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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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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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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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謙看了一遍監視器回放,滿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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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拍攝才又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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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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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年前給父親寄十元錢如今仍只給父親寄十元錢。這十元錢是買煙抽好呢還是買油鹽醬醋好買下飯好呢?自己夫妻倆收入一百三四十元,只養一個孩子,平均每人生活費四十多元,每月也沒積不了幾個錢。給父親十元七錢就這麼經用?「唉,我太忍心了,對大人太不公平,太不孝敬了,太不體諒了。」我覺得我不應該這樣批評父親的,我暗暗下決心今後后要每月多寄幾元給父親,過年時再給父親買點年貨,買兩條香煙等父親喜歡的東西和吃食去以作補救。當時我真恨離家太遠,要是近一點呀我想馬上回去一趟,現在立刻再送十元錢去給父親,父親急著要錢用呢,而他卻把錢塞在抽屜里擱著,這是干舍呀?好吧,我下個月開始就給父親多寄幾元吧,以後時時刻刻多想一點父親,父親一世人真不容易呀!
「可是已經晚了!而且從此再也無法補救了。
「那天早上廠禮拜天,我正在樓上窗下伏案寫些什麼的時候。忽聽樓下一個女同志大聲地叫我的名字。我驚訝地走到洋台上去看,看是誰在叫我,卻見樓下叫我的人是廠總機室的話務員小李姑娘。我一見她叫我的表情就有點吃驚。因為我從來沒有什麼長途電話或電報一類的東西呀。她大清早來叫我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情況。果然,她對我說:昨夜一點鐘你弟弟來長途電話,說你父親在城裡一院住院了!叫你趕快去。我一聽真是如雷轟頂,一時里震驚得神昏智呆。想著的事情難道提前來到了?真的來臨了,父親的年事雖然已高,但是他的身體還是蠻好的呀,這幾天為我這趟國慶節回去待父親不好,而時常牽牽挂掛的心懵不定著。我正在為他這次去時對父親不好而擔心父親心裡會受到剌激而發生什麼事。父親一生可從來沒有生過什麼大病的呀,如今可是真發生了!而且一病就住房進了醫院,這病一定是很嚴重的了。當時我急忙換了衣裳。帶了幾十元錢,就趕快跑著趕到車站去乘汽車。
「在車上我獃獃地坐著,我無心和同去的廠里的同志閑談。也無心看窗外的風景,心裡只是揣摸著父親的疾病。想像著父親在醫院裡的情形。心裡猜測著父到底患什麼病?我剛去看過十天時間呀。十天前他回家去看父親,父親還是好好的。我還跟父親去公社的所在地的大橋鎮去參觀物資交流會。我還跟安良和二弟三弟到十路外的大妹家裡去走親戚。一路上歇都不歇一陣,混身沒有一點毛病。只不過象以前那樣偶然咳嗽一兩聲。這在老年人中十個倒有九個都有的。算不了什麼病。
「可如今卻患了大病住進了醫院。是不是一個人住著他眼睛不好,出門去跌倒了?是不是為我這次去時我講他幾句他生氣發病了?是不是-----我怎麼也想也猜不到。我心裡默默地祈念:但願父親的病不怎麼重,但願花點錢能醫好,只要他老人家能恢復健康。花點錢也是情願的。兄弟們經濟有困難人,一時拿不出全部由我來擔當也行。反正父親的勞保做在我這裡的。待到父親病休有點好轉我要把父親接到我家來住房,讓他住一段日子,他要好好的買些好吃的水果糖餅來孝敬他。奶油蛋糕,罐頭食品,水果糕點和大魚大肉凡是他喜歡吃的東西。他都要買點給父親吃,妻子要講也讓她講去。我要把他父親平常沒吃過的好東西都買給他吃吃。以補救上他回去時虧待父親的過錯。總之一句句話但願他老人家能好轉危為安就好。
「到了城裡下車,我為了搶時間儘快能看趕不上到醫院看到父親。連公共汽車也無心等待,我就急地走路到醫院去。我跨開大步穿街走巷地急地往醫院趕。三步當作兩步走,兩步當作一步行。當我走到東方紅大街時有人大聲地叫了他一聲大哥,我抬頭一看是三弟推著自行車過來了,一問他正是來特特地來接我的。我看見他忙問:「阿爸生了什麼毛病。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三弟說:「是中瘋,現在已經小便失禁了。」
「啊?-----」我的腦子轟的一聲幾乎跌倒。我知道中瘋是一種什麼性質的毛病,老年人患中瘋的可怕情形。它比我原來猜出想的的疾病都要可怕,我知道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把我剛在汽車上所想的補救想法打得粉碎。我頓感悲痛萬分,心裡難過的就哭起來。我一面哭一面急急地跟著三弟往醫院裡奔。
「我哭著走到醫院診定室一看。我的熱淚禁不滾滾而下。這才十天不見,父親成了什麼樣子了。父親碩大的剛剃刀過的大腦袋仰面朝天地躺在急診室靠窗下的一張病床上,我乍望見父親這個腦袋感到它已不象我父親的腦袋,卻象個頗像我父親面眼的骷髏,下頜脫落,顴骨高聳,兩眼深陷。才幾天不見,當時我見著的健壯慈祥的老父親,一下子子竟變成了這副模樣!好不叫人痛心!更可怕的是床頭擺滿了氧氣瓶鹽水瓶,他鼻子裏手臂上插滿了輸液輸氧管,這表明父親已經生命垂危,正在搶救。我走近去,只見父親鼻翼一欣掀一掀地吃力地翕動著艱難地吸著氣,兩隻乾枯無神的小眼睛半閉半睜著,我痛惜地叫著:「阿爸!阿爸!」哭著撲過身去。張弄父親的臉,盡量讓他看清我的臉,我含著眼睛顫動聲地叫:「阿爸,你看見我嘛?我是安良啊!」
「父親身子微微怔了一下暗黃色的瞳孔盯著我左右移動了一下,無力地低聲地盯著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表示他看到了聽到了,他隨即又激動地低沉地彷彿從喉嚨底里發出來的模糊不清的問了我一句話:這隻有我聽得懂聽得出的話,他問我「小明呢?「小明是我的獨生子。也是他的大孫子。以往我來家來看他總把小明帶來。他大概以為這會我來了小明也來了。或還是他知道他不行了,他想最後看一眼他的大孫子小明?於是我只得顫聲地告訴他:「小明在讀書,沒有來。」他似乎失望地不響了.
「呵。父親,你是多麼的惦記著我們,惦記孫子呵!自己已經這麼痛苦的了,我一來就問我的孩子。」我的心一陣絞痛,我的眼睛禁不住地又嘩嘩地流下淚來,這說明然父親病成這樣,腦子卻還是清爽的。這完全是由於嚴重的腦溢血把他壓倒了,可是這樣好好的人。一下子怎麼會得中瘋變成這樣子的呢?
「我急問三弟,父親的中瘋是怎麼引起的?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三弟告訴我,起病原因很簡單,說是昨天下午三點鐘光景,隊里來起豬泥,父親把五弟家的豬趕出來後來又趕進去,小豬竄來竄去很調皮,父親兜來兜去趕了好一陣才把它們趕進攔里去。」
`「他們自己人呢?」我皺著眉頭問。
「三弟說:夫妻倆騎著自行車到西郊連襟家去了。他們平常走親戚,家裡的豬和雞都扔給父親的。這段時間他連襟家造房子。事情很多,他孩子又生病,三天兩頭叫阿爸管的。母豬肉豬趕進趕出都是阿爸在管。母豬喂好還要去管肉豬,肉豬關在離家二十幾間屋面的河邊的一個豬槽里。昨天一下午,父親提著一桶滿滿的豬食桶快步來到豬攔去餵豬,那隻豬食桶是用油漆桶做的,大約能裝十公斤的豬食。那豬攔是由幾塊高高的大石板圍著造成的,約有一米半高,父親過去經常是從家裡提著滿滿的一桶豬食來到豬攔邊的,放也不放地一口氣把豬食桶提進豬攔里去,父親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了力氣還是很大。這天也是這樣,他從五弟家裡提著豬食桶出來來到豬欄邊。就一口氣把豬食桶想一下提到那高高的攔著石板的豬欄里去,可這會不知怎麼的,待把沉重的鐵桶快要提進欄去時,他的手似乎沒有勁了,豬食桶在快過石板時就從他手上掉了下來,人就跌坐在豬欄面前的石板地上。當時也沒有人看見他,等鄰居阿三嫂來河邊淘米時看到。父親歪倒在豬攔前的石板地上,才過去問他:『安良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父親說,『沒事,沒事。』可是他已經口流白沫說話含糊不清了。阿三嫂趕緊叫一個過路的田頭人阿祥幫忙把父親扛回家裡他的床上去。
「『後來我們得知就連忙叫了生產隊的柴油機打水船把父親送到市第二醫院來。』
「在這之前父親的身體不是好好的嘛?我當時問三弟。
「『是好好的。昨天上午他還自己走到西周村去剃頭,前天他還到表哥家,來回走了十幾里路呢,中途過塘河翻一口有一百多級石階的上升橋都沒有啥。出事前他還在老二家的門口和正在那裡出豬泥的偉興講大道呢,而且講了老半天。』」
「哦,是那樣。」
「『一點沒有病。』」
「『看來都是老五小赤佬害的!』『我氣得恨恨地罵五弟:在一起住的時候嫌棄他,把父親推推出去,這麼大年紀了還叫他一個人過。可是分開了卻還把他做傭人一樣一天到晚給他操勞。」
「『不用講啦,阿五沒有一點良心』。老三噴噴地責罵阿五說:『那麼一間半屋,那麼些多傢具阿爸統統給了他,他卻把阿爸這樣逐逐出去。阿爸五月份以前長期和他住在一起,你寄來的每月十元錢也完全倒在了他家裡。今年的口糧照例應該是他拿出來的,可是他給阿爸的口糧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滴地不肯拿出來。害得阿爸只好一天吃兩餐。吃九四飯,早上九點鐘吃一餐下午四點鐘吃一餐。昨天為趕豬整整忙了大半天,到三點鐘光景,給他把小豬豬趕進再幫他喂肉豬,從早上八九點鐘吃過一餐還沒吃過飯,肚皮里空蕩蕩的沒有一點東西連水都沒地方去喝一口。這麼大的一隻鐵桶提進去豬攔又高後生都夠嗆,叫阿爸怎麼吃得消?-----這小鬼,阿爸全是叫他害的!』
「嗨,會是這樣!」我望著急床上鼻子插著管子手臂插著針頭奄奄一息的父親我恨透了阿五小赤佬,我氣得混自打顫。如果說阿五這時在這裡我准要打他幾拳,我對中瘋腦溢血造成的毛病也略知一二,老年人一般血壓都較高的,而且腦血管也老化了,何況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如果平常營養不良,血液不足流動緩慢,如果再缺乏水份。血液過稠,當突然使勁孟一用力的時候。就會形成血栓。這是毫不奇怪的,可憐的父親不要說營養,連飯都沒有經常吃,肚子里空空的,那天將近一天沒有吃喝,還叫他去干這麼重的體力勞動,怎麼不中瘋啊!這小赤佬真是罪孽呵!」
「他把阿爸害成這樣子,阿爸躺在醫院裡,自己都不來看看?」我噴恨地問三弟說。
「昨夜來過了。夜裡是他陪著,天亮后說吃不消又回去了。」
「咳!」我當時搖了一下頭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五是全家最小的一個弟弟,實際上老五是老七,因為中間還有兩個妹妹。母親死時五弟才十四歲,當時兄弟們可憐他和十七歲的小妹妹,因此都另眼相待他,為了保護他的利益。避免以後兄弟爭執,長大后便於他成家立業,當時我和已分出去自己的過的老二老三老四開了個家庭會議,講好父親百年以後,把他和小妹當時住房的一間半平房和全部傢具雜物統統由五弟繼承,其他任何一個兄弟都不得去和他爭奪。當時還有我寫了一份決議給父親和小弟。
「小妹出嫁以後,父親的全副精力幾乎也都放在他身上,我每月寄去十元錢,和平常節日假日帶回去看望父親時的東西說是給父親,實際上也等到於都給了他。因為父親除了抽幾包一角三分一包的大紅鷹香煙其餘全都用在五弟身上。幾年以後他長大了,便的的得得建設起小窩來。他一會雇木工做新傢具,一會雇泥水工翻屋。不久就找對象了,自然錢總不夠用了,有時用不夠了便給寫信來,假父親的名義阿爸沒有煙抽了,家裡買油鹽醬醋的錢都沒了,叫他大哥再寄幾元去。我為了父親也只好寄去,這樣直到他結婚,這些年來父親的錢都叫他用進去了,害得父親苦煞,有時弄得他大紅鷹都買不起,三要錢四要錢也給他弄得急急迫迫,誰知老婆討進他就把父親趕出來了,最後還把父親害死。咳,這小鬼真是壞得透頂了。」
「事情已經這樣了,多埋怨他也沒有用,還是趕快治療要緊,我看病房裡也沒有醫生,只偶或看到一個值勤班護士來張一張。說是急診室醫生護士吊上鹽水插上氧氣就走了,三弟說自父親半癱瘓,一邊手腳不能動后,導尿翻身都叫我們家屬自己弄的。看來醫生對一個穿著老農民的病人很不重視。馬馬虎虎給你治治,進醫院來一天一夜了,不但沒有好轉,還反而越來越嚴重了。據三弟講父親昨晚剛進來時護著他還會自己起來小便的,今天早上還會簡單的說幾句話的,可是到下午就小便失禁,神志不清了,還常常用昏迷。病情越來越不好,但是我們難道就這樣讓他去了,真是太痛心了!一定還要給父親好好消治一治,想盡各種辦法,要想盡各種辦法把父親的病治好,治不好就是不能拖延一段時間也好。我心裡這樣暗暗的下決心。
「一會二弟四弟也來了。我簡單的問了他們昨夜給父親治療經過的情形和醫生的話,便去找值班醫生,詢問現在用的是一些什麼葯,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更好的葯可以給我們父親治病?
「喏,這是病歷卡,你懂得拿去自己的看嘛!你們認為有啥好辦法你們自己提嘛!」一個胖胖的中年女醫生,不耐耐煩的對安良說。並且把那份病歷卡遞給他,我接過來看藥名都是用花里糊俏的外文寫的,我也看不懂,看看她冷板板的面孔和帶諷刺的話,只好耐著性子用熱面孔貼她的冷麵孔,對她央求地說:「醫生還有沒有更好一些的葯?你們可治盡量把我父親治治好呀,經費你們不用擔心,我在工廠工作,我父親在廠里做著勞保。藥費可以報銷的。再說我們有五個兄弟。醫藥費我們付得出和。麻煩你們想想法子可醫一定要把我們父親好好醫一醫!」
「治療血栓我們醫院現在就這些葯。還有什麼好葯呢?」她說了已經使用過的一些藥名我聽也聽不懂。她接著又說:「現在鈔票再多也用不上了,」她攤著雙手繼續說:「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平常不對他注意一點?七十多歲的人了。還叫他去餵豬提這麼重的東西,那有不中瘋的?現在還有啥辦法?」女醫生雖然態度不好,但她說的話是那麼尖銳地打中了我們的要害,這話象針扎似地剌著我的心,我和弟弟們都感到愧疚地低下頭去,我想著三弟告訴我的父親發病的經過。望著躺在急救床上的已經落肉瘦骨令丁的兩眼深陷的父親心裡一陣酸楚,我哭著還是求告醫生:能想辦法還是再給我們想想辦法再醫醫我們的可憐的父親吧!
「這有什麼辦法呢?「那胖胖的婦醫生又雙手一攤說:「這麼大年紀得這種病。------比他年輕的死掉也多著呢。」
她看他們難過又失望的樣子遲疑了一下半響以補充說:「要不你們去找找中醫科中醫師來看看吧,叫他們開兩貼中藥吃吃看。」
「從這個女醫生的口氣和態度來看,我知道父親的病已經沒有多少指望。她的建議只不過看我們救父親心切,給我們一個沒有辦法的的辦法而已。實際上也是一種間接的推手。但對我們來說,覺得看到了一點希望。並且僥倖地想就說不定看看中醫吃些中藥會好也說不定的。於是我便急急地到中醫科去請中醫生來給父親看病。
「一會我請來了中醫生,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的中醫,他看了看我父親的病體,拿起我父親的手按了一會脈,神情平淡地既不講危險也不講有希望。給一般病人看病似的看過以後馬上開了一副藥方,說是抓來馬上叫中藥房煎好給你們父親吃。藥方里裡面配有羚羊角,還有天麻,這是較珍貴的中藥。吃了兩貼后如有好轉明天再開一方。我和弟弟們聽了中醫師的話,心裡對父親的病情勾起了希望。我叫弟弟們好好看護父親。我當即拿了藥方飛一般到外面街上中藥店去配藥。時間已經四點多才多鍾了,醫生告訴我這種葯要到鼓樓中藥店才有。從這所醫院到鼓樓大概有四五里路,拐來穿去。我恐怕晚了人家藥店關門,當時去鼓樓又沒有汽車,我就邁開雙步帶著小跑拚命的趕,路上轉彎抹角幾次撞上對面的行人和自行車。我也不顧了,為了搶救父親生命,若趕不上藥店關門就完了。即使撞傷一點也沒什麼。這是和時間表賽跑啊!時間就是父親的生命,時間就是我父親康復的希望。
「我急急忙忙地汗流浹背地趕到那裡,總算還好,藥店還沒有關門,一問羚羊角也有,我一陣高興。把葯抓來又跑一般趕回來。去煎藥處煎藥。總算在六點鐘的時候把含有羚羊角和知天麻的珍貴中藥給父親灌下去了,我和弟弟心裡一陣欣慰。滿懷希望地等到待著父親的病情好轉。
「後來聽護士講其他營養也要跟上去。我一聽有道理,我看父親嘴唇裂開肚皮癟禿禿的。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聽護士講可以給他吃占桔子露。我就馬上到醫院門口的小賣部去買、買了一瓶桔子露來倒到一隻碗里用湯匙一勺子一勺子地把它喂到父親的嘴裡給灌下去。也許是真的渴煞了,也許是桔子露是甜味的,父親居然勉強地咽了十幾口。可憐的父親這一生中他第一次吃這樣的高級的飲料。平常他是吃不到的。就是買給他吃他也早拿給兒孫們去吃了,因為他的大部分兒孫們還沒有吃過這種東西呢。他是從來沒有嘗過這麼甘美的果汁的,但有誰知,這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一次給父親買這樣好吃的飲料吃了。
「中藥吃了果子露也吃了幾口,我和弟弟們都巴望著父親好起來,我們時時刻刻關切地觀察著他,可是父親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卻越來越嚴重。
「我心裡一陣劇痛,愕愕地站在父親的床頭邊望著父親的枯黃的面容潸然淚下。二弟四弟說橫豎醫不好了,還是把父親弄回家去吧,讓他在家去世時也安耽一點。全家也好送送他。再待下去萬一在這裡去世大家送不上山頭。在這裡一切都不方便------老二還說:『我看著阿爸手骨老是要伸手去抓鼻子和身上插的管子,不知多麼的難過,橫豎醫不好,也別叫他受罪了。還是早點回去吧!』我當時覺得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橫豎醫不好了,還是早點回去算了。
「可是當我後來看到父親臨終時呼吸像拉風箱一樣的難過,一面喘氣一面口吐血泡沫這麼的痛苦。才知當時我們把父親弄回去是多麼的錯誤!送什麼山頭不山頭!有的兒女們當時還把不得他早點回去呢,如果在醫院裡逝世有氧氣吊著。至少他不會那麼的痛苦和難過。我們把父親弄回去,真讓父親最後離別這世界時還叫他受一回大罪,於心何忍!
「但當時就這樣的決定性了,當即由三弟打電話,叫在公社水泥廠開汽車小妹夫把汽車開來,我們五個兄弟在車上蹲著小心翼翼地扛著竹椅椅把父親連夜運回家來。
「到了家裡沒了氧氣沒了萄葡糖鹽水又加路上汽車顛簸,父親的病自然越來越嚴重。講得難聽點就是在家裡等死。在抬到村口時安良和弟弟們對父親講:「阿爸呵,你現在回到家裡來了,你好好在家裡養息吧!」他還含糊地低聲應了一聲。可是到家躺一床妹妹和媳婦們叫他他再沒吭聲。頭已經不會轉動。眼睛已經完全閉上,呼吸越來越困難,越來越氣喘。
「到這時刻總算平常不大和睦的兄弟妯娌們,全都來到父親住著的風倒敗落像豬圈年牛攔似的半間料爛泥地的破屋裡。
「天亮后兩個妹妹也來了,大概是小弟去叫得不來的。到這刻連同孫子孫女外甥,外甥女大大小小二三十個,擁擁擠擠的立了一屋子。真是人丁興旺兒孫滿堂呀。這麼多的兒孫給父親送終說實在父親的福氣夠好的了,但是這種福氣對父親來說又什麼意義呢?,那有在醫里安安靜靜不很痛苦的去世好呀。
「一看這樣子,我想著昨天下午來時父親問我小明來了沒有的話,父親這麼記得他的大孫子,這會大家都來看阿爺。他也趕快叫去城裡買菜的人,代我到郵電局去打個電話,叫他的兒子和妻子趕不上來來看看公公爺爺一眼。給父親和爺爺來送終。
「大妹和阿嬸看父親不行了,趕快給父親操辦壽衣,現在父親穿的只一件破毛藍布衫和一條帶白布褲要腰帶的黑色舊單褲,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了。阿嬸和大妹忙打開父親從五弟家出來唯一只給他的那隻舊傢具,一隻放衣裳和雜七雜八東西的破衣櫃。在櫃里掏了個底朝天,除了一套十年前做的每年冬天穿著的那套發清沙的棉襖棉褲,和一件換身的破布衫與一條破短褲,竟沒有一件象樣的衣裳。也沒有一雙象樣的鞋子。父親他平常穿的就是三弟當兵時穿下的部隊發的解放鞋。也沒一雙襪子。唯一的一件好一點的這就是已被老鼠咬破一個洞的一件破的確涼罩衫。記得這件罩衫還是父親六十大壽時二弟做給他買的。再就是二年前父親叫安良妻子給他打的那件毛線衣了。記得買那件毛的錢還扣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呢。他一輩子到七十歲時才穿上第一件新毛線衫。在這之前就是母親逝世時剩下來的那件舊毛線衣,當時人們說毛線衣不能帶到棺材里去的。才讓父親穿的。
「以後他穿著我妻子給他織的那件新毛線衫,走到那裡就要解開外衣鈕扣指著那件毛線衣對人家說:這是我大兒子給我買的,我大兒媳婦給我織的。人家看了羨慕地對他說:「呵,你大兒子對你真孝順哎!,你媳大媳婦對你真好呵!他高興地笑了。而誰知這是父親一生穿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的新毛線衣了。
「於是我就對阿嬸說:『那就把那件的確確亮涼罩衫補一補給父親穿去吧。』可是阿嬸說你父親這生這麼苦,穿了一輩子破衣裳,你叫他下輩子還穿破衣裳呀?再說穿那的確涼破罩衫也不傖不類的。那樣父親竟有一件像樣的過老衣裳,我心裡無恨感慨。我們兄弟黨姐妹和下一代子孫那個沒有幾套泥的毛的絛綸的尼龍,還有什麼三合一、中長纖維的、的確涼、的卡新衣裳!致於我家更不用說了,春有春衣,夏有夏衫,冬有冬裝。單是冬裝,泥制服,泥大衣。派克大衣,滑雪衫就有好幾套。毛線衣、毛背心、毛線褲每人都有好幾件。的卡外套棉襖棉褲每人也都有好幾套。那是上班當工作服穿的。皮鞋一人也有好幾雙。我的妻子更是高跟、中跟、低跟的,高幫、低幫涼皮鞋和冬天穿的毛皮鞋有十多雙。我的兒子小明更是每年一雙從SH買來的新皮鞋。穿壞了就扔掉,可是我的父親竟是這樣的缺衣少穿,講難聽一點甚至不及五保戶。
「今天我國社會那種「朱門酒店肉嗅,路有凍死骨」的現象已經沒有了。可是我感到自家竟還有兒孫穿不了,老父受饑寒的現象。看我這個兒子是多麼的不象樣呀!連一點人道路主義都沒有。甭說孝敬了。
「這難道是我平常沒有看見嗎?不是的不是那一回事,他每年春節五一國慶等到節假日。都回來四五趟的。對老父親生活穿著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父親現在住房的這風倒敗落的破刁屋,這一張餛飩擔似的破眠床和一壇狗頭灶,此外什麼生活用具也沒情況我看不到不知道嗎?可以說是熟視無睹!既然看到的知道的,為什麼不孝順一點給父親做幾件呢?可我一來恨父親不會自己安排生活。二來恨父親多給一些錢,又倒到小弟身上去。再一個也是聽信他妻子阻攔。當我回家看父親苦難的生活有心想給父親多買一些東西或者拿一件舊棉襖去經妻子總講:『你拿去那麼些多幹什麼呀?也不只你一個兒子,他們四個人一點都不顧?你每月十元寄去已經夠好的了。』他也就妥協了。唉,如今想來是多麼的後悔呀!要知道父親會這麼早離開我們,他當年是多麼不應該聽恁老婆的話的,他是有能力能照顧父親好一點的。可是當時沒有這樣做。
「依我心想父親生前沒有象模像樣衣裳穿。如今逝世了給再給他穿新衣裳也沒啥意思了。不做也罷。可是阿嬸說:『你父親活著一輩沒有穿好衣裳,死了總處讓他穿一套新的,索性里裡外外的都給他做一套,新棉襖新棉褲新罩衫都給他做一套新的。也讓他滿意滿意。』安良心裡說人死了穿什候都無所謂了還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但他不願意違背老一輩人的傳統習慣,不願意違反阿嬸善良的心,也就同意了。
「那年代還是作票證的年代,要想給父親做新些衣裳沒有布票和棉花。於是就在各處翻來覆去的找,我看他們找了老半天也找不著於是我也和大家一起找,當我看到父親那隻放在牆角落裡的當米缸的一隻醬油甏時見裡面竟是空空的沒有一粒米。我不由得再看看鍋里我欣開狗頭灶,那隻小鍋蓋一看,裡面還剩兩碗冷飯,這是父親前天早上八九點鐘光景吃了準備下千午四點鐘時吃的夜飯。此外灶頭上灶頭下櫃里櫃外甚至眠床低下都尋不出有點其他什麼下飯一類吃的東西了。不說醬油。連鹽都沒有有找到。我估計他平常有時連買鹽的錢都沒有的。吃飯時到隔壁的老二家去拿一點。我看著父親大水汆過一般的破屋,望著此刻躺在破帳子里的奄奄一息的父親,眼眶裡又一次的發熱,
「阿爸呵,你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呵!你昨天病倒了,要是沒病今天你還要飯肚子啊!這阿五小赤佬實在太不像話了,連米都沒有及時給父親!這小赤佬真沒有人心!唉想不到父親在家竟過著這樣凄慘的苦日子!我為什麼國慶節來沒有及時發現。我當時為什麼就沒有注意到,我當時不給他買點下飯。買點東西啊!我為什麼對父親如此艱難拮据的生活視而不,聽而不聞呀?我平常為什麼就這樣的麻木不仁啊!不說別的單說這壇狗頭灶,那時阿五剛分出來時三不像樣地馬馬虎虎用兩個鐘頭打的,燒起來四面冒煙,火從煙口裡竄出來熏得父親眼淚水直淌,也沒有一個煤油爐,燒一碗稀飯也得用大鍋這樣的燒。燒一頓飯吃簡直就以一次罪啊呀。無怪乎父親一天吃兩頓,除了糧食和下飯,燒飯也是活受罪嘛。唉,都晚了!如今想到已經都晚了!」
也許有於父親原來的體質好,也許有於吃了羚羊角的作用,自昨天午夜從醫院回來竟又拖了十多個鐘頭,當時我不免有點後悔,覺得當時不應該聽從護士大夫的話的,看來他們是推推出來的。少個人急救,少一點麻煩。也不應該是聽弟弟的話,早早的抬抬回家來,他們是不懂的,在沒有輸氧輸液吃中藥的情況下父親都還能維持十多個鐘頭。如果在醫院裡繼續輸氧輸液吃中藥那說不定還能維持更長的時間。如果再給父親吃羚羊角和天麻等藥物,甚至會漸漸好起來。可是現在都晚了,既停止了輪輸氧輸液,又不給他吃中藥,停止了治療,他的腦血栓自然就越越來越嚴重,腦缺氧就更加厲害。因此呼吸也就越來越困難越來越劇烈。到傍晚面孔越來越落色。眼睛已經一點也睜不開了。嘴唇也乾裂發白。顴骨高聳,整個臉變得越來越枯黃乾瘦了。我怎麼叫他也沒有一點反映,他似乎已經聽不見什麼了,已經處於極度昏迷狀態。可是呼吸用的力氣卻越來越大,整個床鋪都會隨著他喘氣而抖動。沒有一點水進去也沒有一點輸液卻大汗淋漓。把穿的布衫褲都混身濕透了。我給他用乾燥毛巾揩了又冒出來,起先我用從醫院帶來的一點桔子露喂他一點他還能咽一點,後來舌頭也僵硬了,一點也不會咽了,灌下去就噴吐咳嗽,反把父親嗆煞噎煞。頭把他轉到正面就在正面,把他轉到側面就側面。彷彿剛生出來的嬰兒一樣,已經一點沒有自動能力了。到後來從乾裂的嘴裡吐出帶血的泡沫來,就像豬殺掉桶里的血泡那樣,給他抹掉又吐出來,給他抹掉又吐出來。到後來牙齒咬弄了,那血沫就從鼻孔里冒出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