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化繭成蝶
挽起女孩的褲管，暴露出那隻畸形內翻的腳，許幻晃晃手中的銀蛋，把其上略尖的一端，朝乾癟灰黯處扎去。
帝國尖端的生物技術，別說只是身體缺陷，就算少了、沒了，只要願意付出成本和時間，一樣會讓它長出來！
這樣的一枚蛋狀修復皿，極其難得，是他為了帝國拼殺，幾乎流盡了血，才得到的一個珍貴配額。
然而現在，只因為一件戰甲，這種舊日里，即便作為帝國貴族，等閑也求而不得的頂級醫療資源，卻要被他用在一個近乎乞兒的女孩身上，不得不說，這實在是情緣如諷，世事難料...
按住銀蛋的一端，將其中裝載的生物原基，朝女孩腳內注射了大約四分之一，許幻鬆開了手。
修復皿自帶有培育功能，剩餘的原基會在裡面自行生長，補充消耗，不過在這個世界，具體要花費多長時間，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收起修復皿，許幻看看女孩的腳，修復時間視對象而異，只不過類似於現在這種情況，時間必定不會短。
想了想，他發動了體內的活性。
「以吾之手，拭拂污潰，壯君之形，復君之美，聖光之力加護，復吾目之所視！」
伴著習慣性的念詠出禱詞，微微光芒從許幻倒懸的手中涌落，洋洋洒洒，融於女孩外露的肌骨，恍惚間，似有一陣清華閃過，隨之女孩孱弱的體軀，便開始了升華般的轉變。
瘦小身體迅速茁壯，枯乾肌膚雀躍著滋展，不但殘廢的左手與腳足，在骨節的嗶啵爆響里遽然歸正，就連女孩的整副樣貌，都隨著不可思議的狀態而旖妙曼生。
原本一個醜小鴨般的醜陋孤仃，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窈窕少女蛻變而去。
膚白體修長，青絲芙蓉面...
也就十分鐘不到的時間，不但殘腿回復的修直白潤，就連整個人，都彷彿磐涅重生了一樣。
許幻看的目瞪口呆，這是我乾的？！
要說女孩的整體變化，其實倒是好判斷，之前，應該是因為生活環境的惡劣，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女孩一直沒有發育起來，所以才生長的那樣佝僂萎靡，而現在有了生物基與活性的雙重滋養，徹底激發了她的生命活力，於是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她本就應該長成的模樣。
就像一朵滯困於偏隅陰暗，久久不得開放的花兒，偶然得了機會，獲取到一直夢想的陽光與泥土，她便終於可以盛開，縱情地釋放出，本就屬於她的絢麗和多姿。
然而，許幻的本意只是修復女孩殘疾，想著加快些進度而已，實在是沒有料到，居然能化石為玉啊！
自己的活性作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效了？
我不接受命緣巧合，這其中必有蹊蹺！
帶著些納悶，許幻捉起女孩赤嫩的腳，想憑著觸感，檢查一下修復效果，同時也想看看，是否能從中找出點因由來。
一邊感受著手中筋骨的強度，一邊在光潔的赤腳上細細觀察，隨著目光移動，很快，他在女孩的腳踝外側，發現了一處，由粗細不一的線條勾勒而成的紅紋，色澤鮮潤，形如巍巍巒壑。
許幻眨眨眼。
不是刺青，人為的雕飾瞞不過他的眼睛。
胎記？
伸出手，將女孩的另一隻腳踝翻轉過來，也同樣在外側，發現了相同的紅色紋絡。
如此精緻，又左右對稱，那顯然也不是胎記。
是什麼呢？
正自猜測，女孩卻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看見他，激靈一聲驚呼，抽膝揚腿，迎面就是一腳。
而許幻淡定的躲都沒躲，單手便按住了飛來的赤足，甚至還不經意的還捏了捏。
柔實並俱，觸之滑爽，這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女孩已然醒來，似乎也就不好對著人家腳丫子多做探究了。
「力量、速度都還不錯，行了，你的病好了。」
拋下赤裸柔嫩的腳，許幻拍拍手站立起來，哪知一股眩暈隨即襲至，差點沒站住，於是果斷又蹲下了。
鬱悶地咬咬牙，心中橫生沉重，這就是五倍消耗的後果，感覺身體似乎被掏空。
然而給養存余實在有限，在沒找到適合的能量源之前，他是絕計不會再隨意動用了。
「好了？」
仍然處在緊張之中的女孩，杏眼瞪圓，有些疑惑，可旋即就盯住了自己那隻，在微光中盈潤著光澤的赤足。
「這...」
伸手去摸，可隨之發現，自己的手腳變長了，舉起胳膊看看，這緊緻的感覺，這皮膚...
「我我我...」
女孩語無倫次的表達著驚詫，卻始終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上下摸索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來似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不知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神奇寶貝。
「你？」
許幻蔫頭搭腦，正在努力平復不適，聞聲，只報以一聲有氣無力的鼻音。
「嗯。」
「哦。」
女孩暈乎乎的點頭，撐地站起來，光腳試探著走出幾步，待發現腿腳堅實有力之餘，竟連鞋也不顧上，晃悠悠就朝著身後的舊屋奔去。
「吱，咣！」
隨著斑駁門扉開合，屋內的光線似乎亮了點，先是傳出些碰撞雜音，隨即落入沉寂，可而後突然的一串高亢尖叫與刺耳碎響，驚得幾隻不明之鳥，自垃圾叢里撲稜稜的慌忙逃飛...
夜本肅靜，些許聲響便傳的格外透徹，許幻蹙著眉頭，半是監控，半是被迫的，傾聽著屋中傳出的狂喜或嗚咽，直至氣浮神躁、不耐漸生之際，一個眼眶微紅的娟麗女孩，才自屋內婷婷娉娉地啟門而出。
明研素凈的臉龐，烏髮向後輕輕紮起，衣衫雖然蔽舊，卻反而更加彰顯了身段裊娜，和一種別樣的清冷氣質。
遙遙望去，彷彿這灰污糟亂的腐爛世界里，忽然亮出了一道光。
鯨落於海，晨躍於淵，這昔日的落魄孤伶，此刻已經褪盡了過往凄愴，還復得錦面明眸，芬芳皎皎，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年華尚未盡展，卻已足夠促起他人遐思，去幻想她後日成就的佳人風姿。
女孩輕巧，走到許幻身旁，看著他蹲在地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心裡幸災之餘，又沒來由的有些堵，一邊拿眼細細打量著，一邊轉運著心思，出聲發問。
「你...你是異能者？」
自己事自己知，她的腿疾是世界公認的醫學難題，誠如許幻所言，根本無法治癒，再加上他大變活人的神奇手段，女孩思來想去，也只有歸結到傳聞里的異能者，才有能力做出這樣的奇迹。
不過。
異能者？
許幻對於這樣的稱謂卻有些嗤之以鼻，他在網路上見過相關的討論，甚至還有許多真假難辨的影像信息，根據描述，這些掌握有特殊能力的傢伙無比神秘，可事實上，他們只是一群活躍在傳聞里，與人類社會格格不入的異類暴徒。
因為獵奇，人們對這個群體足夠感興趣，可處在深層的討論里，一樣不乏理智的忌憚與懷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們存在，也沒有任何具有影響力的聲音為他們發聲，反而相當數量的科學權威都曾公開表示，他們完全是臆想與反智的結合體。
所以，於理於面，許幻都不想給自己安排上這樣鬼祟滑稽的身份。
於是，一伸手。
「我不想說廢話！東西！」
急什麼！女孩卻根本沒把許幻的迫切當回事，實在是按耐不住心裡的疑惑與好奇，繼續忙著追問。
「能不能說一說？你到底是怎麼弄的？我...我就真的這樣好了？」
——
深深吸進一口氣，許幻覺得煩死了，這女人怎麼老是搞不清重點呢？要不是你那該死的狗，我至於現在連站著都費勁？
「我說好了就是好了，其他的少問！現在，讓那條狗東西交出來，否則，我不但能治好你，也可以讓你變得比以前更難看！」
.......
女孩咬咬嘴唇，覺得這人真是有毒，不光心狠手辣，就連帶這張嘴也好像開了刃一樣，動輒口出威脅，要麼就直言不綴，什麼叫比以前更難看，會不會說人話啊！
不過，這也恰好說明，那件東西確實對他很重要。
於是，女孩環指入唇，打個呼哨，當即便對著夜色呼喚起來。
「大黑！沒事了！出來吧！」
喊聲飄搖，滌盪在半空，隨著許幻掃動的目光，一道深邃裂隙忽然出現，細長的黑犬從中躍出，匍一落地，剛好見到了女孩現在的模樣。
原本歡搖的尾巴陡然一滯，黑犬烏黑的眼睛瞪的溜圓，動也不動的盯住女孩一會兒，昂首嗅嗅，繼而竟目露哀色的嗚鳴起來。
女孩以為自己嚇到了它，正要上前撫慰，不料黑犬卻突然呲起獠牙，暴怒的對著許幻開始狂吠，並且作勢欲撲。
找死！
許幻抬手便取出一把短槍，唰地指向黑犬，心中盈泛的殺意幾乎壓制不住。
你特么還有膽沖著我吼，要不是甲碟沒還回來，我立刻就讓你灰飛煙滅！
女孩也被驚得不輕，不明白這結識以來一直乖順的狗狗，怎麼突然就向許幻發起了癔症，領教過他的手段，雖然不了解那異狀的手槍有多大威力，可她敢肯定，那絕對不是唬人的工具。
生怕自己僅有的夥伴，被許幻不管不顧的下了毒手，女孩不禁焦急的對著黑狗連拍帶打，又吼又罵。
吠嚷了好半天，與許幻隔著空互賽兇狠的黑狗，才終於被女孩叱喝著息止了狂態，悻悻然地擺動尾巴，哼哼唧唧的，隔空叼出甲碟交到她手裡，然後就像個被世事傷透的頹者一樣，一頭鑽進空間的縫隙，再也不出來了。
切！可惡的馴化獸，算你撿回一條命！
從女孩手裡拿過甲碟，許幻迅速檢查了一番，待確認過無損后，立刻展開次元庫，將甲碟和短槍一同放入其中。
然後，才長出了一口氣。
聖光護佑！這場因大意而生的事端，總算了解了。
渾身輕鬆的仿如虛脫。
揉揉臉，許幻看了看身邊無聲靜立的女孩。
纖渾初顯，麗質天成，借用此處世界的一句話，你也算因禍得福了。
這個女孩身上有秘密，連帶那隻能夠穿行空間的古怪馴化獸，原本都是值得好好研究的對象，但現在很可惜，他根本顧不上。
他不但迫切需要找尋能源，還要追索k的下落擺脫威脅，甚至還得好好思考，該怎麼在這個世界度過餘生...
想想就頭疼。
況且你和我，本就是投射在廣瀚宇宙的兩條平行線，因為偶然的錯誤才產生了交集，現在問題既然已經修正，那麼最好還是回到原本的軌道，各自前行吧。
心裡裝著大堆煩惱，許幻連說句話的慾望都沒了，擺擺手，就這樣吧，左右不會再見。
之後，他便忽略掉身體的疲憊，硬撐著站了起來。
可卻不曾想。
「咔噠」
左眼驟然一黑，義眼巴蒂無聲斷線，緊接著全身繃緊，甚至來不及收直半彎的腿。
「卧槽！」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入鄉隨俗的咒罵，許幻便渾身僵硬著，如同一塊石頭，徑直地砸向地面。
「噗通！」
沉重的身軀撲進大地，激起塵埃無數，而臉上似乎硌到了什麼東西，感覺份外難受。
聖光在上...
艱難地捯出一口泥，許幻懊喪的直想捶地。
他的能量，居然就在這種時候，完全的消耗殆盡！
生化人的身軀儘管強悍，卻有一處致命的缺點，能量一旦耗盡，就會立即陷入肌能癱瘓的艱難境地...
說起來，作為一個老資歷的生化菁英，許幻本來不該犯這樣的錯誤，可是這處世界超出五倍的消耗，稍微擾亂了他對體能的估算，使他錯以為可以堅持下去，結果最終，竟要面對這樣糟糕的處境。
意識中，許幻拚命地呼叫巴蒂，並努力的試圖調動起哪怕一點點殘餘的氣力，可是除了右眼和嘴巴，他的全身都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不但無法連接義眼展開次元庫，甚至連手指都不能伸動。
這時的他，完全就是一塊砧板上被撕開了預包裝的熟肉，板板正正，熨熨貼貼的，只等著來人切割了。
聖光...
混蛋！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就只為了省下一口營養液？
呵呵！
這特么簡直就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許幻的心都碎了，一半懊喪若死，另一半，則冰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