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歡歡 (正文開始)
月光下,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躺在土地上。周圍早已滿目瘡痍,那是眼前這隻妖猴的傑作。死的兩人是徐歡歡的死士,為她扛下了兩次致命的攻擊。流出來的血液反射著月光,使此地多了兩抹猩紅。發了狂的妖猴還在肆意破壞,它身上散發著很濃厚的妖氣。
顏如玉已經沒有意識了,安靜的躺在徐歡歡的懷裡,所幸還有呼吸。是他將妖猴重傷,沒有擊斃它。如今反而差點被發了狂的妖猴當場擊殺,還好有個皮糙肉厚的徐格非。
如今的場面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這是徐歡歡沒有想到的結果。她到底還是小看了這頭髮了瘋的畜生。
最慘的是那徐格非,道袍早已被那妖猴的巨力震碎,肌膚也寸寸崩爛。好在這傢伙皮糙肉厚,都是些皮外傷,不然早就死翹翹了。他單手持劍面對那高他一個人的妖猴,他沒想到受顏如玉的兩次雷擊,這傢伙還有氣力垂死掙扎。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很本能的還擊著。
發狂的野獸是最具攻擊力的,眼前的妖猴就是。妖猴找準時機,一拳崩出,朝著徐格非殺去。面對凄厲的拳風,徐格非用盡全力遞出一劍。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讓人根本沒有反應的時候。
「轟」
一聲巨響后,徐格非如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手中的劍也離手了。妖猴找准契機,往徐歡歡那飛奔,企圖奪過她手中的靈果、殺死她懷中令人重創的人類。面對這頭體型巨大,發了狂的妖獸,徐歡歡根本就沒還手的勇氣。
徐格非艱難地起身,眼睜睜的看著那妖猴往那邊奔去。心中暗罵道:「該死,真的沒辦法了嗎?」
他感覺到徐歡歡胸前的玉石在閃著綠光,但這根本就毫無作用。太突然了,他頭一次感到無力,直面著死亡。
他焦急的大喊:「徐歡歡,快跑啊,你在愣什麼?」
徐格非不顧身上的傷,不要命的往那邊奔去。徐歡歡哪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只想在家人面前證明自己,卻害死了兩人。搞不好連他兩也會跟她陪葬。她心裡自嘲道:「說什麼變強找回娘親,當下卻是如此膽怯,就連腳步都邁不開了。」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雙手握住劍柄,雙腳止不住的顫抖。一瞬間,白眉教她的全都忘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步子亂了,劍法忘了,在最危險的時刻。這就是現實,這也是最真實的反應。比起妖猴在林中的多年廝殺,他們一群小孩哪裡有勇氣反擊。不過是漫漫仙途中的一個初學者,誰都是,就連顏如玉也不例外。在直面生死的時候,什麼都不如妖猴多年累積起來的經驗。
累積起來的東西是最可怕的,就如年長者,不論如何都會比年輕人來的老道熟練一些。
等到妖猴的拳頭到她跟前時,她才反應過來。她下意識的捂住眼睛,根本就無力反抗。不想那一拳被剛奔來的徐格非接下了。徐格非再次倒飛而出,起身後又艱難的拿起那把被擊飛的劍。這次反倒是妖猴愣住了,這傢伙!
徐歡歡徹底絕望了,她軟倒在地。朝徐格非喊道:「別管我們了,你快走。」
能走嗎?不太可能,那妖猴就沒想過會放了他們。徐格非給那一衝擊,腦子裡閃過了幾個畫面。畫面里的自己也是被擊飛出去的,但他實在看不清畫面里站在對面的那個持劍男人的樣子。怎麼回事?有這麼一瞬間他感知到了什麼。
妖猴看到那徐格非被他數次擊中還能站起來,饒有興趣的往徐格非的方向步步走去。妖猴猙獰的臉上寫滿了挑釁,就像是在說你們人類真是不堪一擊。但這傢伙怎麼就跟小強一樣呢?妖猴都驚了。它這次要徹底把這頑強的傢伙殺了!
徐格非還在閉著眼尋找著那剛剛浮現又隨之消散的記憶,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那個屏障,將他的思緒阻擋。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失憶?那個屏障是什麼?那個持劍的傢伙是誰?所以的疑問頃刻間爆發,他的感覺越來越怪異了。說不上來的。
妖猴怒了,死到臨頭還敢輕視它?真是不知好歹。濃厚的妖氣匯聚在那碩大的拳頭上,這附魔的一拳將擊碎所有東西,它要把眼前這個人類打的粉碎。感受著拳頭上的妖氣越來越濃厚,它醜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意味深長。在它印象里,就沒有東西是擊不碎的。如果有,那肯定是力量不夠大。
徐格非同樣也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妖猴手上的死亡氣息。他雙腿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雙手顫抖地握著劍柄,直指妖猴。直面死亡的恐懼是巨大的,沒有人不怕死。沒有人知道死去後會發生什麼,自己又會怎樣喪失意識。或者說,死亡本身就足以讓任何一個生命恐懼。
剎那間,一個蒼老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那身影對他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聲音很厚重,也很模糊。
「教你多少次了?劍不是雙手握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眼中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的往外流淌,順著臉頰滴到土地里。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哭,他只覺得那句話他在哪裡聽過。那個聲音是如此熟悉,他忘記是誰的了,也記不清楚那個身影的模樣。那是來自遙遠的時空,有種空靈的感覺。
徐格非放下左手,右手握劍,橫對妖猴。就像小時候一樣,那個蒼老的身影握住了他持劍的手。他笑了,那是種無比踏實的感覺。他覺得這個蒼老的身影在,天塌了他都沒有必要去怕。但哪怕是仙人也抵擋不了時間,他總有不在的那天。
徐歡歡可見不到那個蒼老的身影,她驚訝的看著那閉著雙眼落淚的徐格非。不止是她,還有那妖猴,都驚訝的望著那身體環繞散發著金光,身上破碎的衣袍無風自動。長發飛舞,猶如天仙下凡的徐格非。
徐格非不知道他的變化,他還是注視著這個蒼老的身影。回憶著什麼,在他腦海深處。那個蒼老的身影再次開口說話了,一樣是厚重模糊的聲音,但多了分傲氣的情緒。
「教你的這招叫做神殤,神見了都怕。你可要記牢了,膽小鬼。」
那話聽著很久遠。他知道的,現在發生的是以前發生過的,藏在他心裡的久遠記憶。他的手被那蒼老的身影舞動著,一劍劃出。就如好多好多年前那樣,當時的他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神氣的孩子。
徐歡歡看到那柄劍被金光纏腰,然後通體變成了金色,一劍橫掃而出。接下來的一幕,徐歡歡徹底驚呆了。徐格非竟是一劍把那妖猴斬成兩半了。
他依舊哭泣著,但那蒼老的身影還是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出現個聲音,說:「謝謝爺爺。」
或許是記憶里說的吧,對他來說都太過於遙遠,以至於虛無縹緲了。
那人是他的爺爺嗎?他不知道,這都是太久遠的回憶了。徐格非倒下了,他怔怔地望著星空。我記住了,爺爺。劍不是雙手握的,我再也不會雙手持劍了。膽小鬼?是吧,他差點尿了。
他開始期待著與家人的重逢了,他一定要找到家人並回到家人身邊。他下定決心要尋找他消失的那十八年,怎麼會不見了呢?為什麼?他開始有了目標。他不知道會是什麼等著他,但這都是必須要經歷的。
徐歡歡來到徐格非跟前,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不知道是死裡逃生的高興,還是愧疚的委屈。她哭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有搞清楚就讓你們來冒險。對不起....」
徐格非笑了笑,坐起來,攙扶著她。他可沒怪她,是她自己這麼覺得的。
隨後,徐嵬和白眉帶著人來了。徐嵬心痛地教訓著這個女兒,所幸是沒什麼事。只有白眉注視著那被一劍斬掉的妖猿,若有所思。徐歡歡把事情的經過跟徐嵬和白眉細講了一遍,這時徐格非才得知自己那時的變化。他沒有把那蒼老的身影同徐嵬他們細說,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
就這樣,這場鬧劇算是告一段落了。徐嵬到出了無人境時就帶人離開了,白眉把昏迷的顏如玉帶回到小武當。徐歡歡執意要送徐格非回去,徐格非也沒拒絕,還跟她在小武當逛了小會兒,哪怕此時的他很虛弱。
兩人走走停停,來到了徐格非的小木屋。徐歡歡很驚訝的看著這打理不錯的小花園,在徐格非小木屋前面。
徐格非得意道:「不錯吧,我打算找個時間在弄些好看的花來。」
徐歡歡回他說:「真不錯,你怎麼會有閑情打理這些?男孩子的心思不都在外頭的嗎?」
徐格非沉默了會兒,笑道:「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所以才做了這些安慰安慰自己。」
聽到這話,徐歡歡略有些感同身受。沒有母親已經很可憐的了,這傢伙連父親都沒有。她應該多在乎一下他的感受的,她望著星空,道:「我有些能理解你。我娘在我小時候就離開了,留下了這顆玉石。原本以為你對他有所反應,會為我提供線索。現在發現,你可能比我還要迷惘。」
徐格非呆了一下,對啊,他比她還迷惘,他問道:「你父親應該有跟你說過什麼吧?」
徐歡歡答道:「有,他說要我實力上去了才肯告訴我。所以,才拉著你們跟我去冒險的,經歷了這次,我應該更用功才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娘她肯定還活著。」
實力啊,確實是,沒有實力哪能知道什麼真相。
「一起努力吧。其實我有種預感,我的家人可能都已經不在了。」
徐格非說著,沒有什麼感情。悲傷都藏在心底了,這種感覺在剛開始就一直存在著。他希望這種感覺是錯的。
「嗯。」徐歡歡應道,如果可以的話,她不介意幫助一下這個可憐的傢伙。說不定娘親留下來的這塊玉石對這傢伙也有幫助呢?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提升自己。
「不早了,我回去了。」
辭別了徐歡歡,徐格非在月光下繼續感受著今晚那種虛無縹緲的靈幻感覺。或許徐歡歡是對的,那顆玉石對他也有很大的幫助。徐歡歡把兩顆靈果都給了他,剩下一顆給了顏如玉,說回頭再讓家裡買一顆補還給顏如玉,他兩一人兩顆。確實也是,她家裡不是很缺這個。
他吞了兩個,坐在床上繼續按著那吐息法修鍊。這次感覺效果很不錯,可能是那兩顆靈果的緣故,也可能是經歷了那場廝殺。他終於有力量匯聚在丹田的那種感覺了,但依舊是固靈基。比起凡人,他開始擁有了那種超越凡人的力。但道行是不變的,那種是心得,這個是基礎。
能戰勝妖猴,完全就是因為那個蒼老的身影,這跟他是沒有關係的。但心得還是會有一些的,例如不要雙手握劍。這對他以後的幫助不可謂不大。夫戰,勇氣也。只要有與之一戰的勇氣,才不會在有機會的情況下節節敗退。
不知過了多久,他就耐不住疲憊在總結中睡去了。
...
焦黑色的大殿附著在懸浮的山脈上,哪怕處處破敗,也依舊威嚴。山脈是被三年前餘下的破壞力托起來的,哪怕三年過去了,這個力也依舊清晰。白骨林立,泥土中有股很濃的腥味。如果不是大殿前還刻著黃玄聖殿四個大字,估計沒人會認得這裡是曾經的武道聖地。
大殿前是灰白色的階梯,足足有一萬八千格。數百名持劍的黑衣人在此地盤旋,而台階的中間盤坐著一位獨臂中年人人。所望之處處處破敗,這就是一片廢墟。
奇怪的是,盤旋的黑衣人看似走的很快,卻沒有半點腳步聲,似鬼般。偌大的老林也沒有半點動靜,絕大多數的樹木都是焦黑色的,散發著一股古老的焦味。那是久遠的焚世烈焰留下的,地下火至今熊熊燃燒。
中年人是自從去年的九月八開始,坐到現在了。期間不吃不喝,寸步不離。只是為了等那個生死未卜的聖子,那是三年前在這個世界消失的人。
沒道理啊?怎麼還沒出現?中年人隨著等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消極了。難道中間出現了差錯?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出了問題,沒有聖子的他們該怎麼辦。他緩緩起身,一股王霸之氣由他體內生出,肆意的在這片地區收刮著,依舊沒有半點訊息。三年了,他的劍心早已蒙塵。最肆意的劍也被世道給折斷,像老鼠般在各個王朝中苟且偷生。
他深知留下來的重要性,畢竟死人什麼都做不了。
一位背著巨劍的黑衣人走到中年人跟前,只見他寬大黑袍下的臉處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他抱拳道:「曹先生,走吧。再不走那些傢伙就追來了,聖子肯定是降在別的地方了,我們不能再冒險了。」
他們只有在聖子出現之前儘可能的保留有生力量,否者,哪怕是後者回來了,也不可能再扭轉局勢了。
中年人點點頭,確實是不能再等了。他扭頭看著這舉目破敗的黃玄山脈,心裡萬分悲涼。就在數年前,這裡還是萬邦來朝,令天下人所敬仰的武道聖地。一家九帝,留下了無數神話。現如今,這裡被各種枯寂包圍,沒有任何生靈。最可恨的是,就連他們最以為傲的黃玄劍也被掠奪。
黃玄在他們這代人蒙羞。
「難道再也沒有機會了嗎?」中年人不禁搖搖頭,若非為了顧全大局,早在三年前他就應該慷慨赴死。
「或許家主根本就不想讓我們找到吧,時機到了自然就會出現的。」背負著巨劍的黑衣人解釋道,他是這麼認為的。
中年人覺得不無道理,只是時機未到吧,不能在繼續在這裡拖時間了。時間空間都隨著一併去了,他擔心聖子先被朝廷的人發現,那樣就再也沒有辦法與之抗衡了。
「傳令下去,讓人在更遠的玄武國,楚國找。或者,去妖域看看。」
幾個黑衣人聞聲掠空而出。
「我們接下來要到雪國去。」中年人對那身背重劍的男人說道。雪國比較偏,利於他們發展勢力。最重要的是,雪國的疆域大多都是妖域,不受雪帝管轄的多,在那裡機會很大。
背重劍的男人點了點頭。非但如此,還有位值得拉攏的人物也在雪國。是黃玄鳳麟的雙胞胎哥哥,當年執意練刀被黃玄家貶到了雪域。他說道:「那位大人也在雪域,只是多年以來對黃玄家一直都是很不滿的態度,怕是難以拉攏。據探子回應稱,那位大人已封號皇帝了。可以的話,我們勝算會大許多。」
除了五位人帝外,還有十一位皇帝級別的武道巔峰人物。他們要麼自身力量可以匹敵一國而封號皇帝,要麼就是麾下足夠強大。當年的黃玄家一家九帝,就是這麼來的。當然,現在只是來證明這個人強大而給予的封號。匹敵一國,那都是遙遠的過去了。黃玄家的覆滅可以證明一切。
中年人點點頭,道:「當年老家主把他送到雪國,其實是早有預料。黃玄家持三尺清高視世人為螻蟻,釀成大禍。把他送至雪域反而是護住了這份力量,幫助聖子贏得最終的勝利。」
「確實是,可惜老家主閉眼的太早,他一走,黃玄家的天就塌了。我們走吧,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