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怎逢君
平熙九年,皇都郊外的一座小村。
蘇槿棠推開門,地上掉落的滿是杏花。她幾個月都躺在床上,今日強撐著想在院子里坐坐,才發現今年的杏花開了又都落了竟渾然不知。
「花開愁思無心賞,花落離人還未歸…可惜了…咳咳…」蘇槿棠扶著竹椅坐下,「阿辭,又一年花開花落,你怎麼還不回來呢?」
蘇槿棠知道,多年在深宮裡費盡心血的爭鬥籌謀,北夷之戰後殫精竭慮計劃復仇,還有多年來憂思縈繞解不開的痛苦思念早已拖垮了她本康健的身體。
幾個月來咳疾愈發嚴重,她不願看郎中,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坐在這杏樹下,念著她記憶里那個永遠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閉上眼,她彷彿看到宋煦辭還是十四五歲的模樣,揮著手大喊:「棠兒!我在這!快看我特意從城東給你帶的花盞龍眼!」
……
蘇府。
「老爺,您去偏房歇歇吧,夫人是頭胎,難免時間會長些。」柳媽媽看著在產房門口來來回回焦急踱步的男子,恭敬地說到。
「屋裡的產婆女使都夠不夠?不夠再去叫人來。」蘇庭鬢角隱約冒了一些汗。「老爺,產前按您的吩咐已經找了經驗最足的幾個媽媽,咱們府所有的女使也都在呢。老爺您就放心去偏屋喝盞茶吧。」
話音剛落,屋內傳出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位千金!」產婆手上的血還未來得及處理,急忙掀開帘子出來報喜。
「好!好!吳管家,從今日起蘇府連開一月粥廠屋裡下人全部都賞!」
「謝老爺,恭喜老爺喜得千金!」
蘇庭連忙進屋,看見溫雲苒虛弱的躺在床上,一時間心疼不已:「雲苒,受累了。」「老爺快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哈哈看我們女兒眼睛多像你啊,長大后一定和你一樣漂亮。」蘇庭摸了摸嬰兒的臉,笑的合不攏嘴。
「阿庭有想好的名字嗎?」
「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最是珍貴,你剛懷上的時候我就在想名字了。當時就在想,若是個女兒不如叫槿棠可好?希望她堅韌溫柔,永遠喜樂安康,快樂自由。」
……
十四年後
這天安陽侯府內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原是安陽侯府的大公子宋竹衍一舉高中探花。安陽侯夫婦遍請皇都眾多官眷來府內慶賀。與侯府交情極好的蘇相府自然也在宴請名單中。
「母親,竹衍哥哥考上探花是不是就跟父親一樣,要在朝中當官啦?」
蘇槿棠還未睡醒就被溫雲苒拉起來梳洗,睡眼朦朧便上起了妝。
「是啊,竹衍真是個好孩子,小小年紀一次就高中,往後可真是前途無量。」溫雲苒邊幫蘇槿棠挑選簪子邊感嘆道。
早前,蘇庭在朝堂中還未坐穩時,遭到朝中一部分大臣的極力打壓栽贓,差點全家流放。
安陽侯卻對蘇庭一見如故,覺得他為人真誠剛正,文武雙全,有膽識有謀划,必成大材。安陽侯儘力在朝中和皇帝面前為蘇庭周旋,蘇家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蘇庭和溫雲苒始終對安陽侯感遇忘身。雖是無親無故,可兩家關係比有血緣的幾房近親都更好。
兩家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要說起宋竹衍,也是溫雲苒從小看著長大的,自是如同親生一樣。此次宋竹衍中榜,蘇府放十里炮竹,蘇庭夫婦更是對宋竹衍逢人便誇,讚不絕口。
「竹衍哥哥打小就愛讀書,宋煦辭就只會舞刀弄槍,以後宋伯伯的侯位定是傳給竹衍哥哥了。」蘇槿棠想了想,又覺得似有些不妥,「不過竹衍哥哥如此厲害,應該也用不著這個侯位,倒是這侯位能保宋煦辭一世榮華。」
溫雲苒聽著眼前不過十四歲小少女的像個小大人似的嚴肅分析,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想打趣。
「棠兒是覺得竹衍哥哥比煦辭哥哥更厲害?還是覺得以後想當侯爵夫人,這才說侯位應該給煦辭?」
「母親!這可不得亂說!女兒就是隨便說說罷了,母親這樣說,傳出去多丟人啊,女兒的名聲都要保不住了。」
蘇槿棠急得恨不得趕緊捂住母親的嘴,臉漲得通紅。
蘇槿棠僅比宋煦辭小一歲,自出生起,兩人就彷彿雙生子。有蘇槿棠的地方總會有宋煦辭的身影。
兩家人總是私下偷偷打趣著,說是竹馬繞青梅,有些氣氛總是模糊氤氳又十分明了一般。
「好好好,怪母親瞎說了,不過是咱們母女之間的打趣罷了,誰敢往外說壞我們棠兒的名聲。」溫雲苒笑的更狠了。
蘇槿棠還沒打胭脂的臉已經燒的通紅,像那醉了酒臉紅彤彤又嬌滴滴的女兒。
被母親如此赤裸直白的調侃,更加氣急敗壞,又好似帶些掩飾的從裝飾盒挑了對玫瑰晶並蒂海棠金簪匆匆插在頭上。
「阿姐!阿姐!你好了嗎?怎的這樣慢?」蘇淮允在門口大聲叫著。
「來了來了,都怪母親,一直找我說話,這才弄慢了些。」蘇槿棠邊整理裙擺邊跟著溫雲苒朝蘇淮允走。
溫雲苒懷著蘇淮允時正值酷暑,害喜反應太大,日日吃不下一點東西。十月懷胎下來,整個人瘦的脫了相,生產時沒有體力,險些喪命。自此身體壞了許多,也無法再生育了。
溫雲苒覺得有些對不起蘇庭,偌大的家族只有一個蘇淮允嫡子,兩個孩子總顯得人丁單薄。蘇庭聽到后難得生了氣:「一子一女豈不美哉,湊一好字。難道我還能信那子孫興旺家族才會興旺的說法?」
孩子少,蘇庭和溫雲苒對姐弟倆總是會更寵更寶貝些。蘇槿棠內心情感豐富,可女兒家表達總是稍微內斂些,是皇都眾人口中的大家閨秀。
可蘇淮允打小便是個愛熱鬧愛鬧騰的性子,總能逗得蘇槿棠拋開閨秀的束縛哈哈大笑,蘇府有了蘇淮允一個,彷彿能熱鬧成10個人一般。
蘇淮允走上前挽著溫雲苒和蘇槿棠:「你們在說些什麼,母親竟這般高興。」「哈哈,和你阿姐的秘密,你個小傢伙自然不必知道。」溫雲苒點點蘇淮允額頭。
「又是秘密,你們的秘密總不跟我說。」眼看蘇淮允就要鬧著,「快走吧,父親估計都等很久了。」蘇槿棠掙開蘇淮允,快步走向門口停著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