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登門致歉
事當難處之時，只讓退一步，便容易處矣；
功到將成之候，若放鬆一著，便不能成矣。
簡單點兒說就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面對萬重山，只有忍和退肯定是不夠的，畢竟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反倒是葉輕舟有點兒恩將仇報了，所以葉輕舟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向萬重山負荊請罪。
孫楊回到府中，聽著樓上傳來打砸聲，隨著幾聲槍響，隨即便傳來了萬重山憤怒的聲音：「不識抬舉的東西，不過就是個供人消遣的玩意兒，竟敢這麼對我，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孫楊雖然很不想在這時候去觸萬重山的霉頭，可是作為下屬，他也只能向著暴風雨前行！
孫楊站在一旁，看著萬重山將屋子裡的擺設砸了差不多，牆角的假人身上又多了幾個槍眼，等萬重山將手中的槍扔到桌子上后，便開口說道：「葉輕舟並不知道是您讓我救的他！」
萬重山伏著身子，雙手撐在桌子上，回頭望著孫楊，問道：「那又如何，即便我沒有救過他，他也不該這樣對我！放眼整個上海灘，誰敢這麼對我！」
萬重山向來掩飾的很好，從不會將心中的事情暴露在臉上，外人很難從他面上看出有什麼情緒變化。這次難得發了這麼大的火，想來是真的動了怒。
孫楊小心翼翼的問道：「用不用我去處理一下！」
不等萬重山開口，于思雨端著茶盤推門進來，見到屋子裡一片狼藉，挪步躲開地上破碎之物，走到萬重山身邊，將茶盤放在桌子上，端起茶盤上的茶杯遞給萬重山，柔聲說道：「不過就是個戲子，您想讓他生他便能生，想要他死他就得死，老爺又何必動怒呢，跟一個戲子置氣平白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見萬重山接過了自己手中的茶，于思雨繼續說道：「再者說了，劉備尚且是三顧茅廬才請的諸葛亮出山，他葉老闆雖比不得諸葛孔明，但您卻是曹操曹孟德，比那劉備不知強上多少，難得有一個能如您眼的，您既然真心欣賞這葉老闆，雖不必學那三顧茅廬，倒也可以寬容他些。畢竟這有才能之人都有些傲氣，您不也是欣賞這樣的人嗎，他若是同旁人一樣，對您趨炎附勢，又怎麼會入的了您的法眼呢！」
萬重山聽到于思雨說的話，瞬間覺得心中鬱悶之氣理順了許多，放下手中的茶盞，將于思雨軟軟的抱在懷裡，柔聲說道：「夫人說的極是！老天待我不薄，唐太宗有長孫皇后，我萬重山有夫人你，也是萬幸，你是我的夫人，若是我的對手，我怕是有的頭痛了！」
如果說最佩服的人，在孫楊心中肯定是萬重山無疑了，若說這第二佩服的人便就是這位萬夫人于思雨了，她總是能輕聲細語的把萬重山的怒氣平息下去！自從萬重山有了這麼位如夫人，孫楊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
葉輕舟看著二月準備的禮物，不確定的問道：「這些東西行嗎？」
二月不高興的問道：「怎麼不行，就這點兒東西可是夠咱們仨吃三個月的了！」
葉輕舟想想也是，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葉輕舟帶著禮物，向茶掌柜打聽好了萬重山的住址，便去了！榮來本來是要跟著來的，不過葉輕舟擔心出師不利，若是萬重山有心折辱，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夠了，若是帶著大師兄，反而顯得自己推諉，沒有誠意！
葉輕舟在萬府大門徘徊許久，終於下定決心，扣了扣鐵門，等扣了半天，終於有一個人出來。
來人見葉輕舟一身樸素，便在心裡輕視，大聲叱問道：「敲什麼敲，沒看見旁邊有門鈴啊，哪裡來的鄉巴佬，滾滾滾，這不是你能來的！」
葉輕舟知道權勢門前高三分，他狐假虎威，自己也只能是受著，便好言說道：「老伯，我叫葉輕舟，求見萬先生！」
那守門老頭沒好氣的說道：「我管你叫什麼，萬先生也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葉輕舟將自己帶的禮物抱到胸前，說道：「求老伯幫我稟告一聲，就說輕舟特來負荊請罪，請勞萬先生見我一見，也好讓輕舟當面謝罪！」
看門老頭見葉輕舟如是說，想來應該是見過萬重山的，他不敢直接放葉輕舟進來，更不敢去回稟萬重山，只好偷偷的告訴了孫楊！
孫楊現在有些摸不清萬重山的態度，也是不敢抉擇，便說道：「我去問一下先生的意思！」
敲開書房的門，孫楊將葉輕舟在外求見的事情說了一下！
萬重山站在窗前，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看著外面的葉輕舟，說道：「晾著他，否則他還以為我萬重山的面子不值錢呢！」
孫楊出去給看門老頭轉達了萬重山的意思！
葉輕舟見看門老頭回來，便急切的問道：「老伯，萬先生可是肯見我了？」
看門老頭不耐煩的說道：「滾滾滾，萬先生哪是那麼容易見到的，先生這會兒正忙著，沒空見你，等著吧！」
葉輕舟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自己既然是來賠禮道歉的，也只能耐心等待！站的有些累了，也沒有注意看門口的石頭刻的什麼，原本是想要爬上去坐上面的，但是想了想，好像不太好，葉輕舟便在那石頭旁坐下了！
孫楊見萬重山手中的筆停了，便問道：「先生可是讓葉老闆進來？」
萬重山沒有抬頭，又繼續寫字，聲音卻是傳來：「他現在在做什麼？」
孫楊心中揶揄了一下，說道：「他，他在門口的石獅子旁蹲著！」
萬重山放下筆走到窗前，遠遠的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蹲在石獅子的陰影中，還時不時的伸長脖子往門裡瞧！
見萬重山朝後伸了伸手，孫楊忙疾步走過去，手指碰了碰茶盞外沿，尚有溫熱，便端著遞給了萬重山，問道：「可是讓他進來？」
萬重山喝了口茶，說道：「還有些熱，再晾會兒！」
孫楊接過萬重山手中的茶盞沒有說話！
正午日頭剛好，曬的葉輕舟迷迷糊糊的靠著石獅子都快睡著了，當聽到有汽車聲的時候，葉輕舟忙站了起來！那車卻是沒有停下來，直接開了進去。葉輕舟只好又蹲回了回去，太陽移動，石獅子的影子也在移動，葉輕舟蹲著挪了挪腳步，移到了陰涼處。
于思雨瞥見門口的身影對身邊的女傭說道：「去打聽一下那是什麼人！」
于思雨剛一坐下，就有人回報「夫人，那人叫葉輕舟，說是來負荊請罪的，老爺說讓晾著他！」
于思雨翻看著新送來的雜誌廣告，說道：「得罪了老爺，沒要他的命已經是恩德了，晾他一晾也是應該的！」
萬重山原本就只是想著磨磨葉輕舟的心性，也沒有打算太為難他，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孫楊將葉輕舟帶了進來！
葉輕舟見到孫楊，忙起身，腳下有些蹲麻了，險些摔倒，但他也顧不得這些，扶著石獅子站好，問道：「萬先生可是願意見我了？」
見葉輕舟的樣子，孫楊心中好奇，像葉輕舟這樣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這也算是個奇迹了，不過面上還是平靜冷漠，點點頭，對他說道：「進來吧！」
葉輕舟提著禮物進了進了屋子，這時候于思雨已經上樓了，只有萬重山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見自己進來，對方根本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葉輕舟有些局促的將禮物放到桌子上，說道：「萬先生，是輕舟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便是救我的恩公，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輕舟莽撞無禮！」
見萬重山收起手裡的報紙看著桌子上的禮物，葉輕舟忙說道：「備了一些薄禮，不成敬意，還望您笑納！」
雖然恭維萬重山的人數不勝數，他早就不勝厭煩了，但是葉輕舟的恭維倒是讓他心裡有些舒服，淡淡的說道：「坐吧！」
葉輕舟因著康貝勒的緣由對這些有權有勢之人沒有什麼好印象的，雖說萬重山救過葉輕舟，葉輕舟也是心懷感激，但是想到對方畢竟是上海灘黑白兩道通吃的主兒，受了自己這個戲子的羞辱，又怎肯善罷甘休，原本還準備承受萬重山的羞辱，沒想道萬重山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葉輕舟覺得對方應該不會為難自己的，便依言坐了下來，說道：「萬先生，上次您讓這位孫先生相救的事情還沒有正式謝過！」
這時候下人端著茶放到葉輕舟面前的桌子上，葉輕舟的話也被打斷了，一時緊張，葉輕舟竟是有些接不上話了。
萬重山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葉老闆，請喝茶！」
葉輕舟點頭示意，端起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拂一入口，唇齒含香，葉輕舟便知道這是好茶，上等的金瓜貢茶，葉輕舟帶來的那些禮物跟這個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曾經葉輕舟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很是喜歡喝茶，這金瓜貢茶便是他父親最喜歡的了。不過一年也只能託人得買幾兩，小時候葉輕舟覺得好喝，他父親便分出些讓葉輕舟慢慢品。茶香留戀舌尖，葉輕舟不由的說了聲：「好茶！」
萬重山見葉輕舟抿茶模樣，原本以為給葉輕舟喝這難得好茶會是牛嚼牡丹，但是看葉輕舟的模樣竟是個懂茶的，萬重山問道：「葉老闆識得這茶？」
葉輕舟不疑有它，將手中的茶盞湊到鼻子前面晃了晃，深深吸了一口氣，瞬間茶香便湧進了鼻腔中，葉輕舟柔顏笑臉，如沐春風，輕聲說道：「金瓜無聲，嬈唇三日，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說的便是這金瓜貢茶了！」
萬重山眯了眯眼睛，掩住眼神中的鋒芒，問道：「葉老闆懂茶？」
葉輕舟眼神落寞，轉眼又收斂起來，輕聲說道：「不懂，不過想來萬先生的茶定是極好的！」
萬重山沒有拆穿葉輕舟，而是隨口問道：「葉老闆來上海可還適應？」
葉輕舟淡淡笑著說道：「適應，偌大的上海，繁華異常，都有些迷亂人眼了！」
萬重山放下手中的茶杯，靠在沙發背椅上，笑著說道：「這上海灘車水馬龍，房子鱗次櫛比，人群更是擦肩接踵，確實有些迷亂人眼！」
葉輕舟見萬重山信了，沒有深究，有些放下心來，他最怕的便是旁人探究他的身世！剛長長舒了口氣，就聽到萬重山的聲音傳來，「葉老闆不是第一次來上海吧！」
葉輕舟剛放下的心旋即又提了起來，一時得遇舊物，竟是有些恍惚。當初葉輕舟父親身亡，母親又被催債的逼死，年僅九歲的葉輕舟帶著只有六歲的妹妹每天被恐懼充斥著，只想吃飽飯，卻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仇人。此次回到上海，葉輕舟既想找到妹妹葉傾城，又擔心會被仇人發現身份，也只能偷偷尋找，葉輕舟一直掩藏的很好，卻是在萬重山這裡漏了馬腳。忙說道：「輕舟此前從未來過上海！」
萬重山沒有說話，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眼睛卻是盯著坐在面前垂著眼睛攪弄手指頭的葉輕舟！
萬重山雖是靜靜坐著，但那不言自溢的氣勢讓葉輕舟覺得有些氣悶，又擔心自己再逗留後會繼續說出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便站起身來，朝萬重山作揖行禮道：「萬先生，今兒夜裡還有戲，輕舟便不多打擾了！」
萬重山點點頭，說道：「孫楊，送一下葉老闆！」
葉輕舟對萬重山說道：「告辭。」便出了門！
出了門，葉輕舟對孫楊握拳行禮道：「孫大哥，此前之事多謝了！」
孫楊淡淡的說道：「我是聽先生話行事，你不必謝我！」
葉輕舟知道像孫楊這樣的人在上海人能夠能夠指使的動的也就是萬重山了，若不是得了萬重山的令他是不會管一個陌生人死活的，更何況對方也不屑於讓自己記恩，便笑笑沒有再多說了，對孫楊說道：「留步！」便轉身離開！
孫楊回到屋裡，見萬重山還坐在剛才的位置沒有動，便說道：「先生，葉老闆送走了！」
萬重山看著桌子上剛才葉輕舟的那杯茶，說道：「去查查他來上海后都接觸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
孫楊見萬重山面色凝重，有些擔憂的問道：「先生怕他是被送來投先生所好的？」
萬重山解釋道：「那倒不是，這金瓜貢茶可不是一般人能識得的，自清庭覆滅，即便是京城的貴族也沒有幾人喝過，也就這最繁華的上海灘還能得到些，他抿一口便認了出來，你覺得他是個普通的戲子？」
孫楊點頭說道：「是，我去查！」
葉輕舟回到戲院，榮來幾人忙圍了上來，不等榮來說話，茶掌柜的忙開口問道：「葉老闆，可是見到萬先生了？」
葉輕舟心中還在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不知道萬重山有沒有注意到，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見到了！」
茶掌柜的繼續問道：「那您送的禮物他可是收了？」
葉輕舟點點頭，想著萬重山應該沒有注意到，除了榮來和二月沒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便是二人，也是知之不多的，更何況這十幾年來接觸了無數的人，也只有師父和師娘識破了自己的身份，想他萬重山再厲害也不能從兩三句話中看出什麼來吧。
茶掌柜的還想問些什麼，被榮來攔住，說道：「掌柜的，我師弟要梳妝了，您還不去前面招呼著，萬一一會兒萬先生來了，你不在面前伺候著可不合適啊！」
茶掌柜的一想也對，忙說道：「對對對，我去前面招呼著，葉老闆先忙著！」
二月擰擰鼻子，不滿的說道：「花了那麼大價錢能不見著嗎，咱們三個月的飯錢呢！」
葉輕舟想到金瓜貢茶，再想到二月用了三個月的銀錢買的東西，心中不由的笑笑，那點兒東西應該不夠萬重山一片茶葉子的，說道：「二月，以後管住嘴，這裡不是京城，若是得罪了人，沒人護的了你！」
二月見葉輕舟面上嚴肅，不敢多說話，只好撇著嘴給葉輕舟攏頭髮！
葉輕舟對身後的榮來說道：「師兄，你去看看，萬先生可來了？」
沒一會兒，榮來便回來了，對準備上台的葉輕舟說道：「師弟，來了，在二樓的雅間！」
葉輕舟點點頭，撩起戲服的衣擺上了台！
唱完戲下了台，卸了妝發，葉輕舟出了後台想要去見見萬重山，卻是被迎面走來滿臉堆笑的茶掌柜的攔住！
茶掌柜說道：「葉老闆今天可真是夠賣力氣的，萬先生很是欣賞啊！」
葉輕舟問道：「萬先生可還在雅間？」
茶掌柜的一愣，旋即說道：「走了，剛走！」
葉輕舟忙推來攔著自己的茶掌柜的，也沒有跟眾人打招呼便追了出去，卻是沒能見到萬重山的身影！
孫楊看著後視鏡，說道：「先生，葉老闆！」
萬重山回頭透過後車窗看到葉輕舟站在戲院門口左右環顧，說道：「還倒有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