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瘋人
衣不蔽體,走起路來十分變扭,三歲小孩走路都比他穩健。這個瘋子是突然出現的,從天而降般掉在了白峰城旁邊的山林。他意識模糊,控制不住的唾液浸濕了胸前那破爛的衣衫。那件髒兮兮的衣裳甚至不能稱之為衣裳,簡直就是塊人們用久了想丟棄的抹布。破布上還有幹了的發臭的血液,焦黑猩紅。他啊啊啊的叫著,機械嘶啞的聲音連野獸也要為之震怖。
遠處是萬家燈火通明,熱鬧繁華的白峰城。瘋子本能的往那邊走去,很怪異的走,邊走邊爬。他突然感到渾身劇痛,這個年輕的瘋子大聲吼叫,聲音極怪,他企圖驅散疼痛。受驚的鳥兒往四處逃散,就連剛要襲擊這個年輕瘋子的野狗也被這不可名狀的恐怖姿態和這驚嘔的聲音嚇走。
周圍還是通黑,漆黑的灌木里永遠就像藏著什麼東西一樣。遠處的矮林在夜幕中猶如要把人吃了一樣,被風吹動,張牙舞爪。晚風在高矮不一的林中穿過,落在年紀不大的瘋子這裡,發出令人焦慮的沙沙聲。年紀的瘋子本能的生出恐懼,顧不得身上的劇痛,加快速度爬向那萬家燈火通明的白峰城。
他走不起來就爬,以非常不協調的詭異姿態。他身子衰弱,力氣挺大,靠著雙手雙腳的驅動,猶如瘸腿的狼,一邊摔倒,一邊快速的爬往遠處的光明。
不知過了多久,年紀不大瘋子終於如願以償的爬到了白峰城。當然,他看到的萬家燈火只是白峰城的冰山一角而已。白峰城很大,他很渺小。但這些燈火讓他心安,哪怕白峰城並不歡迎他,哪怕他不擁有這萬家燈火中的任何一盞。他找了個角落蜷縮著,猶如盤踞在那的一條狗,目光獃滯,緊緊的靠著牆壁。就差沒翹起腿來撒泡尿,向人們宣告那是他的領地。哈喇子還在流淌,沒人看清他是什麼表情。如果有,那看清的那個人絕對是倒了大霉,他肯定會被嚇一跳的。因為那表情極度凌亂,面部的肌肉塊塊都很不協調的扭了起來,那不是哭,更不會是笑。
盤踞了很久,他感到疲憊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就已經是半夜。被一陣疼痛喚醒,刺骨的疼痛讓他不知所措,他大聲的叫著。站起身來張牙舞爪,身軀扭動著,如鬼般。
住在附近的人都被驚醒,驚恐的打了燈看向窗外。這一看,真是被嚇了一大跳。
「真晦氣,明天都大年三十給碰到這事兒!」不知道暗罵了一句,拿起棍子要出去一探究竟。
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大喊道:「是瘋子,來人啊,把這瘋子趕走。」
他這一喊,剛剛還驚恐萬分的男人紛紛放下心來,拿起棍棒要讓那瘋子付出代價。在小孩的啼哭中,在家裡的看門狗狂吠中,人們追趕著那還在陣陣抽搐的年輕瘋子。就在這個時候,他才能真正意義上被定義為瘋子。先前在林子里可還不算。
越來越多人加入了隊伍的行列,有些人甚至不明所以就趕來了。但是瘋子連滾帶爬走的飛快,有些人大罵其晦氣后就慢慢退出了行列。每年的大年三十可都是上攤子賣錢的大好時機,沒有人願意大年初一還跑出來擺攤,所有人都不想耽誤睡覺的時間,畢竟明天可還要忙一整天。
遠處的一個酒店裡,大家閨秀模樣的少女被這動靜吵醒,睡眼惺忪地問下人道:「怎麼回事啊,陳老。」
在觀望的老頭子看到從房間走出來的少女,抱拳恭敬道:「回小姐,不知哪來了個小瘋子,可能是吵到周圍的住民休息了,在被追著打呢。」
小姐聽了也沒為被吵醒感到生氣,饒有興趣的看著遠處街頭趣事。笑道:「那傢伙跑的還真快。」
老頭點點頭,道:「四條腿能不快嗎?不過這傢伙確實是有些奇特,正常人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
小姐津津有味的看著那妙景,回那下人道:「陳老自己都說是瘋子了,哪能跟正常人相提並論呢?」
老頭又點了點頭,覺得不無道理,道:「小姐說的是。明天可還有要事,早些回去休息吧,小姐。」
少女白了一眼那榆木般腐朽的老頭,嗯了一聲就回去了。
許久過後,甩開了那些舉著棍子的人的瘋子一個拐角進入一條小巷,鑽進了一堆不要的破木板里。人們找了一圈沒找到后就散了,留下瘋子在木板里瑟瑟發抖。雖然說跑的快,在他還沒跑之前可挨了不下二十棍。剛開始他意識不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意識不到那些人竟然是來打自己的。挨了不下二十棍之後他才知道要跑,他才知道找準時機拔腿就跑。他忍住疼痛,暗暗的撫摸著傷口。他學會了不能大叫,大叫會挨棍子。他的淚止不住的流,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委屈。他看起來也有個十六十七歲的樣子,但在出現在林子里之前的記憶全都沒有了,他連自己是什麼都分不清。所以才會說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委屈,他當然不知道委屈是什麼,連自己眼睛里流出來液體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時間觀念,沒有生死的概念。本能般的活著,就像野獸一樣。沒人教他什麼,一切皆是本能。如今的他就像一張空白的紙張,需要實踐和社會在那張紙張上書寫。今天,紙張上出現的第一行字就是不要大叫,因為會吃棍子。剛剛打他追趕他的人們皆是他的老師,惡狠狠的用棍子給他上了人生的第一課。
當然,時間也如橡皮,會把紙張上已有的字給擦拭掉。人的意識也不完全像紙張,人還要扣好人生中的第一粒扣子。在這個年輕的瘋子是幸運的,因為除了父母之外,還真有人幫他把第一粒扣子扣上了,就在幾天之後。
這是第二天,早晨人們的喧囂把瘋子吵醒了。街上早早擺起了今年的最後一攤,希望在這年尾賺到更多錢。最俗氣的可能就是那早茶店,他們吆喝,他們歡笑。街上的行人也很識趣,聽到吆喝就一頭埋進店裡,咀嚼著,享受著。文人書生是最重視早功的,誰都聽聞過那句經典的詩句,一日之計在於晨。他們搖著紙液體扇,大搖大擺的邁進店裡,喝粥時也不忘看書。誰不想考取功名,做個大官?但是人各有志,有人想當官做件大事,不至於虛晃一生。有人想當官純純是為了榮華富貴。也有人為名利,至於那為老百姓的,少的可憐。
年輕的瘋子在街上模仿著行人走路,比起昨晚,還真是協調了許多。路遇他的行人無一不是暗罵晦氣后遠遠躲開。聞著早茶店傳出來的陣陣香氣,他第一次感到了餓。那是種奇妙的感覺,本能的反應驅使他走到早茶店伸手去拿裡面的包子。就這樣,紙張上的第二行字出現了。
老闆把他的臟手拍走後,對其破口大罵。店小二更是掄起棍子,要攆走他。年輕的瘋子看到棍子的,不禁身軀一顫,飛也似的跑開。他可不想再挨上兩棍。他看到路邊一個被人咬了兩口隨手丟掉的包子。他偷偷將其撿起,回望四周。見沒人要打他,便放入嘴中咀嚼,下咽。他覺得很好吃,他第一次嘗到了甜頭。要是一年前有人要他吃著低等噁心的包子,他肯定會把那人的頭擰下來。現在,路邊的一個吃剩的、挨了幾腳踩的包子,都讓他感到嘗到了甜頭。
從此,他又知道了,路邊撿來的東西是可以吃的。關鍵是,吃了還不會被挨棍子。
就這樣,白峰城的乞丐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大年三十的晚上,新桃換舊符。家家都張燈結綵,白峰城比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要燈火通明。人們穿著新衣,點著爆竹,煙火也很絢麗。年夜飯的飯香交織著火藥的味道,那算年味嗎?只能算一部分吧。可憐的那年輕的瘋子,被那驚雷般的煙火和爆竹嚇的四處逃竄。跟他逃竄的還有幾條不明所以的狗,那種髒兮兮的流浪狗。就在下午,為了屠夫砧板下的幾塊碎肉年輕的乞丐還和一隻大黑狗打了一架。這樣滑稽的行為當然是引得眾人大笑,幸運的是那年輕的乞丐打贏了,在眾人的嘲笑聲中把戰利品吞下肚,吞完跟著他們一起笑。
他當然分不清楚嘲笑,他連笑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們那時不會拿棍子打自己。
就這樣,他慢慢的熱衷於找野狗干架,那樣來的食物不會挨棍子。
煙火很絢麗,天空常常被照的跟白晝一樣明亮。有幾個早早吃完年夜飯的孩子拿著爆竹出來玩,他們一伙人是約好的。他們看到煙火下抱頭鼠竄的年輕瘋子,覺得好玩就在那年輕的瘋子停下來后給他丟了幾個炮仗,嚇的那年輕的瘋子一個沒忍住尿了出來。
那些小孩子見狀捧腹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追著那年輕的瘋子幾個炮仗下去后,才大發慈悲似的給了那年輕的瘋子幾個大餅。年輕的瘋子狼吞虎咽起來,這個可比那包子好吃。那些小孩頓時覺得自己大慈大悲,非常偉大。然後又學著大人的語氣」教導「了那年輕的瘋子幾句后,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留下聽不懂的瘋子大口大口地咀嚼著那個快吃完的大餅。
還蠻高興的。
少女和老陳遠遠的看到這一幕不禁搖搖頭,這幫小子還真夠仁慈。
少女叫老陳去揣那瘋子一腳。老陳很詫異,還是過去一腳把那年輕的瘋子踹翻了。
年輕的瘋子用從那幾隻野狗那裡學到的伎倆,炸其毛來,大聲狂吠。企圖用聲音趕走這將自己踹翻的老頭。那老頭像是被激怒了,剛剛踹的那一腳自己真的用力夠輕的了,要不然以他的實力能把他一腳踹死不可。少女點了點頭,說道:」陳老,用力踹。死了就死了,沒死把他帶走。「
被稱為陳老的老頭當下就知道了這位小姐的意圖,因為他也是武修之人,他能斷定眼前這莫名其妙的瘋子根骨其好。那就踹吧?反正死了個瘋子也不會有人找他們麻煩。就這樣,老頭氣勢瞬間強勢起來。殺氣騰騰的道:」小畜生,我可不是很希望你能頂的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