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撮合

靜默許久，汪佳儀終於開口了：「宴安，你想怎麼樣呢？」

「我愛你，佳儀，我想和你在一起。」

汪佳儀不禁有些好笑：「可是，我不愛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宴安雖然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裡還是有明顯的刺痛感：「以前，是我……」

「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她打斷道，「但很明顯，在你出現之後，不好了。」

那場驚天動地的記者會後，汪佳儀的畫廊人滿為患，當然都不是來看畫的，是來尋人的。

有神通廣大的粉絲把之前上熱搜的那張照片拿出來仔細研究，終於發現照片的背景是本市某一畫廊。所有人都想來看一看當紅頂流口口聲聲忘不了放不下的女子是誰，究竟長什麼天仙模樣。來的人一波接著一波，開口第一句都是：「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這些還算是好的，還有些來的人陰陽怪氣，說她具體做了什麼呢也沒有，但就是可以從語氣到眼神，從呼吸到姿勢變著法層出不窮地噁心你。她汪佳儀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被一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這樣來當假想敵？

狗仔更是不可能放過這驚天大猛料，每天定時蹲點，幾班輪換，24小時不放棄，勢必要拍到點什麼。汪佳儀每天都覺得有人跟蹤她，後來乾脆不去畫廊，再後來乾脆門都不出了。

宴安頓了頓說：「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全。我會想辦法解決。」

「希望你儘快，謝謝！」

汪佳儀背對著宴安，又補了一句：「俊揚快到了。」

簡單又直白的逐客令，從不拖泥帶水。

一如三年前汪佳儀離開的樣子，在宴安說暫時分開后的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走了，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那時的宴安總覺得未來很長，他們還能再見，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即使再見也已不復從前。從上次在畫廊見到汪佳儀，汪佳儀明顯的想跟他保持距離時，他就知道，或許他們的從前回不去了。

那一次，他從劇組逃出來。導演封閉式拍攝管理，所有人拍攝期間不得出入。他哪兒管得了那麼多，拍完當天的戲份就溜了出來。連夜打車，顛簸了幾個鐘頭到汪佳儀的畫廊。天剛蒙蒙亮，陰沉沉的天有些暗，他裹了裹外套，拉低了帽子，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一晚上沒睡，迷迷糊糊睡著了。睜開眼時，一側臉就看見熟悉的身影，正在旁邊停車。他一下子就過去抱住了汪佳儀。他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女人身子一僵，連忙說了句：「別怕，是我。我好想你。」

他分明從汪佳儀眼裡看到了那點由驚訝而發出的光一點一點地暗下去。汪佳儀輕輕推開了他，說了一句好久不見，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爾後，汪佳儀請她到畫廊里喝了杯咖啡，就像跟任何一個老朋友寒暄一樣，汪佳儀誇他的歌好聽，戲好看，恭喜他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哦，還告訴他，她和尹俊揚快結婚了。

也就是那天被第一次拍到了，照片拍得還挺好看。kevin對他大發脾氣，罵他任性妄為，罵他不知輕重，罵他該說不該說的，該做不該做的拎不清楚，問他還要不要自己的前途。他回答說：「不要了。」呵呵，也幸虧kevin身體好，不然多半原地吐血，身死當場。

他哪裡不知道kevin花了多少心血，只是他能怎麼辦呢？

他想她，想了好久好久了。

薛穎還在停車場等著，汪佳儀說待會可能需要她幫忙開車。她本想著一起上去，汪佳儀笑了笑說，可能會有記者，車裡最安全。果然，她在車裡先看到kevin從一輛計程車下來，沒多久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幾輛車，下來幾個記者扛著長槍短炮。為首的一個記者，轉身對身邊幾人簡單說了幾句話，又比了幾個手勢，一行人就順著手勢所指的方向散開，佔據了醫院各個主要出入口。薛穎當時就在想，這陣勢拿去抓罪犯一定沒有漏網之魚。

先是kevin和宴安一起從醫院一道側門出來，迅速上車直接駕車而去。那幾個記者急忙開車跟上。感覺總算清凈了。

手機簡訊音響起。汪佳儀請她上去幫忙，手上有東西，再抱個7歲孩子實在太沉。薛穎剛下車，又收到一條簡訊說不用了上去了，就在車裡等。沒多久，薛穎看見尹俊揚抱著尹新宇從電梯出來了。小孩睡得很熟，小小的腦袋埋在尹俊揚的肩頭。尹俊揚一手托著孩子，一手輕輕扶著孩子的頭。汪佳儀則緊跟在旁邊。

尹俊揚看到薛穎的時候明顯有些驚訝，眼神打了個招呼抱著孩子入了後座。

「薛老師，辛苦你開下車。我們回xx酒店。知道路嗎？」

說話間，汪佳儀把尹新宇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腳放在尹俊揚的腿上。孩子動了動，找到了一個舒服的睡姿。

薛穎點了點頭說知道，接著發動開車。

酒店並不遠，又加上是晚上，不過十幾分鐘就到了。尹俊揚抱起孩子下車，長腿邁步急著把孩子送回房間，幾下就跟兩個女子拉出了距離。薛穎感覺到汪佳儀故意放慢了腳步，似乎有話要說。

「薛老師，你和俊揚以前就認識吧？」

薛穎一愣，沒想到開場白會是這樣一句。

汪佳儀笑眼彎彎：「上次在醫院，他跟我提起你了。」

「你知道嗎？他不用女助理的，他那麼酷，所有女助理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他覺得困擾。」

「我以前救過俊揚的命，所以我無論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就好像結婚這事，哪怕他並不愛我，他仍然會同意。」

汪佳儀看了看薛穎的反應，又補了兩個字：「報恩。」

汪佳儀跟薛穎說了許多她跟尹俊揚的往事，比如小時候怎麼抄尹俊揚的作業啊，怎麼趁爸爸媽媽不在偷糖吃啊，中學那會兒怎麼被綁架的，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原本打算的是，如果俊揚沒有遇見喜歡的女孩，我也沒有遇見喜歡的人，那我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合適的。新宇一直把俊揚當做爸爸，他太想有個爸爸了。但是，很明顯，俊揚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了。」

「好啦，薛老師，到啦，進去吧，早點休息。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薛穎條件反射地揮了揮手，轉身進了屋。汪佳儀的話一段接著一段，信息量巨大，薛穎一時間有些沒回過神來。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薛穎毫不意外眼底兩團黑。門鈴在響，她打開門，見到了昨晚夢裡的人。

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過去。尹俊揚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朝薛穎伸出了手。見薛穎發獃，又挑了挑眉：「走呀，你不是一個人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充滿磁性的聲音帶著無限蠱惑，薛穎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手掌，好軟，好暖。對方似是感受到了回應，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兩人來到了麓山小鎮，離酒店不遠，是b市才打造的一處文創集市。

所有進入集市的人都要換上漢服，男子長袍寬袖，女子衣袂飄飄。工作人員細心地給薛穎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又別上一隻精巧的發簪。活脫脫一個古代的俊俏姑娘。

「尹公子，有禮啦。」薛穎笑盈盈向尹俊揚行了個禮。

尹俊揚唇角一彎，任由薛穎催他快走。

薛穎最喜歡熱鬧，興奮得不得了。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耳聞已久，今天第一次見，果然名不虛傳。所有建築物全是古樸的中式風格，白牆黛瓦，綠樹掩映，在一眾高樓林立間清新脫塵，宛若仙境。正值薔薇花期，粉粉嫩嫩的花朵密密層層地在白色牆面上鋪開，如粉色瀑布傾瀉而下。道路都只有丈把寬，彎彎曲曲的，把中式建築欲遮還現的感覺體現的淋漓盡致。路旁一直都有細細緩緩的人造溪流，嘩啦啦地淌著。

除了來玩耍的人，集市裡的小販，店家以及工作人員無一不身著漢服，連所有的攤位、店面布置都是撲面而來的濃濃古風。來往行人穿梭，討價還價，乍一眼看，真有種置身於古代集市趕熱鬧的感覺。

好多新鮮玩意兒，薛穎都想去瞧瞧摸摸，不能都買回去至少要看個過癮吧。

「姑娘，胭脂水粉，來看看呀。」

哈，連台詞都有？這麼全套？

薛穎走近，是最近走國風路線大火的彩妝品牌，光看外形就覺得養眼。粉餅的盒子是幽幽的綠，白色的線條隱約勾勒出兩朵出水芙蓉。映著光線，盒蓋晃動間似有盈盈水波在流淌。眼影盤有七種顏色，每一個色塊上都有浮雕，配合盒子的獨特設計，看上去像一道古香古色的屏風。連口紅上都有立體環繞雕花，是一位女子正在對鏡梳妝。

可惜她實在不是個化妝愛好者，不然她一定照顧這位老闆的生意。

兩人選了一個小吃攤位坐下來。還沒吃早飯，薛穎點了份白粥，又問尹俊揚要不要，這人素來嘴刁，意外尹俊揚點了點頭示意要，薛穎又讓老闆加了一份。

「這地方太棒了，可以拍古代偶像劇。」薛穎指著一個路人，「你看，那個美女就可以演個女一號。」

尹俊揚順著手指看去，笑了笑，聽薛穎自顧自繼續說：「離異帶娃，遇到一個年下俊男鍥而不捨，二人衝破世俗的眼光……」話未完薛穎就哈哈哈的笑起來，她有個優點就是腦洞奇大，任何事都可以被她想得天花亂墜。

等了好一陣，東西還沒好，薛穎去老闆面前催。一轉頭，發現兩位小女生正怯生生地對尹俊揚說話，估計是要尹俊揚幫她們拍照。尹俊揚倒是沒拒絕，爽快地接過手機。拍完后，又是一陣交談，笑意盈盈。其中一個女生的眼神在尹俊揚臉上不斷逡巡。哪裡是拍照，分明是搭訕。不知道女生說了什麼，尹俊揚竟然有些害羞地笑了。

薛穎把白粥端到桌上，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呢？」

尹俊揚嘴角噙著笑，想了想說：「沒什麼。」

薛穎皺皺鼻子，感覺有口氣堵在胸口，拿起勺子狠狠地吞了一口粥。尹俊揚抬手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粥很燙，一口卡在喉嚨里，薛穎本能地吐了出來。尹俊揚從老闆那拿了瓶冰凍水遞給薛穎：「還好嗎？」

不太好。

兩個人繼續閑逛，來的人越來越多，小販們吆喝得更賣力了。

「新鮮的白菜，水靈靈的大白蘿蔔！」

「公子，給姑娘買束花吧！」

「姑娘，首飾，瞧瞧。」

……

哈哈，這些人不去當古代戲的群演簡直可惜了。

「公子，來試試，看你器宇軒昂，必定文采非凡。」

是一處賣紙扇的攤位，老闆看上去四十來歲，慈眉善目又出口成章，招攬了不少客人。扇子有三種，一種是純空白紙扇，可以在上面任意題字作畫。一種是扇子上印好了字或畫的輪廓，只需用毛筆臨摹一下即可。當然也有已經畫好畫或者題好了字的扇子。大多數人都願意選擇第二種。

尹俊揚揀起一把圓形的空白紙扇，寥寥幾筆勾勒出開滿一牆的花，似有風吹過，畫面落英繽紛。筆尖於紙面輕輕遊走，還未完成圍觀者就開始紛紛喝彩，老闆更是不吝嗇於誇獎自己的顧客。

不出一會，尹俊揚把畫好的扇子遞給薛穎，起身往前走。畫面是一牆粉嫩的薔薇花瀑，一個女子從旁邊經過。右上角題了一句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薛穎屁顛顛地跟在尹俊揚後面：「尹先生，這說的是我嗎？」

「不是。」

「不是？」分明就是畫的她剛才經過的那片薔薇花，寥寥幾筆，栩栩如生。

「尹俊揚，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天資過人。」

尹俊揚從小學什麼都比別人快，讀書的時候總是考第一，不管想不想反正考下來最高分雷打不動是他。別人成天埋在書里刷題，他下課該跳跳該玩玩，晚上十點準時睡覺，從不熬夜。書法、繪畫、運動、樂器，學什麼會什麼。

「那你還會什麼啊？呃……你不會什麼？」

兩人逛到中午實在走不動了，回了酒店。尹俊揚住的房間是家庭式的套房，有專門的客廳卧室和廚房。

尹俊揚讓薛穎先在陽台坐坐，自己換了身衣服進了廚房。薛穎不好意思坐享其成，主動申請幫忙。

「請問我需要做什麼？」

尹俊揚低頭忙碌：「你會切土豆絲嗎？」

「會啊。」

尹俊揚揚起眼角：「真的？」

面對一個當年燒開水都能把水壺燒乾的人，尹俊揚實在是有些懷疑。

「不信？」薛穎乾脆把尹俊揚推出廚房，「小看我？」

一葷一素一湯，擺在尹俊揚的面前。薛穎一臉期待。尹俊揚嘗了一塊紅燒小排，意外味道竟出奇的好。

「不錯吧。」這些年薛穎自己一個人住，再差的廚藝也會被生活調教得出神入化。

「比你的蛋炒飯好吃。」

薛穎愣了一秒，有些欣喜：「你吃了那個蛋炒飯，墨西哥，對不對？對不對？」

尹俊揚眼角飛揚，也不答話，慢條斯理地吃著午餐。

「我以為你沒吃。我給你發信息你都不理我……」

薛穎自顧自說了好多，偶爾還衝尹俊揚皺皺鼻子，像只受盡委屈的貓咪向主人表達內心積攢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