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日·人間

這天氣越來越冷了。

說來也怪，前幾天還熱得人不開空調睡不著，突然就有一天晚上一過，風吹體涼了。

一周溫差可大了，足足二十來攝氏度。

拉開帷幕似的窗帘，天空陰沉沉的，布滿了灰白的雲層，泛黃的樹葉在枝頭著了魔一樣搖擺，晾在電線杆上面的電線也時不時表演才藝。

我裹著被子，撓撓亂糟的頭髮，不情不願地下床。

在大風呼呼的嘶吼中，刷牙洗臉。

這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電話接拒界面，張昊天。

「離開母校的第三個月，想她~」

這個是由我朋友兼大學同學兼死黨張昊天的錄音，改成的校友群內部專屬電話鈴聲，幾乎每個月都有更新，這不，我用的就是。

來自電話鈴聲陰陽怪氣的提醒，我不爭氣地笑到肚子疼，然後接了電話。

「淮子，昨天面試成功了沒？」

「沒。」

「就知道你小子不行。」

「呵呵。」

張昊天接著跟我侃侃了大半天，等我刷完牙，他才說到正事:「上次大家散夥飯，那紀律委員不是說，大家要是找工作遇到困難，可以找她幫忙嘛。」

我用熱水毛巾抹了把臉，道:「哦。那，我很內向，不敢單獨去找女生，所以要找兄弟一起去，然後我就把你一起叫過去，是么?」

對方義正言辭道:「現代社會有我這樣體貼人的兄弟，已經不多了。」

我笑了，淡淡說道:「你小子追人家楊兮瑤兩年了，也不見有什麼進展。」

張昊天哂笑著:「你一個有異恐症的男人，是無法理解我的。」

「我一直單身礙著您了？我都不知道我有異恐。」

「我不信，你跟女生聊天都不敢看人家眼睛。」

「……你還吠?」

「……」

「行了行了，今天下午大家約出來好好聊聊吧。沒什麼事我就掛了，我還沒吃早飯呢。」

「同意就好，嘿嘿。」

手機咕咚一聲掛了。

我暗自嘀咕:我才是那什麼現代社會的「好兄弟」吧。

……

京市城，最熱鬧的長街。

一個長相秀氣甜美的女生，背著大大的登山包穿過人山人海。她身高一六五，那個包幾乎有半個她那麼大，在人堆中十分扎眼。

女孩不斷對身邊人抱歉地說「讓一讓」，然後艱難地在人與人之間穿過，從街道的一邊走向對面。

一個穿著潮流的小哥哥走過來，用著普通話道:「小姐姐，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

女孩笑了笑，拒絕了。

小哥哥看她毫不吃力地抖動登山包，眼裡閃過一絲吃驚。「尖果，倍兒絕!」

「啊？」女孩轉過頭。

小哥哥訕笑著離開了。

她終於到了對街，在一家裝修華麗，充滿橘紅色調的門面旁停了下來。

她小聲嘀咕:「九頭鬼那傢伙，也不給我寄個手機過來，萬一我迷路了怎麼辦。」

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高樓印刻的兩個赤金大字:九嬰。然後下一排小字:九嬰國際旅遊社有限公司。

一條紅色的豎幅從不知多少層的樓頂垂下來:九嬰國際旅遊社有限公司歡迎同志們!

女孩:……原來在這裡。

她抿著嘴唇，強忍住想要在長街大庭廣眾之下笑出眼淚的衝動。

推開玻璃門，迎面走來一個身穿黑色職業裝的女人，高跟鞋踏地聲很響，她臉帶微笑，對女孩說:「小姐您好，請問需要什麼旅遊套餐？」

女孩放下登山包，向周圍打量許久，一臉好奇的模樣。

招待員笑了笑，對她輕聲道:「您可以先看看我們旅遊社的景點計劃，這裡是各地旅遊路線，這個是專用大巴，我們公司的旅遊大巴車都是內部專用車，不是外面租賃的，衛生方面絕對可靠。這是……」

女孩小聲道:「這就是九頭鬼的公司？還挺像回事。」

接待員:「???」

「沒什麼沒什麼……」她尷尬地笑起來，忽然說道:「你們公司的掌柜，嗯，董事長，是不是叫九嬰啊？」

接待員愣了，抿著唇笑了起來，說:「小姐，不是公司名字叫什麼，老闆就叫什麼的呀。」

「誒？」女孩表情詫異道:「是嗎。。不對啊，九頭鬼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公司啊。」

「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招待員突然想起什麼，語氣不確定地問道:「雲漪小姐?」

身穿米黃色絨衛衣的女孩應了一聲，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接待員小姐笑道:「董事長給我們前台交代過，還有一個雲漪小姐過來接替景區經理的職務，讓我們將雲小姐帶過去。您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給董事長。」

雲漪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嗯，那，你們董事長叫什麼名字？」

「吳仇羿。」

「噗！」雲漪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傢伙還是忘不了那一年的九箭之恨啊。」

頃刻，那接待員小姐回來了，她踩著高跟鞋，「噠噠」地響。

「雲小姐，請往這邊走，坐電梯，董事長辦公室在33樓。」

雲漪一臉疑惑:「電梯?電梯是什麼?」

接待也一臉疑惑:「???現在還有人不知道什麼是電梯?!這位雲小姐不是來當經理的嗎？」當然她沒有說出心裡話來，依舊客客氣氣將雲漪帶進電梯里。

按上三十三的按鈕，接待員一邊將公司近期的事情告訴雲漪，還有經理辦公室，以及……

「雲小姐，請不要亂點電梯按鍵。」

「那是開門鍵，那是關門鍵，下面的是樓層鍵。」

接待員小姐很有素養，沒有斥責她，冷靜地用防搗亂系統的的使用流程，熄滅了一個個亮起藍色毫光的數字鍵。

「啊，抱歉……」

可接待員小姐看著雲漪那躍躍欲試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一絲歉意。不由得無言起來。

電梯透窗，看著自己一點點向上移動，女孩覺得不可思議。

隨著時間過去，視野漸漸遼闊起來。極目遠望，是人來人往的長街，是門前掛了一個人像、立著一桿鮮紅旗幟的廣場，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是彎彎曲曲的馬路，還有四面圍牆的古樸小院，和錯落有致的小巷衚衕。

充滿了一股獨特的氣息與魅力。

「是人間啊。」

雲漪輕聲呢喃。

好久沒有感受到在人間紅塵中的感覺了。就算怎樣變化，無論分分合合，人間都無時不刻向世界展示屬於她的，獨一無二的氣韻。

無怪乎姜子牙不願進封神榜羽化登仙，只願留在人間，看那一世世火樹銀花，守那一生生覆手繁華，追求屬於他的大道。

人間。

接待員看著眼前漸漸閉上眼睛，背著巨大登山包的少女，恍惚間，心中升起一絲荒謬感。

就好像是，這個少女此刻，從剛才那個到處亂摸電梯鍵的土包子。

變成一個九天之下謫落的仙子。

清冷，而眷戀人間的列仙。

接待員摸了摸腦袋，自己怎麼開始胡思亂想了。

是不是自己最近晚上沒睡好?精神不振可怎麼敬業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