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緩和

尹俊揚掛上電話，眼裡閃現出一抹狠厲。上次沒把人收拾到位，這次要對方跪在面前來求。

尹俊揚名下其實不止yj房產一家公司，除了房地產，傳媒、廣告、百貨、酒店等各個領域都有涉及。yj是他白手起家建立的，是他的心血。至於其餘的，他都不稀罕。那些公司都是他父親建立的，很早過就到了他的名下。他的母親用了一輩子來守護他，最後成了植物人，死的那一天，他的父親正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以為幾間公司就能彌補他和他母親的一生？太好笑了。

他看了看病房，想起薛穎剛才的眼神，心終究是軟了。

直到男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薛穎終於確信尹俊揚回來了。她不敢動，生怕這是個夢，一動，夢就醒了。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尹俊揚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後坐在床邊，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想起昨天的大火仍是陣陣后怕，她幾乎以為她會死在那兒了。劫後餘生，多好。男子的手落在背上，很輕很輕，在這寂靜的夜裡，一下又一下，透過皮膚，敲擊著薛穎的心臟。眼角很酸，薛穎以為把眼睛閉上就不會有眼淚流出來。

他應該很不想見到她吧。自從見面以來，尹俊揚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墨色的眼睛就像一汪寒潭，全是冷意。

如果這是夢，能不能讓她晚點醒過來？

尹俊揚的手頓了頓，他感覺到薛穎蜷縮在被子里的身體在輕輕地顫抖。他伸出手，想替她擦掉眼角的淚光，終究是忍住了。說真的，他不想見到她。一見到她，他就會無端端覺得氣，尤其是每一次這個女人跟他裝不認識的時候。

什麼時候睡著的，薛穎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她起身收拾行李。

「你在幹什麼？」尹俊揚從外面進來，看到這一幕。

「我……想去聽課。」每一次見到尹俊揚，薛穎就像做錯事的貓咪，大氣都不敢出。

「你確定？」

「嗯。」睡了那麼久，精力過於旺盛，實在需要消耗。至於火災，薛穎最大的優點就是承受能力強，只要沒死，任何事都沒什麼大不了。

到達學習地點的時候，時間剛剛好趕上下午的培訓開始。尹俊揚拿過薛穎的電話，按了一串數字，撥通。

「結束時聯繫我，我來接你。」不等薛穎反應，車子揚長而去。

學習安排很緊湊，下午的講座緊鑼密鼓，一場緊接一場，每場講座的信息量都很大，而且中途都沒有休息喘氣的時間。薛穎一邊拍照一邊記筆記，不禁感慨：現在聽個課都得有現代化設備才行。因為她手裡那個筆記本根本不夠寫，才半天就用了三分之一，而培訓還剩十二天。在錄了幾段視頻後手機存儲已經告急。

sila見到薛穎時十分驚訝：「你沒事吧？」

薛穎一時沒明白sila的話。

「創傷后治療。」昨晚大半夜，尹俊揚一個電話把她從夢中吵醒，sila又從頭到腳打量了薛穎一番，「看來是不用了。」

薛穎明白過來對方是在說火災的事，朝著sila莞爾一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火災的事情薛穎沒有告訴其他人，她不想在周遭人一次次的詢問中不斷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無論如何，還是感謝對方的關心。

sila又從包里抽出一張名片：「有任何問題打電話給我，比如做噩夢啊，失眠啊，頭疼腦熱，都可以。」

薛穎看到sila那雙大眼睛對她調皮地眨了眨，語氣里竟是玩味的揶揄。

助理過來催sila得趕去下一場演講。薛穎甚至覺得對方轉身時還說了句：「不然尹俊揚的失眠症是治不好了。」

什麼意思？一定是這兩天受驚過度，幻聽。

結束時，同事們都各自回酒店了，薛穎才意識到要給尹俊揚打電話。電話還未撥通就響了。

「我在你對面。」

薛穎抬眼，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她一下就認出了坐在駕駛座上的男子，無論何時，自帶發光。

雖然奇怪為什麼這個男人出現得如此及時，薛穎還是規規矩矩地坐在後排，盡量離尹俊揚遠點，她怕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點燃了這個男人的怒火，似乎他現在很容易動怒。

新的住處環境更加好了，獨棟別墅，前後都是花園。所有日常用品一應俱全，連換洗的衣服衣櫃里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好，全是新的。最突出的變化是，多了幾個保鏢樣的人在她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站崗。難道那場火災針對的是尹俊揚？為什麼？這種陣仗應該安全了吧？

薛穎不得不承認，她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他。

她來到廚房，想弄點吃的犒勞自己的五臟廟。進門后，尹俊揚甩下一句冰箱里有食材就徑自去書房了。

冰箱里什麼食材都有，中式的，西式的。薛穎此時就想吃一碗蛋炒飯，她從小的最愛。米下鍋煮好，打蛋、煎蛋，飯粒下鍋翻炒，撒上鹽，最後再撒上翠綠的香蔥。香味誘得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糾結再三之後，薛穎還是又做了一份炒飯，放在鍋里，蓋上蓋子。看了看書房緊閉的門，也不知道尹俊揚會不會出來。吃別人的用別人的，這寄人籬下，總得發揮點作用才不會被趕出去啊。

手機一陣震動，顯示有一條信息。

尹俊揚正在視頻會議，側過臉瞄了一眼。

是薛穎發的。

「我做了蛋炒飯，你要吃嗎？」

句子後面緊跟了一個無比狗腿的笑臉。

二十分鐘后，手機又收到一條信息。

「你在忙嗎？」

十分鐘后，手機再次振動。

「我去睡覺了。早點休息……」

在薛穎就快要把手機看穿的時候，終於收到了兩個字：晚安。也不知道是高興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發了第一條信息，還故意用的問句，等了好久都沒有回應，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異國他鄉手機信號不好了，可等來的卻只有兩個字。算了，睡覺吧，今天腦細胞消耗過多，不宜再用。

視頻會議結束后，尹俊揚起身推開書房門。客廳的燈已經關掉了，只有開放式廚房還留著一盞燈。柔和的光灑落在大理石檯面，彷彿有魔力一般吸引人靠進。

飯還是溫熱的。尹俊揚舀了一勺送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在味蕾散開。眼底浮上一抹尹俊揚自己都沒覺察到的笑意。蛋有點老，飯炒得太干，可這個女人硬是覺得自己的蛋炒飯好吃的不得了。這麼多年了，手藝依舊這麼穩定。

接下來的幾天，尹俊揚仍舊是每天接送薛穎，薛穎明顯感覺到尹俊揚對她沒那麼冷漠了，每天還一起吃晚飯。不過都是薛穎做，像這種能發揮自己作用的機會她都主動爭取，絕不讓步。薛穎其實是個話癆，每天晚飯時都自顧自的講個不停，哪個教授的哪一句話給了她啟發，哪個小朋友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抱怨自己不該一時偷懶，沒帶手提電腦……尹俊揚偶爾也應幾句。彷彿回到學生時代，每天背個書包，上學放學，只管把書讀好，其餘什麼都不用操心。

這天下課，薛穎坐上車，看到後座一疊建築資料，有英語的，有西語的，上面還有翻譯的痕迹，不過有幾處翻譯錯了。

「尹俊揚，你要翻譯這些資料嗎？」

男子點了點頭。

他喜歡這個女人叫他的名字。

「怎麼？」

「我來幫你翻譯吧。」又一個能讓自己發光發熱的好機會，怎麼能放過？

尹俊揚不禁笑了。這個女人最近拚命想證明自己不是白吃白住，什麼都搶著做。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那麼積極。

怕尹俊揚不答應，薛穎又說：「這幾處翻譯錯了，你看……」

尹俊揚嘴角的笑意直達眼底，欣然應允。這份資料的電子檔他早就發給助手了，他想先看看罷了，英語部分的沒什麼困難，西語他雖不熟練但查個詞典看個大概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當薛穎聽到尹俊揚說這份資料明天等著用的時候，轉頭估了估頁數。

擦，什麼東西那麼急？

一進屋薛穎便抱著資料打開電腦，開始奮筆疾書。上次薛穎抱怨沒帶手提電腦，結果第二天就在客廳茶几上看見一台，還是她最喜歡的粉色。她當時驚喜地問尹俊揚是給她的嗎？尹俊揚淡淡地點了點頭。

心裡莫名有些暖。

尹俊揚坐在沙發上，看著薛穎如此認真，努力想忍住笑。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荷葉擺連衣裙，被襯托得宛如出水芙蓉。長長的頭髮在進門時被隨意地挽了起來，幾縷碎發散落在女人修長的脖頸。燈光落下來，給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尹俊揚竟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撫摸她柔軟的髮絲。

窗外有微風進來，吹開了誰的心湖？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穎感覺自己手中的筆被人抽走，抬頭一看，尹俊揚正看著她。男子站著，她坐著，她則仰望著他，凝望著男人幽黑的眸子，像是要把她吸進去。

「別寫了。」

「為什麼？不是等著要用嗎？」

「不等著用了。」

「什麼？」又不用了？

可能是因為疲勞，薛穎的眼神顯得有些迷濛，在燈光下顯得眼波流轉。每一次對視都讓尹俊揚覺得心裡似乎有一根柔軟的蘆葦，在輕輕地撩撥他，痒痒的，難耐。

尹俊揚轉身岔開了話題：「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