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義莊

五月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些燥熱，本來夜裡就很安靜的縣城，因為可怕的瘟疫，更顯得死氣沉沉。

吱呀一聲開窗戶的聲音，讓阿離立刻從床上驚醒。

一個身影從窗戶跳了進來。阿離抓起枕頭下的剪刀，一臉警惕地看向來人。

「是我！」

「阿九？！」

阿離放下剪刀，起身點燈。

阿九攔下他，拉著他的手就往門口走。

「你拉我作甚？」阿離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半夜不睡覺拉他去哪兒。

「去義莊。你是不是想再看看那個人？」阿九試探道。

「現在去？」阿離沒有否認阿九的話，只是想想晚上去看死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害怕？」

「去就去！」

於是詭異又滑稽的一幕出現了：月黑風高夜，空蕩蕩的街道上，兩個小黑影一前一後朝著義莊走去。一高一矮，其中一人還一瘸一拐。

義莊門口並未有人把守，興許是人死得太多，守門也無心看管了吧。阿九推開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阿離感受著周圍陰森森的氣氛，似有似無的冷氣從腳下吹過，難聞的腐臭味讓人噁心。

阿離捂住口鼻，快步跟上阿九，捏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阿九偷笑，因為害怕而哆嗦的雙腿穩了些許。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火摺子，吹了幾下，昏黃的火苗燃了起來。

火摺子的光有些微弱，看不清楚。義莊里太多的屍體，沒有足夠的棺槨，很多屍體都被堆在地上。

阿九走到靠近大門的地方，在一堆屍體里查看。阿離站在屍體堆的外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嘴裡念著阿彌陀佛。彷彿這樣佛祖就會在他身後保護她一樣。

「阿離！」一聲輕呼在身後響起，耳邊還能感受熱熱的呼吸。

「啊……」阿離嚇得大喊，朝著阿九的方向跑去，顧不上踩到地上誰的手腳。

阿九聽見阿離的大喊忙回頭查看，只見一個身影撲到自己懷裡，撞得他連退幾步，手裡的火摺子掉了下去。

「阿離，阿九，我是南星。」門口的身影說道。

阿離聽見南星的聲音，從阿九懷裡轉過身看向門口。

「南哥哥？你怎麼會來這裡？」阿離不解。

「我睡眠淺，我聽見阿九去找你，見你們出門，我便跟了上來。」南星解釋。

阿離朝著南星走去，忽然感覺周圍似乎比方才亮了許多，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

「阿離，阿九，快跑！著火了！」南星沖著他們大喊。

阿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火摺子不在了。方才阿離一撲把火摺子撞掉了。火摺子點燃了屍體身上的衣服，迅速燒了起來。

火勢蔓延太快，已來不及撲滅，義莊里瞬間變成火海。他們三人呼喊著往外衝去。

靜謐的夜裡，三人的呼喊聲格外的響亮。聽到聲音的人便陸陸續續往義莊趕來，手忙腳亂地開始救火。

大火驚醒了城裡的所有人，吳知府帶著衙役們也都趕來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搶救，火勢控制住了，只是義莊變成了廢墟。

阿離三人面面相覷，心有餘悸地看向那一片廢墟，悄悄地返回了住處。

昏暗的油燈下，阿離三人圍坐在桌上旁。

「阿離，說說吧，你為什麼要找那個屍體？」南星問。

阿九也好奇地看向阿離，他也想知道，從今天阿離的表現可以斷定他肯定隱瞞了什麼。

「南哥哥，我好像看見那個人身上文的圖案，和拐我的人身上圖案一樣。」阿離猶豫了一會才幽幽地開口。

「是蓮花嗎？」阿九問。

阿離詫異地看向阿九，點點頭。

惠民藥局門口文太醫他們查看那大漢屍體的時候，阿九也仔細看了。

那人左臂腋窩處，居然文著一朵白蓮花。蓮花分作三瓣，形似焰團聚攏。

只是時間久了些，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沒想到看出來不止他一個。

「你知道那圖案？」南星問阿九。

「白蓮教！」阿九回答。這三個字，是朝廷揮之不去的一個夢魘。

「我之前聽我祖父說過，白蓮教興於宋代，教義宣稱彌勒降世，將白蓮業火凈世，動輒煽眾鬧事，綿延數百年。

從宋至元再到大明，歷朝都極力打壓封殺，偏偏此教在民間香火極盛，屢禁不止。」阿九繼續解釋說。

阿九不曾知道的是他那個祖父曾經也參與過白蓮教，只不過他起事成功之後便與此教再無瓜葛。

「他們想借瘟疫鬧事？那拐賣幼童又為何？」南星滿腹疑問。

「暫且不知，我方才在義莊查看過了，裡面有不少白蓮教教眾。」阿九看向阿離，「我們還是小心防範，難保他們不會發現阿離。」

阿離的身子抖了抖，該死的白蓮教，真是惡魔一般的存在。

「明天我去找方海了解一下情況，或許可以從那個婦人下手調查。」阿九看向阿離，徵求他的意見。

「我和你一起去。」阿離肯定地回答。

「我不去了，明天要和師傅去義診。」南星擔憂地看著兩人，「你們小心為好，有什麼問題回來找師傅。」

阿九和阿離點頭。

「不過我現在要處理一件事，義莊失火的事，雖然是我們無心之過，但大火卻是因我而起。我去找知府大人認罪。」阿九說完便起身往外走。

「一起去吧？」阿離問。

「不用，我能解決。」阿九投給他一個你且安心的眼神。

府署的大堂里吳大人正一臉無奈的地著下屬呈上來的統計表，幾百具屍體一夜之間全部燒毀，連義莊也毀了，怎麼向上級交代啊。

正在他焦頭爛額之時，有人通報有人求見老爺。

少年一身破舊青衫，還未加冠，月光下依稀可辨堅挺的五官，周身高貴的氣息撲面而來。

吳蒼朮有些愕然，白天沒有注意到這位少年，現在看來估計來頭不小。

「義莊失火，是我不小心將火摺子掉在地上引起的。你可以如實上報。」少年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腰牌。上好的純金打造，上面刻著四爪龍文。

吳蒼朮一看腰牌嚇得趕緊要下跪，被少年一把拉住。

「此時不可聲張，我的身份如果泄露定拿你是問。」少年此刻再也沒有阿九的和善，更多的是不容挑釁的威嚴。

少年離開后，吳蒼朮嘴角微微上揚，又來一個皇子皇孫，聖母果真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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