉。
很多人投身演員這一行的心思十分單純，只是想著人前顯貴，他當然也不例外。
然而事實上，橫漂何止百萬人，卻沒有一人能夠脫穎而出。
在經歷了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之後，這種麻木也就絲毫不讓人意外。
正巧，此時的成爍剛剛經歷了這場落差。
自07年開始，四大名著翻拍計劃自立項以來就受到無數矚目，和其他劇組相比，《紅樓夢》劇組尤其能「作妖」。
不僅宣傳不斷，更是舉辦了一個名為《紅樓夢中人》的選秀節目，美其名曰面向素人。
前世的成爍便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提交了報名，卻意料之外的被導演胡梅看好，賽場上一路綠燈，拿到了魔都分賽區五強的成績。
甚至胡梅已經私下裡讓他著手準備，撰寫賈璉的人物小傳。
這種喜悅還沒持續多久，一連串的打擊就讓他從雲端跌落到谷底。
胡梅不肯做出讓步，堅持三大主角必須由國家二級演員來演。
投資方堅持用蔣夢潔，兩方你來我往，誰也不肯鬆口。
《紅樓夢》因此更換班底，導演從胡梅變成李劭虹，《紅樓夢中人》的選秀也加入了復活賽的賽制。
之後成爍的境遇便是賈璉變賈蓉，從賈蓉再變為霍啟，從主角之一變成邊緣角色。
他有心反抗，可他身上畢竟還掛著榮興達十五年的賣身契。
他自然是沒有什麼出頭的機會，榮興達沒有資源優勢，全憑著自製劇來捧紅演員。
前些年精品頻出，捧紅了周訊，然而這種魔力卻沒能一直持續下去。
到了《紅樓夢》這個轉折點，榮興達作品產出一蹶不振，漸漸落入了誰解約誰紅的魔咒之中。
等到公司大咖相繼解約，成爍認為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結果公司轉頭力捧小鮮肉去了。
自己只能費勁巴拉的撈到一些出演爛片的機會。
回想起前世爛片中浮沉的艱苦時光，成爍悠悠嘆息了一陣。
還好，他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
沒有被尼古丁侵染的肺腑緩緩鼓盪著，清爽的空氣在他胸膛中緩緩轉了一圈，讓他的頭腦更加清明。
繞開了《紅樓夢》這個大坑，他拋卻了最後一絲顧慮，走出了重生之後的第一步。
「姓名，電話號。」
《仙劍奇俠傳三》劇組選角現場，酒店門口臨時支起了一個涼棚，副導演坐在陰涼之下，一手不住的搖著蒲扇，另一隻手則指著面前的表單。
喝了一口涼茶，他終於捨得抬起頭來，迎面撞上成爍這張臉，他不自覺的挑了挑眉毛。
面前這小夥子一身樸素，但是捯飭的乾淨利落，稜角分明，鼻樑高挺，眼窩凹陷，立體感十足，顯著眼神深邃。樹蔭順著涼棚的空隙打在他的臉上，從鼻樑為分界清晰化為明暗交界。
他動作輕柔，先將表單輕輕舒展開，一手按著隨微風翹起的邊角，另一隻手緩緩地書寫著，一舉一動都讓人感覺舒心愜意。
不錯。
副導演心中暗暗誇了一句，可能是他的形象過於出彩，以至於他稀疏平常的動作也顯得加分起來。
看著他書寫下的名字，副導演心中默默搜索起成爍這個名字。
作為副導演，他自然路子廣泛，然而橫店各個群頭提交上來的名單中都沒有這麼一號人物，想來是個純素人吧。
不過卻也沒有多想，糖人這公司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新人。
「試鏡哪個角色啊？」
愈加滿意之下，他也多嘴問了一句。
「重樓。」成爍抬起頭，笑著回應道。
「重樓？」
副導演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心下暗暗搖了搖頭。
他形象沒問題，不過身高條件確實有些不太合格。
作為仙劍三中和主角對立的角色，亦正亦邪彰顯霸氣的重樓對身高這種顯著加分的條件卡的很死。
畢竟主角飾演者胡戈的身高就有185，成爍目測起來也就和胡戈相仿，兩人對戲顯不出重樓的壓迫感。
看了一早的牛鬼蛇神，可算碰到個好苗子，他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成爍遞上來的簡歷，提點道，「不太合適啊。」
成爍也不意外，輕笑反問道：「那您覺得我適合演茂茂么？」
看著他這勻稱的模樣，實在和茂茂沾不上邊，副導演失笑。
不過見他態度如此，也不想再勸，「你倒是也不怯場，還問起我來了。」
成爍道：「沒事，大不了我到時候踩著高蹺演。」
「哈哈哈。」副導演頓時笑出了聲，順手將單子收回：「行了，領牌子去吧。」
登記完，成爍從工作人員那領到了號碼牌。
45號。
又瞟了一眼時間表，約莫是在下午兩點左右輪到他這一組。
日頭漸高，他也不想回那個逼仄的出租屋，於是便找了一間帶風扇的蒼蠅館坐了下來，為下午的面試做準備。
屁股剛挨著凳子，肚子便傳來陣陣抗議之聲。
「來碗牛肉麵。」
捋著一次性筷子上的木茬，一想到未來可期，他便發了發狠，「再加個雞蛋。」
豪言壯語還沒撂在地上，手機便是一陣響動。
掏出一看，一條手機停機的消息映入眼帘。
緊挨著這一條的，則是房東催他交房租的消息。
成爍另一隻手伸入口袋，摸到口袋深處的幾枚鋼鏰，在手裡撥了兩個來回，眉頭越鎖越死。
「咳咳。」成爍勉強清了清嗓，沖著老闆遙遙喊了一句：
「換蔥油拌面吧，不要雞蛋了。」
未來可期。
現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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