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鳳求凰（3）

「阿離，你出來！」南星在門外聽到阿離提到柳公子，怕辛夷受到刺激加重病情，趕忙催她出來。

「白芷，你見到柳公子了？」辛夷看著白芷紅腫的額頭上未乾的血跡，心生感動。

傻丫頭，為了送葯，都顧不上處理自己的傷口。

「姑……娘，奴婢……」白芷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姑娘天天等著盼著的柳郎要娶別人了，她要如何開口告訴姑娘啊。

「那柳公子有什麼好，他下個月就要娶別人了！負心漢！」阿離嘟囔。

「柳郎要成親了？！」辛夷一把抓過阿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多希望從那裡看出否定的答案。

「你抓疼我了！」阿離試圖掙脫辛夷的手臂。「那負心漢有什麼好，你這麼漂亮，還怕嫁不出去嗎？」

「他真的要娶別人了？」辛夷轉向白芷，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白芷重重的點頭，她不忍姑娘傷心，可是事實總是瞞不住的。

「咳咳……」一抹鮮紅從辛夷口中噴涌而出。

「姑娘！嗚嗚……」白芷嚇得哭了起來。

「白芷，別害怕，我沒事。」辛夷摸了摸白芷的頭頂。「幫我把箱底的喜服拿出來。」

白芷聽話地去拿衣服，那是姑娘親自縫製的嫁衣，可惜她等不到那個騎著白馬三書六禮來接他的那個人了。

柳重樓，他不配！

「幫我穿上吧。」辛夷看著那套精美絕倫的鳳冠霞帔吩咐道。

白芷壓制住心中的好奇，將喜服一件件為姑娘穿好。

銅鏡前的辛夷美若天仙，頭戴邀花環翟大彩冠，上身內穿紅娟衫，外套繡花紅袍，頸套花絲瓔珞長命鎖，肩披藍色素羅霞帔，生色畫絹裝飾，鑲墜銀墜子，手裡握著花開富貴團扇；下身著紅裙、紅褲、腳穿牡丹珍珠繡花鞋。

阿離看著一身紅妝的辛夷，千嬌百媚，有些病態的身姿，更是我見由憐。

「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這話用來形容此刻的辛夷再貼切不過。

辛夷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凄然一笑。起身來到古琴前，玉手輕撫琴弦，輕啟朱唇，訴一曲衷腸：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一曲終了，辛夷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癱坐在檀木椅上，氣若遊絲，兩行清淚劃過精緻的臉龐，滴落在大紅的喜袍上，消失在精緻的花紋里。

如同她和柳重樓的感情，曾經情深意篤，來的如此熱烈，卻消失的猝不及防。

世界靜止了，眼淚流幹了。辛夷扶住身邊默默抽泣的白芷，起身來到床榻。在床頭翻出一隻硃紅色的盒子。

「白芷，這是你的賣身契，你仔細收著，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辛夷從盒子里拿出一張紙遞給白芷。

「姑娘，奴婢哪也不去，只跟著你。」白芷使勁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丫頭，姐姐能求你一件事嗎？」辛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眼神灼灼地看向阿離。

「白芷是個好姑娘，她跟了我這等賤民，以後莫要被人欺負了去。姐姐求你，讓白芷跟著伺候你吧？」辛夷說著要起身行禮。

阿離猶豫了一下，她以前不喜歡丫鬟跟著，太聽話的不懂事，懂事的又愛管閑事。

但是從被拐以後她覺得還是有個丫鬟好，要是有點功夫且忠心耿耿那就再好不過了。阿離點點頭應下了。

白芷沒有掙扎，她的生死都不能自己決定，何況是選擇主子。能活著就好。

「這個玉鴛鴦本是一對，你替我還給柳公子。告訴他夷兒與他今生緣分已盡。」辛夷將一隻紅玉鴛鴦放進阿離手中。

「這盒子里是我一輩子的積蓄，我早已無親人在世。這些你拿著吧，好好待白芷。」那隻硃紅色箱子被塞在阿離懷裡，阿離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好累。咳咳……」辛夷捂著嘴不讓喉頭的腥甜湧出，身子隨著咳嗽顫動。

阿離拉著白芷出了門，門口只有南星，阿九不在。

阿九方才在門外等候，正被琴音所觸動的時候，瞥見樓梯口處徘徊一白色身影。

那人見被發現奔走而逃，阿九追了上去。

阿九練過腿腳功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人擒住。

「柳重樓？你為何不進去見見辛夷姑娘？」阿九疑惑地問道。

「小生下個月便要成親了，不便與姑娘相會。」柳重樓低下頭，怯懦地回答彷彿自言自語。

「你這負心郎！辛夷姑娘待你情深義重，你卻要與別人成親。打死你個混賬東西！」阿九抬腿踹了柳重樓一腳。

阿九這一腳是用了力氣的，柳重樓沒有躲避，結結實實挨了一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也沒有辦法啊！小生乃官宦人家，辛夷姑娘的出身連妾都配不上，難道要讓她那樣的佳人為奴為婢不成？這隻玉鴛鴦你替我還給她，只當是大夢一場吧。」柳重樓將紅玉鴛鴦遞與阿九，轉身離開，步履蹣跚。

阿九呆立在原地，看著遠去的背影嘆息，為何有情人難成眷屬，身份地位真這麼重要嗎？

多年以後他會不會也面臨這樣的抉擇，他又會如何選擇幸福呢。

「姑娘……！嗚嗚」阿九剛回到鳳鳴樓就聽見白芷凄慘的哭聲從房間傳來。他疾步奔向房內，顧不上那勞什子繁文禮節。

辛夷一身大紅嫁衣躺在床榻之上，雙目迷離，嘴角有血液流出，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柳郎……」她喃喃自語。

南星為辛夷把脈，眉頭緊鎖。「服了砒霜！」眾人皆是一驚，方才辛夷姑娘穿嫁衣應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這些孩子們都大意了。

「還有，和其他瘟疫人員一樣，高燒，意識昏迷，怕是……不行了！」南星嘆息。

阿九看著辛夷那奄奄一息的模樣，想起柳重樓的那些話，可憐的一對苦命鴛鴦。

為他們做點什麼吧。他走到古琴前，照著聽過的旋律彈唱起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茂密的桃林里，辛夷一身桃紅紗衣翩翩起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白衣少年撥弄古琴，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少女的舞姿。兩情相悅，情意綿綿。

「淺喜如蒼狗，深愛入長風。所愛隔山海，願山海可平。」

辛夷嬌呼一聲「柳郎……」化不開的濃情蜜意。忽覺心頭一陣鈍痛，喉頭的腥甜再也控制不住洶湧而出。

一朵嬌艷的紅花怒放在藍色的霞帔上，刺目妖嬈。

「姑娘……」白芷的哭聲在房間里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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