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曉之以理
這番話說的實在是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念作俱佳,令劉璃暗暗生出感動之色。使得正在察言觀色的劉協十分滿意。
劉璃微微一怔,盯著劉協半天沒說話,忽然眼眶一紅,「我年少時,與他一起在軍營中生活,夏季在一處池塘游水,大哥脫下衣衫,身上密密麻麻沒一塊好地方,都是傷疤。
他告訴我:這些傷疤都是他討黃巾時得的。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當時我還不懂這些....」劉璃抹了把眼淚,目光低垂,「我那天是不是很過分?很給他丟臉?」
「還好,還好。」劉協笑笑,負手立於窗邊,將窗戶掀開一點小縫,讓冷風吹淡了點肉湯的香味,順帶將這煽情的氣氛也吹一吹,「做人易直接才可以交心,但做事要圓滑,這樣才可以避免無畏的損失及傷害。
你就算不願意嫁,也不能對人家動刀子啊,這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大哥,說他教女無方?往深了說,以後你那兩侄女都不好找人家了。」
「其實....其實...我不過是想公子替我出頭,解決此事.....所以,我才將事情故意鬧大的。」劉璃又道:「我跟他說過,但他就聽嫂嫂的,不聽我的。」
「我早看出來了。」劉協笑笑。
劉璃頓了頓,「那...公子可願為我做主?」
「那你得告訴我,為何不喜歡糜芳?人家糜家兄弟怎的就讓你要打要殺的了。」
「糜家大哥確實挺好的,可那個糜芳,我總看他不順眼。」
「人家糜子方也是儀錶堂堂,又與你年歲相仿,正所謂門當戶對,為何就看人家不順眼了?」
「我就看不慣他那勢利眼,大哥初來徐州時,他與他那姐一樣,對大哥不冷不熱的。我對糜芳做的那些下藥啊這些事,都是他曾經用大哥身上的,只不過他沒得逞罷了。我們不在徐州的這些日子,他二人不知道怎麼為難甘嫂嫂呢。若不是糜家大哥和簡大哥在,他二人什麼難堪的事都做得出來。自從大哥成了皇叔,這些日子,那些人往日根本見不到的人卻又前倨後恭了起來,一個個都來親近....」
劉協盯著外面的銀裝素裹,淡淡道:「這話你到我這裡說說就算了,你可不能說給大哥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小心你這小姑子成千古罪人。」
「可....」
「阿璃啊,」劉協驀然回首,笑道:「前面我說到了血統和出身。那我就再多說幾句,關於士族和權貴。這得從糜家說起。糜家能有如今的成績,也是祖祖輩輩,幾代人努力的結果。」
靈帝期間,聽說用馬車拉著錢去買官,也沒撈到個職位,說來說去去,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身份,有靠山。
當初的洛陽,也就是京畿,達官貴人多如狗,桓靈二帝時期公然賣官鬻爵,你徐州的糜家有錢,但是人家幽州、翼州、兗州、豫州、大漢十三州的各家也有錢啊,所以,有錢人同樣也多如狗。人家不僅有錢,還有勢。你糜家一個外來草莽,哪裡涼快呆哪裡去吧。
所以,糜家在洛陽走了一遭,看不到任何一丁點希望后,只得回家當個土財主豪強,不再去洛陽費那個神了。再後來,糜竺持家了,漢室都要亡了。漢末時,州牧都自立為主公。三公九卿走馬觀花的換著玩,糜家轉變了投資策略——扶持當地州牧。
直到陶謙時代總算混了個官職,被舉為徐州別駕(徐州高官),也算是光耀門楣了,
踏上了士族之路。
須得知,漢時的三互法和廢史立牧這政策。本地人不能當為本地的行政長官,但是可以做副手,比如別駕。廢史立牧里要求州牧必須是朝廷重臣或者皇親國戚,同時不能是本地人。
所以本土士族只能選擇和外來州牧合作,一起發展。所以劉備當初一來徐州,糜竺就著了魔的看中了劉備。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惺惺相惜和雙向奔赴吧。
士族思維都是家族思維,鐵打的別駕,流水的州牧。像糜家這種肯為劉備舍家棄業去流浪的士族,這天底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
待劉協絮絮叨叨,將糜家的過往娓娓道來。
糜家的家族史,也可以代表了整個士族發展史。劉璃未必不懂,只是未將這些問題結合一起來想。
「可是...可是,那也不是逼我嫁人的理由啊。」
「你應該明白無論當政者是誰,他糜家都是這徐州根深蒂固的士族。在徐州這塊土地上,誰來做州牧,都得給糜家面子,不是嗎?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你好。」
最後一句話,劉璃純當沒聽見,目光閃爍了一下,「包括公子你嗎?」
「對!也包括我。」劉協微微一笑,坦然答到,「政治是個很複雜的東西。」
劉協吹了會兒冷風,又坐回原位,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嘴裡,「你要知道,這天下不止大哥一個皇叔,幽州牧劉虞,兗州牧劉岱,揚州牧劉繇,荊州牧劉表,豫州牧劉焉,包括曹操的謀士劉曄,董卓的長史劉艾,他們都是皇叔。我說這些的意思呢,就是糜家已經與大哥聯姻了,他其實可以再選另一家聯姻,娶你並不是大哥的妥協,而是糜家的妥協。所以糜家與大哥是雙向選擇,你懂我之言嗎?士族必須得依靠權貴,權貴也得依靠士族。」
劉璃容色淡淡,微低頭的樣子,像是在發怔。
劉協凝視著劉璃的側頰道:「姻親也是一種政治手段。」
劉璃嘆了口氣,「那我是不是一定得嫁給糜芳?」
「這次我可以替你做主,你不用嫁給糜芳。我也可以讓糜芳以後都不去找你,而且,逢人都只會說大哥好,會感恩戴德。」劉協嘆口氣道。
「我就知道,公子一定有辦法,不枉我來此一鬧!那我還想請公子替我做一回主。」劉璃說著臉上起了一抹緋紅,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
劉協當即正了正身子,笑道:「我只能做到讓你不嫁給糜芳,至於其他的,我可做不來。你這小心思啊....」
「公子....知道我的心思?」劉璃霍然抬頭。
「你是沒說過,可你臉上寫著呢!」劉協喝口茶,意味深長的笑道:「二哥知道嗎?」
「我沒敢說。」劉璃一時臉紅,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劉協笑了笑:「你也沒信心是吧?」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二哥知道,而且他們兄弟之間早就商議過此事呢?」劉協抬眼看著劉璃道,「我今天呢,就再多說幾句,你聽一下,看我分析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