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孤獨羈旅
「霞兒,你沒事吧……」
「沒,沒事……」
「霞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告訴我,我幫你……」
「真沒——
「凌天,你別擔心了,霞兒……真沒事……」
「霞兒……」
夕陽殘照,寂靜的小河,清冷舒緩,身後小樹林中,殘影斑駁,秋蟬鳴響,恍若年月走過,讓人不禁回起當年年少時光,那股無憂無慮,那股自樂其中。
「霞兒,你在南越城待了這麼久,能說一說,南越城有哪些好玩好吃的嗎?」
「嗯——其實待久了,南越城也沒什麼太好玩的,不過那裡的人們,特別是姑娘,都很熱情,很好客,要說吃的——鹽焗雞你想吃嗎?」
「鹽焗雞?是用鹽腌的嗎?」
「對啊,用了很多鹽呢,不過我當時吃的那隻,不知什麼原因,鹹味特別重,我吃一兩口,就吃不下了。」
「啊?鹽放多了?」
「鹽焗雞本來就應該放很多鹽吧,不過這也沒什麼,倒可惜了我寶貴的外出時間。」
「為什麼?你當時很急嗎?」
「凌天,你不知道,雖然我在南越城待了四年,可我更多時間只能待在魁弦閣,很少有機會可以上街,還只能在潤沄師傅的陪同下才能外出,而且,我身上大部分銀錢都已經交給了潤沄師傅保管,即使有機會偷跑出來,我也不知道能幹什麼。」
「哇……你們管得也太緊了吧!如果是這樣讓我在一個地方待四年,那我絕對受不了,悶都悶死了!」
「對啊,記得剛去的時候還很興奮,現在,待了幾年,反而覺得愈來愈枯燥……」
「對了,之前聽蘭兒說,在部里,你們每個人都有個代號?」
「嗯,每個人都有,在魁弦閣,我們只能互稱代號,代號是師傅取的,一旦定下,就不能更改了。」
「那你的代號是?」
「莣(ang)迗(tian)……好聽么?」
「望天?忘天?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問過師傅,她讓我別問,讓我記住就行……」
「哦……」
「那這個代號,到底好不好聽?」
「這個……」
「不好聽么……」
見女孩眼神一下灰了下去,男孩趕緊道:
「好聽!我說好聽!其實,我個人最喜歡這種聽不懂什麼意思,但格外動聽的代號!」
女孩抬起頭,沖男孩淺笑了一個。這夕陽下的淺笑,金光明媚的面龐,男孩看得痴迷,目光竟一直停在女孩臉上。
見男孩這樣直勾勾地望著,女孩不禁臉紅起,垂下頭。
男孩也感覺到女孩的不安,便道:「對了,已經初秋,穿這麼少,你不冷?」
「有點,在魁弦閣,都是穿這樣的衣服,這衣服名為夕霞衣,是潤沄師傅為每個人定製的,剛才我回來,就直接找你了,還未來得及換……」
「哦,明白了,那蘭兒那件是她們部的?」
「嗯。」
「我剛才在府里還瞥見你帶回的包里,放著一件黑sè的衣服,是嗎?
「那……」女孩眼中微微露出一陣惶恐,低下頭,未再言語。
「霞兒?」
「……」
「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我們說點別的?」
「那好,你的玉佩,我以前怎麼沒見過?」男孩指向女孩腰上的淡橘黃sè玉佩,那玉佩sè澤明亮剔透,正面刻著「魁弦閣清樂部秦雨霞-初等樂工」。
「這是魁弦閣的門佩,沒了它,我就回不去,看,」女孩把玉佩翻轉,將背面呈給男孩,「上面刻著行書『闕夕霞之流轉、賞暮雨之清微』。」男孩湊至玉佩前,睜大眼睛。
「就這樣。」女孩忽然收回玉牌。
「那你左手上的鐲子又是?」
「這個?」女孩亮起手腕,是一個同樣晶瑩剔透閃著光澤緋紅白紋玉鐲,也刻著一行小字:情天淅(凄)雨後,最美是晚霞。
「嗯,就這個,也是你們潤沄師傅給你們的?」
「這個……」女孩細細撫摸著玉鐲,眼神又變得恍惚起。
「霞兒,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凌天……這個鐲子,我現在不想說它是怎麼來的……」
「……那好,霞兒不願說就不說,但霞兒你到底怎麼了?是生了什麼?」
「……」
小河漸變得暗淡,秋風拂來,掃起兩人身後的落葉,樹枝搖晃。冷風撩起女孩額鬢的絲,女孩微微俯背,抱緊雙臂,目光漸變得憂傷空曠。
「霞兒……」男孩本想脫下外套,套在女孩身上,突然現自己也只穿著一件單衣,剛才女孩同男孩出門,男孩以為兩人好不容易見次面,這次定會玩得大汗淋漓,竟特意回屋把外套脫下,未想到,女孩僅僅是與男孩在河邊坐著聊天。
「凌天,你知道嗎?這些rì子,我一直在想,我活在現在這種狀況到底是為什麼?我每天按照師傅說的做好每件事,卻只是愈加煩悶,愈加感到孤獨,我原本並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時間一天天過去,也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自己所希冀的生活是怎樣的?」
「霞兒……」
「但當我回來的那天,那天早晨,當我坐著馬車穿過朦朧的晨霧,我看到在冷清的街道,依然走過行人匆忙的身影,雖然看的不清楚,但我仍能感受到他們急促的呼吸,凌天,那樣的早晨,那樣隻影徘徊的街景,對於我本僅意味著傷感和清冷蕭然的惆悵。但那rì那一刻的我,第一次感到一種涌自心底的歡喜,我突然現那樣平靜匆忙的rì子很——美好。我也好想像他們那樣急忙地走過空寂的馬路,去我即將工作一天卻充實的地方,或者,坐在自家門口的小板凳上,等著即將到來的客人,我會jīng心為她們挑選最適合她們的衣服,待到rì暮,我就會獨自坐在門口,靜靜地欣賞天邊的晚霞……凌天,你也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寧靜、很美好,對不對?」
「霞兒,那你還在魁弦閣……」
「不!不要說!我不想聽你說!」女孩忽然轉過身,捂住耳朵,背對著男孩。
「霞兒…...」
女孩放下手,眼中的焦慮轉為悲切。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說的,我已經聽過了……許多次……可我不想再、不想再待在魁弦閣……」說著,女孩眼裡突然湧出淚水,隨即雙手掩面哭泣道:「嗚嗚嗚嗚,我不想回到魁弦閣,不想回去…...」
「霞兒,你怎麼哭了?到了生了什麼?」男孩萬沒想到女孩竟突然哭起,一時不知如何。
「嗚嗚嗚嗚,我想忘記那兒……徹底忘掉,不要記起……嗚嗚嗚,不要……」
「霞兒,別哭了,到底生了什麼?你說,我凌天……我……」
男孩正慌亂著雙手,女孩突然靠在男孩肩上,男孩頓時瞪大雙眼,他更未想到……
太陽已漸落西山,沉寂的樹林中僅剩游鳥的啼叫和女孩的哭聲,再過一小會兒,山巒那片紅玦和余黯的光輝就將完全消逝,但目前,那最後的餘暉仍照耀著兩個孩子,靜澹的小河邊,男孩挺直坐著,任胸前的女孩,掩面泣淚。
「霞兒……到底怎麼了?」
女孩聽了,抬起頭,用一對淚水浸紅的眸子望著男孩疑惑的臉,哽咽著,緩緩說道:「……瀧澤師傅……瀧澤師傅他……他死了嗚嗚嗚嗚嗚……」淚水再次噴涌,女孩又趴在男孩胸前。
「……」男孩雖不知曉瀧澤師傅是誰,但一個生命的消逝終歸是……況且依女孩的情形來看,應是對她十分重要的人,雙瞳便也漸消沉、悲傷起。
女孩仍掩面使勁流著淚,「嗚嗚嗚嗚……回不去了……嗚嗚……再也回不去了……嗚嗚……嗚——」
終於,西邊那樹梢間最後的餘暉,也隨著殘陽的沉淪而離逝,東邊新生的明月開始為這漫漫黑夜點綴些許銀sè浪漫,映shè在潺潺流水上,映照出倆孩子相依偎的身影,一切都安謐、寂靜……小河北邊不遠處,不知誰家的竹屋,屋檐下的霞紅燈籠,被悄然點亮……